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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未暮

第十章

可手上的伤容易好。

心上的呢?

她的视线落在自己掌心之处,半晌轻叹了声。

孟霜晚也照着以前的习惯,伺候他更衣,一副温柔贤淑的贤后模样。

两人一道用了早膳后,天子才离了观风殿往徽猷殿去。

而这边,送走圣驾的孟霜晚回了寝殿中休息。

任性到为了不侍寝,她能狠下心伤了自己。

而因着这会子不想见敏才人,她就直接取消了晨省。

这一日,她同样没怎么离开寝殿,她就这样坐着,自己都不知在想些什么。

渐渐地,就觉着这宫中的日子无趣而枯燥。

夜里陛下没来。

这点孟霜晚已经有准备了,倒是若月显得有些失望。

“奴婢还以为殿下伤了手,陛下今夜定会再来陪您的,明明以前都是这样。

”若月说着说着,竟带上了自己都没发现的不满,“可今夜陛下竟又去陪敏才人了。”

其实近来这样的事已经不少了。

只是若月还不习惯罢了。

孟霜晚也不习惯,可现实让她不得不习惯。

在听得陛下又去了甘露殿的消息后,她没说什么,只是吩咐若月叫人备水,她换了药后便沐浴就寝。

经过这一日她也想明白了,过去的十年是宫中没出现敏才人那样的嫔妃,所以她竟到现在才亲眼见识到,什么叫宠冠六宫。

眼下她也知道了,陛下待敏才人极其上心,她也要改变自己的心态了。

她是皇后、是国母,不能指着陛下像寻常人家的丈夫那样待她。

她的夫君原本就不会心中只有她一人。

这点她想的清清楚楚。

……只是心中还是会有些许失望罢了。

这夜过后,整个行宫都传开了,原本一直未曾侍寝的敏才人,昨夜终于侍君了。

众人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日之后,连着四五日,陛下都宿在了甘露殿,直至天光熹微才离开。

这样的消息,让跟着来行宫的嫔妃都有些惊愕。

可她们还来不及回神,另一个消息便又打了众人个措手不及。

陛下下旨晋敏才人为婕妤。

比起陛下连宿几日,晋位一事才真的叫众人觉得不可思议。

原本敏才人是正七品,依例侍君后晋位也是应当,可直接连升三品,到了婕妤,这自陛下登基来,还从未有过。

若非她在陛下心中份量极重,也不至于如此。

可她分明才入宫不过两个月,究竟有什么魔力,竟让陛下钟情至此?

这样的疑问在每个嫔妃心中都有,可谁也得不到答案。

这日晨省,恰好缺了刚刚晋位的敏婕妤,听得说是又早早便和陛下下山去了。

观风殿内,孟霜晚坐在上首,听着下方的几位嫔妃在轻声议论着敏婕妤晋位一事。

旁人倒还好,不过是委婉表达了自己的惊讶。

但季修仪却比其他人要直白得多。

“照着规矩,唯有皇后侍君时陛下才会留宿,旁人都要自己去浴堂殿的,即便眼下是在行宫,陛下连着四五日宿在敏婕妤殿中也不合规矩。更何况,从就没有晋

封一下越了三品的,敏婕妤不过才刚入宫,也未有身孕,这就晋封高位,陛下为着她,不知破了多少规矩了!”

季修仪性格素来风风火火,有什么说什么。

更何况她不喜欢敏婕妤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自郑婕妤被遣回皇城后,她便彻底对敏婕妤生厌了。

以至于只要见着敏婕妤,她总是没有好脸色,这点在行宫的嫔妃都知道。

可旁人也不能似她这般将心里话直接说出。

敏婕妤未晋位之前,在这里的人有位份在她之上的,可她晋位之后,在场的除了皇后,就只有季修仪和慕充媛比她位份高了。

这样情况下,谁又敢轻易说什么?

那有些心思重的,眼下已经在想如何同敏婕妤交好了。

但作为皇后的孟霜晚想的又不一样。

依律正四品以上便是一宫主位,陛下如此晋位想来不单单是因着喜欢她。

敏婕妤原本随居在郑婕妤的殿中,可郑婕妤却再三被罚,显然陛下已经不满意她了。

如今一跃晋了敏婕妤位份,想来回宫后便会让她迁宫了。

为了敏婕妤,陛下果真是用了心思了。

之后几日,行宫的嫔妃都备了礼往甘露殿送去,毕竟是晋位,理当祝贺。

包括孟霜晚这个皇后。

她叫若月将自己的那套璎珞拿了来往甘露殿送去。

若月听到这吩咐时也是有些愕然,可最终没多问,拿了东西便去了甘露殿。

因为离得远,皇城那些嫔妃眼下还不知敏婕妤晋位了,但可想而知的是,她回去后后宫只怕又要掀起一番议论了。

但这些敏婕妤都不关心。

这日,她在自己殿中,跟前的桌上放着这两日嫔妃们送来的贺礼,大宫女秀鸢一边替她将那些贺礼分类理好记录下来,一边念叨着:“娘娘自侍寝后真真是风光极了,连晋三品成了一宫主位不说,那些原本对您颇有意见的嫔妃们都想着法的和您交好。别的不说,那周选侍的大宫女昨日见着奴婢,口中亲亲热热地叫奴婢姐姐,还说周选侍同您是一道入宫的,有着和旁人不同的情谊。夸您打采选时便是顶出彩的,眼下果真宠冠六宫。真是捡着好听的说……”秀鸢说着啧了一声,“原先那她家娘子先您

