折翼十年

“喵”

“猫啊，我知道你得用特定的洗发水，但我家穷，就这点还是之前没用完的，说不准过期了都。”薛恩说到这里突然停住手上的动作，獬豸趁机跳出盆外，他没有去抓，而是抬起了头。

“我很久很久没有打理过自己了。”

“尸检报告呢。”

“也在里面了。”

“嗯。”

他很想心疼一下那个男人，于是他摸了男人的脸。

“啪嗒”

泡泡炸开，水面微微晃动。

突然，他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抱住了自己，他回头看去，獬豸长着爪子趴在自己背上，瞳孔变成一个圆圆的球，这是弱光条件下猫的视力调节。

“嗬。”

“过来洗干净。”

“喵”

“啧，之前天黑没发现，你这眼睛怎么是异色的？”薛恩一手抱着猫，一手用毛巾小心擦拭着猫的眼角，清理掉那里的积脓，獬豸很听话，偶尔碰到痛处呲一下牙。

“黄色和褐色，这不像是纯狸花，应该是波斯和狸花的混种，嘶......会不会是病导致的？”薛恩看着同样盯着自己的獬豸，犹豫良久。

“我可能没钱给你治病了。”薛恩摸了摸獬豸的头，思考着眼膏是红霉素还是青霉素，余光处仿佛一道白色身影转瞬即逝，薛恩猛地扭头，“谁？”

看错了？

薛恩看看獬豸，“你应该警惕性很好。”

那就代表着薛恩看错了，这个他已经居住多年的房间，此时竟让他有些心悸。

一人一猫都没什么精神，薛恩草草地收拾了一番屋子，用仅剩下的洗面奶和洗发水简单清理了下自己，獬豸趴在另一个盆子里，那里随意地搭着几件很久没洗的衣服。

“来，这个纸箱给你。”薛恩从客厅的桌子下拖出一个箱子，里面放着一些过期的报纸，那是老房东听说薛恩在福利院长大后送来的，劝告他要多读点书。

薛恩在学习上很有天赋，在初中时已经超越了所有福利院的孩子，中考的成绩甚至够上市里的一所重点中学。但学费成为了福利院沉重的负担，贫困县并没有什么高额补助，当然，最重要的是，福利院稍微懂事点的孩子中间一直流传着一种思想，“好好活下来就行，别给院长添麻烦。”

小县城，能有福利院都是很稀奇的事，自然不会再单独开一个学校，薛恩是在流言蜚语中度过了两年，这些流言蜚语不仅来自于外部，更多的是他回福利院时那些孩子的眼神，从那时起，他迫切想逃离这个他生长的地方，这算不上是数典忘祖，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心理疾病，后来他在福利院又做了一年的义工，但在电子厂打工的三年里，他会很认真地对每一个流落至此的精神小伙说道。

“你该去上大学的。”

他看着报纸有些感慨，如果那时自己没有得病，也就不至于会被退学。

“獬豸，你知道么，我得过一种很奇怪的病，那段时间，我会莫名其妙忘记一些东西，甚至会忘记我自己是谁......但你放心，我的病已经好了。”

“喵”獬豸跳到那堆报纸上，冲着薛恩叫了一声。

“下来，我得把报纸拿出来。”

他取出一摞报纸，很随意地放在一旁，獬豸用爪子扒拉了几下突然转身进了卧室，再出来时，它很乖巧地蹲在一旁，看着薛恩用破衣服铺满箱子底。

“呐，这以后就是你的窝。”薛恩难得这么开心，他在思考要不要教獬豸上厕所，最后还是觉得应该先解决獬豸眼睛的问题。

“我去给你弄点眼药，你在屋里可以随便走走，我也没什么贵重东西，只求你别在我床上撒尿。”

“喵......”

薛恩离开了，獬豸在盒子里趴了一会儿，突然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直起四肢跳了出来，慢慢地踱步到卧室内，在那面嵌在墙上的镜子面前站了很久。

它凝视着镜子，露出了人一般的鄙夷眼神，弓起身子，让还未干透的毛发炸起，肉垫扒紧地面。

“喵......吼！！！”

须臾间，一具庞大的白色虚影占据了整个屋子......

见吴队又进入了那种状态，老韩开始百无聊赖起来，他转转桌上的物件，扣扣手机，最后无聊地翻阅起桌上的纸片。

他跟吴队不同，吴队对这类事件有着天生的敏感，会在细枝末节钻研许久，而他更喜欢亲临犯罪现场，感受现场的氛围，唯有在身临其境的情况下，他的注意力才会集中。

“喵！”

獬豸甩头，对薛恩未经允许就把洗发水洒在自己身上的行为表示不满，它想反抗，一双手用力地将它按了下来，“听话，不然滚出去。”

吴队伸展着四肢，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谁想得到呢，年轻人这么脆弱。”韩启喝完杯中的茶，吴队帮他续上，

“尸检报告你看了么？”吴队问道。

“当时就看过，死者腹中还有三个月的胎儿，挺惨的，我说老吴，你又发现什么了？”

“嗬，还客气，我那大侄子最近怎么样了？”韩启收拾着桌面，不经意问了一嘴，吴队的神色顿时黯淡了不少，多年的日夜颠倒让他的身体早就背上不该拥有的负担，这会儿的他显得有些疲惫。

......

“獬豸，你是流浪猫吗，身上怎么还有虫子？”

薛恩再一次把獬豸的身子摁进盆里，獬豸入水不断扑腾，溅起的水花落了薛恩一身，薛恩并不恼，这间房子唯有房东收租时才会有点生气，现在有只猫需要他照顾，薛恩感到了久违的温暖。

“中午么，刚好上次我找到个新地儿，那地锅鸡都是自家散养的，味正，就是挺远的，一会儿把小丽跟嫂子喊上，咱们一块开车去。”老韩砸吧了下嘴，看见吴队喉结涌动，方才想起女孩当时的死相还被记录在照片里，他闭上了嘴。

“行，麻烦了。”

水面上有一层沫子，薛恩伸手拨开，看着五彩斑斓的泡泡出神。

他看见了一个男人，几年前他向往更出彩的人生，而现在他双目无光，满脸憔悴。

“......”

“叛逆。”

“没事，都挺合理的。”吴队合上档案袋，“下午我轮休，去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