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猪肉白菜饺子,酱肘子
一大片喜庆的红蓦地闯入眼睑,柳知许僵住脚步。
闻府风格典雅,每一处设计皆有讲究。柳知许看着跟狗皮膏『药』似的窗花,再看看光秃秃树枝上挂着的一串串红灯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陆夫人,这是你家乡过的习俗吗?”不应该啊,陆云初出身高门,不至于这般接地气儿吧。
摇摇晃晃中, 有人扶住了她。
闻湛无奈地蹙着眉, 站在地上, 伸手, 轻易举地春联抹平。
陆云初从板凳上跳下来, 扯住他的袖口:“都叫你不要动手了。新新气象, 这几天尽量不要动作, 免得扯了伤口, 接下来一伤口都不会好的。”
她这一身仙气的打扮往院里一站,立刻被疯狂染上人间烟火,想高贵也高贵不起来了。
这对她来说倒是头一回,她脸上的女主表情绷不住了,手里的礼品递给陆云初。
陆云初也不推辞,热情邀请她进屋烤火暖手。
高门大院,男主人还在,她怎么可能进去。柳知许婉拒:“只是过来和你聊会儿天,就不闲坐了。”
陆云初不懂:“大过的,有什么要紧事忙吗,没有的话就多呆会儿呗。”过这个时节实在是太过接地气,正经作者一般都不会在爱情小说里写个过的节点。想象一下,男女主在鞭炮齐鸣的背景下接吻,该有多煞风景。所以女主这几天是没什么戏份要走的。
柳知许自称是小门小户家闺女过来寻亲投奔的,若再坚持,恐怕会『露』馅。在乡下,过大家都是四处『乱』窜的,哪有那么多避讳。
她犹豫一番,还是留下了。
陆云初见她答应,顿时出一口白牙:“太好了,正愁没人帮忙包饺子呢。”
柳知许一愣,包、包饺子?
她跟着陆云初往厨房走去。厨房宽阔亮堂,墙边围满了各『色』各样的小坛子,几个土灶染着熊熊柴火,噼里啪啦作响,灶上堆着竹笼,不知道是在蒸煮什么,热气腾腾的,温暖的白雾裹着食的香气扑面来,一踏入里面,心中顿时熨帖不少。
下一刻,她就看见了桌旁的闻湛,袖口束着,身前挂着一块缺斤少两的布匹,脖子上两根带子和腰两根带子系着,奇奇怪怪的。
桌上堆着饺子皮,案板上面团与面粉胡『乱』地摆放着,想必是做饭的人做到一半累了,歇了一会儿。
闻湛对她的到来没什么反应,当然,不仅是她,他对谁到来都没什么反应,眼里只有陆云初。
陆云初见他又把围裙挂上了,憋道:“好好好,马上继续包饺子,不偷懒。”
她觉得大过的,包一小盆饺子实在是心酸,但又使唤不动丫鬟,所以自拉着闻湛一起干这个大工程。可是闻湛受伤了,她不想让他多动,于是整个工作量都压到了她肩上。
饺子皮若是干湿适宜,其实是不需要蘸水的,但陆云初不太放心,还是让闻湛帮忙在饺子皮上用筷子蘸水画圈。
闻湛似乎对这事儿很感兴趣,恨不得不等陆云初,自先把桌上所有的饺子皮蘸好水。
陆云初同柳知许净手回来,两人开始包饺子。
柳知许心灵手巧,陆云初了一遍她就很快上手了。
做饺子的馅儿肥瘦相当,用刀剁出来的馅儿口感比机器绞的好多了,在剁肉的过程中,血水会被慢慢剁出去,肉馅嫩紧实,吃起来极鲜。
猪肉白菜馅饺子是最大众的口味,也是味儿最浓的口味。白菜不能太新鲜,水分会把肉馅弄散,馅儿里兜水,口感极差,所以陆云初把地窖里囤的过冬的白菜拿了出来。白菜放置以水分稍减,用来拌馅最为合适。
她手法利落,白胖胖圆滚滚的饺子一个接一个包好,往大板上一放,整整齐齐的,看着就舒心。
一般这个时候闻湛会用筷子捅几下圆鼓鼓的饺子肚,让饺子站得更整齐,朝向得一模一样——可能是强迫症,也可能是闲得慌。
饺子还没包完,又有丫鬟过来禀告,说是闻珏来了。
闻珏可不像柳知许那样客气,直接闯了进来。
下人来报说柳知许到了陆云初院子久久没出来,他有点担心,气势汹汹地就找了过来。
结果挂着一张黑脸找到她时,三人正围着桌,气氛平和地包着饺子。
这就有点尴尬了。
陆云初挑眉:“你怎么来了?”剧情可没这段。
闻珏本来正想说什么缓解尴尬气氛,一听他这么说,顿时就不爽了,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儿:“是闻府的主人,有哪里是不能去的?”
