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阳道士

晋元原以为他最后一验也是像刚才一般指指点点，想不到他竟然拿出了刀来。

“还要动刀？你不会是要像仵作一般把他的身体切开吧？”

“非也，切开胸腔是为了验内脏，我并非要验内脏，只是要验骨而已，切开手臂就可以了。”说着，他不知自何处拿出一个小袋子，那袋子长得像人的手掌一般，随后他把袋子套在双手上，便似给双手套上了衣服一般，随后他卷起袖子，准备动手。

晋元探头进去，看了一眼死尸，尸体惨白的面色和微睁的眼睛仿佛在直直盯着他，他打了个冷战，站起身来看向玄都。

玄都右手抚须，眉头微皱，盯着尸体细细凝视着。

“怎么样？有数了吗？”晋元问道。

玄都低头动手，晋元只是仰头看天，全然不想关心玄都的动作，只是感觉到手中的手臂晃来晃去，他则尽力抓牢，避免晃动。

许久，玄都用衣服擦了擦汗水，站起身来，一脸欣喜地拿着一个物件给晋元看，并示意他可以放手了。

晋元顺着他的手掌看去，只见他手上有着斑斑墨汁一般的东西，手中拿着一个圆条般的东西，他指了指圆条切面中黑乎乎的东西说道：“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你打翻了墨汁吗？”晋元伸手沾了一点黑色的液体嗅了嗅，味道有些奇怪。

“这是那死尸的血，我手里的是那死尸的一截臂骨，你看这里……”

玄都话未说完，晋元只觉一阵恶心，腹中翻江倒海，他低头看了一眼棺材中的死尸，忍不住一口吐了出来。

玄都看他这副模样，倒也不觉惊讶，只是拿着那截骨头一边打量一边点头。

吐了半晌，晋元只觉自己已无东西可吐，只剩干呕，这才擦了擦嘴捂着肚子抬起了头看着玄都。

“你拿这东西干什么？”晋元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看……”玄都又要把那骨头送到晋元面前，晋元干呕一声，后退一步说道：“你说便是了，不用给我看那污物。”

见他如此，玄都也不勉强，看着骨头说道，“常言道，由骨生血，人的血液其实是由骨头产生的。初时我发现他面目焦黑，以为是是外力所致，故而扒他衣服，然而若是外力所致，浑身都该如此，却不想只有面颊发黑。于是我便查探他的内脏，但他内脏并无问题。直到我发现了他掌心脚心的黑点，方才明白问题并非出在内脏，而是出在骨质。人的骨髓本该是鲜红带着点点白色，然而此人的骨髓皆已变黑，故而血液同样变黑，由此可见，他是被妖物侵蚀骨髓而死。”

“说这么多，到底是什么怪物？”晋元问道。

“乱人心智，噬人骨髓，依我修道多年之经验，城西墓地中的邪物，定然是焦魁。”

玄都俯身到棺材里，伸手打开死尸的嘴，左右打量了一番，随后翻起尸体的眼皮，瞧了瞧，却未说话。

抬起手指，却看到手上沾着些许白色粉末，而那死尸的脸上，却多了几个黝黑的洞。玄都嗅了嗅指尖的粉末，伸手在死尸的脸颊上抹了一把，死尸脸上便又多了两道黑色的痕迹。

“那还等什么？动手吧。”晋元捂着鼻子说道，此地味道本不甚重，只是他一想到一具尸体摆在他面前便觉反胃至极。

玄都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手指长短的小刀，说道：“好，帮我抓住他的右臂。”

两个人四只手，很快将那尸体身上的衣服扒了个干干净净。然而十分奇怪，那死尸的脸上黑如焦炭，身体却是正常的颜色，只是因为死了许久有些发青，玄都伸手在尸体的胸口、腹部、会阴几处皆伸手戳了几下，眉头皱了起来。“奇怪……”他把尸体双手抬起看了看，又把双腿抬起，似乎在寻找什么。

棺材中，那妇人的丈夫闭目躺在其中。他的面色惨白，双目微睁，人虽已死去多时，目中的恐惧之色却遮掩不住。衣服松松垮垮贴在身上，甚不合身，想来是收敛他的人也不想好好打点这弑子的禽兽之人，故而草草了了事。

晋元初时看到那死尸身上多了两个指头大小的黑洞，惊愕不已，细细看去，这才发现那黑色其实是死尸的皮肤。

原来那尸体皮肤不知为何黑如焦炭，入殓之人为了让他恢复人样，才在他脸上抹了些白色的粉末，故此这尸体看起来苍白如雪，而被人碰到之后，粉末掉落，露出黑炭皮肤，又像是多了两个窟窿一般。

晋元虽然不想做这等事情，但事已至此，也无退路了，便用一只手捂嘴，另一只手去帮玄都扒衣服。

放下尸体的腿，他凝神思索了一番，忽然露出恍然之色，伸手拿起死尸的手掌，凝神看去，却见其中有一个微不可查的黑点。随后他又拿起死尸的一只脚，仔细打量，果然也发现了一个类似的小黑点。

找到了这几个黑点，他似乎已有判断，长呼了一口气。晋元见他这副样子，向来是有所计较，开口问道：“怎么样？知道是什么妖物了吗？”

玄都笑着看了他一眼，说道：“已有八成把握，只需最后一验了。”

“你干什么？”晋元疑惑问道。

“自然是脱下他的衣物，看看他的身体有何异样了，还不帮忙？”

晋元不情愿地抓起死尸的右手，脑袋向后微微仰起，只想离这尸体远一些。

玄都低下头，拿小刀小心翼翼从尸体手腕处划开，鲜血自伤口流出，初时鲜红，然而渐渐却开始发黑，最后竟然黑如墨汁。

玄都看他一只手伸过来，笨手笨脚又像是帮忙又像是添麻烦，哭笑不得说道：“两只手！”

晋元也发现这样似乎帮不到玄都，皱了皱眉，屏住呼吸伸出另一只手帮玄都抓住了尸体的肩膀。

玄都在尸体身上摸索了一番，并未发现什么，随即开始扒尸体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