陆云初:“女茅房?”
闻珏:……
“你这个女人!”
陆云初把手里的饺子放下,嫌弃道:“啧,大过的,干什么火气这么大,好好说话不?”
她太知道怎么气人了,闻珏咬牙道:“是你先没好好说话,才——”他把半段话生生咽下,深呼吸一口气,决定不和陆云初计较,维持自冷峻霸道的形象。
柳知许不得不出来说话缓和局面:“看来都是误会,大过的,一家子就别拌口角了。”
这话没什么道理,可是按上“大过的”四个字,突然就有道理了。
闻珏收敛火气,陆云初撇撇嘴角,两人决定不再斗嘴了。
闻珏无视陆云初的白眼,走到柳知许身边:“你来这儿做甚?”
柳知许微着,小声回应:“陆夫人相邀,一人在院中又实在是孤单,所以就厚着脸皮过来了,本来只想聊会儿天就走,谁知陆夫人盛情难却……”
闻珏不高兴了,他道:“什么盛情难却,看是讹你当丫鬟来的,你怎么能亲自做饭?”
陆云初受不了他这“高贵”样儿了,『插』话道:“你烦不烦,非得坏人心情?爱留留,不爱留就走。”
闻珏嘴角抽了抽,厚着脸皮挨着柳知许坐下:“留。”他很怕陆云初再给柳知许上眼『药』,人最近进展缓慢,总感觉不太对劲儿。
陆云初难得和他计较:“你去洗手,洗完手过来包饺子。”
闻珏愕然:“?”
“不然呢,这桌上四人还有谁没洗手?”
既然前的都忍了,再忍几下也没事。闻珏劝慰自一番,老实地去洗手了。
洗完手回来,没人理他,他觉得很尴尬,只能自学着他的动作跟着包饺子皮。
陆云初往男女主身上扫了一眼,有种莫名的快感。管你是孤冷睿智的女主还是霸气无双的男主,来了这儿,都给坠入凡尘老老实实包饺子吧。
闻珏包了个四处『露』馅的饺子,试图往大木板上放,被闻湛一筷子堵住。
他不能说话,但动作思很明显。
筷子指指别人可爱白胖的饺子,再指指闻珏那四不像的面团,无声的嘲讽最为致命。
闻珏脸皮顿时就红了,他咬牙切齿地把饺子收回来,放到自面前的空碗里,挪到闻湛那条凳子上,悄声嘀咕:“你最近是怎么了?”
闻珏对于闻湛感觉是很复杂,他对闻湛的心情更多的是一种恨铁不钢的恼怒,每当看到他那副向死生、对人世毫无眷恋的模样,他就恨不得他骂醒。但他不敢,他需死尊父亲的遗志,竭尽忠诚。
闻湛侧头,神情一如往昔地平静,只是眼神不再像以前那般死气沉沉了。
他看了看陆云初,勾起嘴角,对闻珏了一下,这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闻珏心里一揪,忽然有些鼻酸。他已经记不得多久没看过闻湛的容了,有了吗?记忆里那个恣耀眼的少形象早已模糊不清了,恍惚中,他又想起了人鲜衣怒马的幼时光。
他眼里的酸涩眨去,顺手新包的饺子放到大木板上。
还未放稳,闻湛就果断给他戳走了,神情又恢复那副疏离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刚刚对他过。
闻珏:……
陆云初发现这边的动静,嫌弃“啧”了一声:“你少包点,就放碗里吧,包了另下一锅,自吃。”
闻珏要被气短寿了。
他『插』手:“不包了!”
“不包没得吃。”
他被气了:“你觉得差你这口吃的?”
一个时辰过,他觉得自可能真的有点差。
大铁锅往外溢着白雾,热气缭绕,白白胖胖的饺子在里面扑腾翻涌,表皮逐渐变得滑溜,满满一锅,看着很有满足感。
这种满足感正是一种叫做“味儿”的东西,无论夜饭怎么变迁换样,滴水冰的冬日,馅大皮薄的大饺子永远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天『色』暗下来,夜饭就备好了。陆云初和柳知许一起把菜端到堂屋,闻珏知晓闻湛不喜人靠近,倒也没让丫鬟进来,自觉地跟着她一起端菜到桌上。
闻珏和柳知许对着这一桌子丰盛的菜肴,一时有些怔愣。这一桌子菜说来算不得精致,没有什么讲究,一大堆荤腥凑一起,像是没吃过肉食一般,只一个词——实在。
可就是这样,竟无端让人觉得松懈下来。
好像到了关,就该这么大块儿吃肉,大份儿喝酒,管他什么规矩和讲究,这才和这寒风凛冽的冬日相衬。
陆云初也挺感慨的,两世逃亡,连也没过,这一世倒是好好过了个,谁承想竟是和男女主一起过的。
想想他三人,一到头因为剧情奔波不停,终于在关可以暂得歇息,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有缘了。
“别愣着了,就咱四个,没什么讲究,想吃啥吃啥。”
她先给闻湛舀了三个薄皮厚馅的大饺子,饺子沿着碗边滑了个圈儿,落在碗底簇拥着,冒着白气。
一般蘸碟就是酱油、芝麻油、辣椒油、蒜泥混一起。蒜泥不能剁不能压,得用捣蒜锤捣蓉状,黏糊糊的挑起一坨放入蘸碟里,蒜香味很浓,正配饺子。
白胖的饺子从蘸碟里滚一圈,裹上一层剔透棕红的亮『色』,放入口中,蘸料咸鲜辛辣的味儿被清淡的饺子皮压住。饺子皮薄却不烂,滑溜劲道,一咬,那股鲜香的热气顿时冲入口腔,让人忍不住不顾姿态地哈气。
肉馅里加入了老汤,寒冬腊月的天儿一放,汁水凝结在馅儿里,饺子煮开,鼓囊囊的饺子肚便掺着汤汁。肉馅团得又大又圆,分紧实,咬下一半,那汤汁肉眼可见地从缝隙里往外冒,带着丝丝油花,鲜香甘美。
这种时候便是不蘸料,饺子也是极其美味的,肉香醇厚,白菜清甜,紧实的馅儿嚼起来砸砸作响。
陆云初没给闻湛他那种蘸碟,只是倒了一小碗醋。以前她没试过饺子蘸醋,来看到《武林外传》里同福客栈众人吃饺子的那集,一下子就被馋住了。
大碗倒点醋,热烫的白饺子放中间,一堆人围着,吃得腮帮子鼓得老高,前一个还没咽下一个就塞嘴里了,满满一口,嚼得五官『乱』扭,看起来过瘾极了。
这醋不能是普通的醋,只有酸味没有香味,一定是要醇厚酸香的老陈醋才醒。醋香味能更好地激发肉馅儿的鲜,舌尖发烫,喉间生津,鲜得纯粹,鲜得浓郁。
闻湛有陆云初盯着,不能大口大口吃,面皮有嚼头,馅儿也足够韧,细嚼慢咽中也别有滋味。
只可惜三个下肚,跟没饱似的,他端着空碗往陆云初这边挪了挪,请求再添一颗。
闻珏嘴里塞着两个饺子,一边哈气一边狼吞虎咽:“要吃就挑呗,她还敢拦着?”这个不要脸的,自的烂饺子最没煮,厚着脸皮吃她包的吃得可欢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惹人嫌。”陆云初骂了他一句,给闻湛添了三个饺子。话虽这么说,但多他一人就少一份冷清,陆云初倒也没赶他。
闻珏也知道自不占理,大口大口嚼饺子,闭嘴了。
柳知许也吃得有些赶,她用手扇着热气,尴尬地解释道:“馅儿里兜了汤,有些烫,斯哈。”
对待女主,陆云初宽容多了:“慢些吃,锅里还有呢,咱四个肯定吃不完的。”
闻湛忽然递来本子,问:“吃不完的可以给别人吃些吗?”
陆云初没明白:“给谁?”
他在纸上写道:“下人。”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就像满桌的腾腾热气钻到了心底,陆云初胸腔软一团。
她道:“当然。”这不正是她所期望的热闹过吗?
她同闻湛去厨房拿了个大盆,捞起一盆饺子,带上碗筷端到院门处。
还是那些熟面孔,一四季、一天到晚都在这儿尽职尽责地充当npc。
陆云初把盆给她:“一到头都辛苦了,天冷,吃点饺子吧,今夜都早点回去过。”她都是和闻湛一样同病相怜的工具人。
丫鬟愣愣地道:“过?”
过了片刻,她终于反应过来了,抬头往月喃喃道:“除夕夜啊。”
或许是因为剧情里没有写这个时间段,她终于不再那么麻木机械,战战兢兢地接来碗筷和饺子,感激地道谢。
陆云初对闻湛呲牙:“走吧,回去。”
两人走出去一段路,背才传来丫鬟惊喜的声。
“好好吃。”
“是呀,就是好烫。”
“刚才小姐说回去过,回去过……今晚是不是应该不站在这儿了。”
……
陆云初很想在这个时候牵起闻湛的手,问他是否也和那些npc一样,在寒冷的除夕夜感到了脱离剧情桎梏的一丝温暖。
或者……是他感受到了,所以才想这份温暖也分享给她?
她看向闻湛,他神『色』如常,眼里温柔。
两人回到堂屋,闻珏已经快把桌上的饺子吃了一半了。
陆云初觉得必要时刻有个饭桶还是挺好的,吃得欢,看着热闹。
她坐到板凳上,对闻珏说:“别光顾着吃饺子,其他菜也试试。”
她这么一招待,闻珏顿觉警惕,迟疑地看她,加快了席卷饺子的速度。
陆云初无语,这人真是不能给好脸『色』看:“爱吃不吃,有病。”
闻珏吃人嘴短,小声『逼』『逼』:“蛇蝎。”
陆云初伸手探向肘子,闻珏下识阻止:“你怎么能用手呢?”这也太不雅观太粗鲁了吧。
陆云初回嘴:“不用手用什么,用的蛇信子吗?”
好吧,闻珏理亏,闭嘴吃饺子。
陆云初寻常不爱吃太荤腥的肘子,但到了除夕,越是荤就越有实在感,这些饮食带来的浓烈味儿是无可替代的,好似少了大荤就少了乐融融的喜气。
肘子煮得酥烂,连汤汁也变得黏糊糊都,肉皮软韧黏稠,晶莹亮泽,撕开以,内里肉脂晶莹,瘦肉红润,『色』相绝佳,让人垂涎欲滴。
这酱肘子用的是老汤,滋味醇厚,肥瘦相间,非常入味。看着油腻,入口却不会太腻,肥肉和肉皮早被热气熬得松烂,尤其是肥肉,好似下一刻就要被热气烫化了一般,入口即溶。
啃肘子可得小心一点,免得一咬,油就顺着嘴角就流了出来。
陆云初自吃也没忘了闻湛,用筷子给他分了一小块儿,又给他掰了块儿馒头。
反正就是她吃什么,闻湛就分得一小块儿什么。
闻珏嘀咕道:“啧,喂猫儿呢。”
闻湛还是第一次吃这么荤的食,肥肉入口即化,油脂香气伴随着酱香瞬间填满口腔,让人忍不住浑身一振,这大概就是肉食带给人的别样力量吧。
他很喜欢,就着馒头,让精细的香气在唇齿间慢慢流转。
闻珏看得饥肠辘辘、直咽口水,趁陆云初低头,把馒头往肘子盘里一裹,黏糊糊的肉汁顿时把馒头糊酱『色』。
陆云初做的馒头和她其他菜的风格如出一辙,怎么实在怎么来,个头浑圆,胖乎乎白蓬蓬,筋道足,配着肉汁那叫一个过瘾。
热乎的馒头把肉汁的胶质热化,汤汁似同馒头融为一体,并不会因太湿浸软馒头,反给馒头带上了一点黏糊的口感,直叫人吃得浑身舒坦,非得配上一碗好酒,能吃到痛快。
他不好思动肘子,转挑起了一片腊肉。腊肉没放多久,还不够辣,但肥肉部分已经变了微黄的透明『色』,跟琥珀似的,『色』泽明亮。
牙齿一碰,那肥肉就跟破了层外皮一般,里面腊香醇厚的肥油滋滋作响,没做好准备,油瞬间就从嘴角溢了出来。
他尴尬地用馒头堵住,闷头狂吃。
桌上一时只有碗筷碰撞声,忽然,柳知许抬头看向窗外,打断了这安静:“下雪了。”
窗外雪花纷飞,似鹅『毛』般轻盈,在寒风中打着转落下,地面稀稀疏疏染上一层纯白,不一会儿就会被全数覆盖。
陆云初吃得差不多了,肚皮鼓鼓,兴致勃勃地跑到窗边看雪。
闻湛跟在他身,同她一起欣赏飘雪的夜景。
“是不是马上要到新的一了,这会儿下雪可真浪漫。”陆云初捧着脸遥遥望着远,竖着耳朵听有没有寺庙的撞钟声传来。
闻湛虽不懂“浪漫”具体为,但大体能明白此为“诗情画”的思。
他跟着绽放颜,无比认同地点点头。
另一边闻珏衬他走了疯狂吃菜,一抬头,发现柳知许不见了。
厢房拐角处,柳知许抬头看着房檐,轻声唤了一句:“影。”
一道巍峨的黑影闪过,在她面前站定,听候吩咐。
柳知许看着檐外纷飞的鹅『毛』大雪,出声道:“下雪了。”
无论她说什么,影都不需要接话,沉默地低着头。
柳知许也没有和他聊天的思,她转过头,伸手递出手里的东西。
影的眼前出现一副碗筷,碗里挤着闷闷一碗饺子。
“今夜不必守着。”她道,“今夜是除夕。”
影分错愕,半晌没有动作。
柳知许从怀里掏出『药』瓶,口气一如既往的冷淡:“这是这个月的解『药』。”
影双手接过,一手『药』一手碗,行礼道谢的姿态显得有些笨拙。
柳知许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影站在黑暗的角落里,看了看『药』瓶,又看了看饺子,终于有了动作。
他蹲下身,放下『药』瓶,捧着瓷碗,选择先吃饺子。
他吃得狼吞虎咽,一身黑,在大雪纷飞的夜,像一只觅食的乌鸦。
柳知许回到厢房时,闻珏已经吃饱喝足了。
他和闻湛站在窗边,正在看外面扑腾玩雪的陆云初。
柳知许还没踏入房门,就被陆云初叫住了:“快来,咱堆个小雪人吧。”
柳知许从来没堆过雪人,被她叫住又不好拒绝,只能同她一起笨拙地鼓捣起来。
站在窗前的闻珏皱了皱眉:“体统,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般小孩心『性』,端庄全无。”
也不知道他是在骂谁,闻湛瞟他一眼,转身就走,似乎连多余的眼神也不想给他,免得白费力气。
他往厢房外走去,在廊下站定。
陆云初不准他出来,怕沾着雪受寒,但廊下有屋檐挡着,应该不算不听嘱咐。
站在这儿里,能更清楚地听见她的声。
她不知从哪翻出来了鹿皮小帽和手套,给柳知许也戴上了,两人说着,用地上很快积起的学堆了一个半圆。
她嘀嘀咕咕地讨论着是不是应该滚一滚,滚圆点。
闻湛不知不觉就勾起了嘴角,黑夜、白雪,如此寡淡相冲的颜『色』,竟也可以这般鲜活。
身传来脚步声,闻珏走到他身旁:“是她劝服了你吗?”他还是不能接受,“为什么,曾劝过你那么多次……”
闻湛今夜心境柔和,也不屡次无视他了,从怀里掏出纸笔写字。
闻珏见他如此珍视这个本子,心中气闷,想要多说几句,又硬生生忍住,怕闻湛不再同他言语。
——她没劝过。
闻珏更恼了:“那你是为这般,从前求也求过,骂也骂过,你从没听进去,多的情分难道比不得她一人吗?”
闻湛蹙眉:别这样说,并非如此。
“那你是为!”闻珏心中苦闷,见到他那双含着薄雾的双眸,更是难受,“阿湛,知道你苦。可这世上谁不苦,父亲也为了护送你死,闻家最只剩一个了,可并不会因此消沉,要他血债血偿,要闻家重振门楣。”
闻湛摇头。
闻珏立马说:“并非让你复国,只是觉得,你身上系的不只是父亲的命,那么多人为了护你死,你、你怎能……”
闻湛脸上并没恼怒的神情,依旧是那种接近麻木的平和:所以从未轻生。
“你那般等死和求死有什么区别!”
他一笔一句写道:等死和求死不一样,不能求死,只能等,等那日到来。
他这话云里雾里的,闻珏看不懂,但他并没放弃。这么多了,这还是阿湛第一次与他交谈这些。
“不明白,阿湛,你还记得曾经吗,你是京城最恣昂扬的少郎,常被父亲训责要多多向你学习。突逢大变,『性』子转变可以理解,可你怎么能变这样?”
陆云初她总算是堆好了雪人的下部分,闻湛这才转头看向闻珏。
他仔细看着闻珏,忽轻,在纸上写道:你可记得幼时最爱登瞻星台,为此挨了不少打。父皇总说命不由天,命数变化,全在自。可他错了,在这世上,每个人的命数早就有定论。
闻珏看到这些话,不知道为心脏骤紧,他扯过纸,『揉』一团:“不许你说这些丧气话。”
他这般暴躁的样子有几分孩子气,闻湛勾了勾嘴角。
——这不是丧气话。这世上确实有人天命所归、龙运在身,的命便是在确切的时机助他。
这句话砸得闻珏脑子嗡嗡作响,他喉咙发紧,呼吸困难,结巴道:“、不懂。”
闻湛的容很淡,有不置可否的味。
——所以说时机未到,你想要的东西暂时还不能给你。时机到了,太子印、虎符、秘库钥匙都会给你,不过到那时估计的命数已尽。
这段话映入眼帘,闻珏恐惧地退几步,头疼欲裂,尖锐的嗡鸣声绞得他痛不欲生,他额头滴落豆大的汗珠,喘着气,努力挤出话音:“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怕是被大变折磨得疯魔了!什么狗屁的命,什么狗屁的时机,你把这消沉的功夫用到反抗上,也不会现在这模样?”
闻湛很累,他想自确实也是太孤独了,才会同闻珏写下这些他永远不会明白的话。
——反抗过,但换来的是无尽的悔。天命不可违,不顺应安排,各得其所。
雪人堆好,陆云初的声传遍整个院子,闻珏捂着头,下识脱口出:“各得其所?那她呢,你那等死的安排里,可有她?”
“啪”地一声,闻湛的炭笔断了。
他回头,神『色』恢复漠然,垂眸看着在地上痛不欲生的闻珏,姿势像是在睥睨。
闻珏捂着头在地上蜷缩着痛哼着,半盏茶,他浑身脱力,再睁眼时,眼里只剩『迷』茫。
“嘶——”他从地上爬起,『揉』『揉』太阳『穴』,“怎么摔了一跤,阿湛,你也不扶着。”
闻湛转头,不再看他。
“唉,你总是这样不理人。”闻珏嘀咕道。
他看着陆云初在院里胡闹,眼角直跳:“这哪像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说完瞥一眼闻湛,“这门婚事是你自答应的,是灾是祸,都得自背。”
闻湛没理他。
本以为他要反驳几句,结果还是这般不愿所谈的疏离样,闻珏自觉无趣,伸了个懒腰:“反正与无关。”
他扭了扭肩颈,侧身朝向闻湛:“夜深了,要回去了。”
话音刚落,院里响起噼啪刺耳的炮竹声,下一刻,一个蹿得飞快的炮仗腾空划过,直冲闻珏的屁股。
闻湛没来得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炮仗怼上了闻珏,把闻珏怼得向前扑腾。
他下识跨步躲开,闻珏没有借力点,一个千扑趴在了地上。所幸闻湛好心,炮仗在爆炸前踢飞,否则闻珏今夜『臀』部就惨了。
“陆!云!初!”闻珏从地上爬起来,气得头皮冒火,恨不得拔刀相向。
陆云初连忙摆手:“不关的事!一起放的!这炮仗有问题,谁知道居然飞了起来呀!”
“你!”闻珏气得呼哧大喘,最看到柳知许愧疚难堪的神情,硬生生咽下恶气,甩袖走了。
他离开柳知许也不好继续待着,跟着走了。
陆云初见他都走了,贼兮兮地跑到闻湛跟前,小声说:“其实就是哈哈哈哈。”她叉着腰,埋怨道,“看他那歪嘴歪眼的样子就知道又在凶你了,真是不要脸,就欺负你不会还嘴,他怎么不去和瘸子比赛跑呢?”
她说完,觉得不对,连忙找补道,“知道你会在爆炸前把炮仗踢开的,就算没有,闻珏武功高强,天下无双,一定能避开的。”
闻湛看着她这样,摇摇头,忽然就了,越越大,最尽是得前仰合。
陆云初没明白点在哪,无措道:“你什么呀?”
闻湛自是不可能回答她,他痛快地着,好像这辈子都没这么过。
等他停了,陆云初也没有追问,忙了一天,她有点困了,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走吧,洗漱睡觉,咱去床上守岁,暖和。”
闻湛自然点头答应。
两人洗漱完窝在床上,陆云初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大红荷包,放在闻湛的枕头旁,解释道:“压岁钱。”
闻湛疑『惑』地看向她。
她不好思地挠挠头:“虽说这东西是辈给晚辈的,但寓很好,咱就忽略这个规矩,纯讨个吉祥。”
闻湛身着中衣,周边无纸笔,只能在她手心写字:什么寓?
“你不知道?”陆云初诧异。
闻湛点头。
她便呲牙,腿一盘:“那就当给你讲睡前故事了。是这样的,相传古时候有一只叫做‘’的怪兽,头犄角,身牙尖,分可怖,每到关都要来伤人。若是‘’要来伤害小孩子,小孩就可以用枕边的压岁钱来贿赂,化凶为吉,保佑平安。”
闻湛着在她手心写字:可不是孩童。
陆云初撇嘴:“不管,反正就是讨个吉祥,辟邪驱鬼,保佑你身体康健,能压住噩梦里的邪祟也是好的。”
闻湛愣了愣,再次了起来,这次得很柔和,在微弱烛火的照耀下,温柔得过头。
陆云初有点不好思,收起傻样,辩解道:“别看了,故事讲完了,睡吧睡吧。”也不知是谁说要守岁。
闻湛没有反驳,同她一起躺下。
刚刚躺下,远传来悠扬古朴的撞钟声,这是新到了。
陆云初又翻起来,对闻湛说:“新快乐。”
闻湛也跟着坐起来,他不能说话,只能在她手心一笔一划认真写道:新快乐。
麻麻痒痒的,让人心尖发慌发软。
陆云初收回手,同他相视一,再次躺下。
她才玩儿过,还兴奋着呢,毫无睡,盯着床幔问:“闻湛,你今天过得开心吗?”
闻湛侧头,她把掌心递过去。
他便在她手心写字,烛光熄灭,感官顿时放大数倍。
她感觉他写字比往常慢了很多,似在斟酌。
——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过”,会永远记得的。今日很开心,谢谢你。
最一个字还没写完,陆云初就把拳头攥紧了:“说什么谢呀。”
她道:“不是承诺过嘛,会让你吃很多好吃的。”她翻起身来,趴在闻湛跟前,语气郑重,
“还要同你开开心心地生活,带你体味人间烟火。”
闻湛睫『毛』一颤,微微蹙起眉,认真地在黑暗中捕捉她的剪影。
他的眼里好像有一汪倒影皎月的湖水,明明无风,湖面却无端起了波澜,泛起阵阵涟漪,月光化作稀碎光影,似星似珠。
片刻,他笨拙地学着陆云初的容,得灿烂。
——好。
闻湛虽然知道新的概念,但对所谓的“”只有模模糊糊的认知。他不懂陆云初这种突然的干劲来源于处, 也不懂她为什么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讲究, 只能认真记下要点,遵照她的想法行事。
到了关,寒风猎猎, 天气阴沉, 总觉得要下雪的样子。这个时候把家里装扮得红红火火,似乎能抵抗住一阵接一阵的寒风。
这就误会了不是,陆云初只是怕狗剧情又从中作梗,不让客人进院已。但她当然不会解释,对柳知许道:“当然是因为你来了高兴呀,否则这院子里没人来往,多冷清啊。”
柳知许看她的眼里染上几分暖,同她携手进院。每逢佳节倍思亲,此时此刻她觉得自与陆云初倒是有几分同病相怜,一个远嫁他乡,一个擅自离家不敢回去,大过的,也只能冷冷清清——
丫鬟一直遵循除非吩咐否则不踏入院门的设定,但女主一来,这些设定通通都得让路。
陆云初捧着一大碗浆糊, 最一条春联糊上。她脚踩矮凳,踮起脚尖,伸手春联一角抹平。
陆云初扫了一眼红彤彤的院子, 满地点点头。
“如果能挂上玉米棒子, 多点人在院子里烤火就更好了。”更像电视剧七八代的农村大院, 看着就喜气洋洋。
柴火噼里啪啦地响,火苗拽着火星摇曳,四周一下暖和了不少。
陆云初脸上『露』出几分期盼热闹的兴奋,让闻湛先去厨房,自提着裙子跑到院门,一眼就见到了院门处的女主。
肤白似雪,鬓发如云,裹着斗篷,贵气『逼』人,似不染凡尘的瑶台月下仙。
柳知许见她过来,有些惊讶,朝她道:“怎么亲自来迎呢。”
不管什么, 赞同就是了。
果然,陆云初大受鼓舞,立刻跑去让人寻来大火盆放在院子中央。
陆云初点点头,嘻嘻地问:“装扮得可还行?”
柳知许僵硬地着:“很好。”
陆云初感叹道:“若是再来一场雪就好了。”话说完又叹了口气,前两世自摔断腿都发生在的第一场雪,两世的时间都不一样,也不知道这一世是什么时候来。
正思考着,有丫鬟靠近,行礼禀告道:“小姐,柳姑娘来访。”
闻湛不懂什么叫玉米, 眼神流『露』出『迷』『惑』,但陆云初这几天过气氛上头,走起路来都虎虎生风的,他不敢问,只好一脸严肃地表示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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