侍寝时,她见着奴婢不知多得意,眼下见您得宠晋位了,便巴巴地贴上来了……”

“那你怎么回的?”敏婕妤问了句。

“奴婢自然没理她了,瞧她那样就知道是周选侍叫她来的了,想着您如今晋位了,好攀上关系拉她一把,想得倒好!”

敏婕妤听后想了想,便道:“日后周选侍若是再叫人来找你,你要和对方好好说话,若是周选侍要来见我,你也不要拦着,让她来便是。”

秀鸢不解。

“娘娘,眼下您已经晋位婕妤,那周选侍不过低位嫔妃罢了,您何必理会她?”

敏婕妤却没解释:“你照着我说的做便是。”

旁人不知道,可她知道,这周选侍如今不起眼,可过些时日回宫时会阴差阳错救了驾而一路晋升。眼下和她关系处好了,届时天子车驾惊了马时,敏婕妤便能有理由将她拖住,自己去救驾了。

上天既给了她这样的机会,她若不好好把握,岂不辜负了?

思及此,她似是又想起什么,便问了句:“皇后送的是什么?”

秀鸢闻言便忙翻找起来。

“……是一副璎珞。”她说着将那锦盒打开,只见一副羊脂玉刻鸳鸯嵌翡翠珍珠短璎珞静静躺在锦盒之中。

在暖黄的烛光之下,愈发显得那璎珞精致华贵,不似凡品。

秀鸢不由地感慨了句。

“真真不愧是皇后殿下,旁的嫔妃贺礼和这璎珞一比便失了光彩,这六宫之中,也唯有皇后才拥有这些珍品了。”

她言语之间充满着歆羡和憧憬。

敏婕妤却没作声,她只是伸手,将那璎珞拿起,细细端详着。

眼中的神色有些晦涩,让人瞧不出在想什么。

恰在此时,原本约好了今夜来看她的天子到了。

因着没提前叫人通禀,故而当天子推门入内时,敏婕妤才回过神来,忙起身见礼。

“妾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天子走到她跟前时伸手将她扶起,接着才看着桌上的一堆物件。

“看来这两日你收获颇丰。”

听得出他在调侃自己,敏婕妤不由地脸上一红。

“不过是各位嫔妃好心祝贺妾罢了。”

“祝贺你什么?这几日夜夜侍君么?”

“陛下……”敏婕妤羞得

连声音都颤了颤。

天子噙着笑欣赏了一会儿她这副娇羞的模样,接着才正常开口:“朕方才在外面时听得说皇后送了你一副璎珞?”

敏婕妤忙应了声是,接着叫秀鸢将那璎珞拿来给天子过目。

“看得出皇后很喜欢你。”天子道,“这璎珞是她出阁时的嫁妆,一共两副,一副给了当初生了三皇子的秦德妃,另一副她一直收着,总也舍不得戴,眼下倒割爱给了你。”

敏婕妤闻言显得有些讶异。

“如此说来,这璎珞妾不能收了。”

她说着就叫秀鸢将东西收好,明日自己亲自送还回去。

却被天子拦下。

他正要说话时,却忽然晃了神。

【这璎珞就剩一副了,臣妾才舍不得送人呢。】

似乎有什么声音在脑中闪过,可当他回神细听时,却又什么都没有了,仿佛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片刻后,他才看着敏婕妤说了句。

“既然皇后给了你,这璎珞便是你的了,好好保管便是。”

敏婕妤这才应了声,接着嘱咐秀鸢定要好好收着,莫要损坏了。

接着天子才又扫了眼旁的贺礼。

“行宫的嫔妃都给你送了贺礼?”

他原只是随口一问,也没多想,谁知敏婕妤听了后整个人顿了顿,神色有些闪躲,几息后方犹豫着说是的。

她的神态自然没逃过天子的眼。

想来这其中还有隐情。

只是天子并不打算直接问她。

“说好的今夜要让朕瞧瞧你新学的舞,朕可惦记了一整日。”

敏婕妤闻言便忙着道:“妾这便去更衣,还请陛下移驾院中。”

她要跳的舞在室内是无法施展开来的。

天子略一点头,接着和她一道离开房间。

出去之后敏婕妤去更衣,而秀鸢则被留了下来。

“那些贺礼,所有在行宫的嫔妃都送了?”在院内早已布置好的榻上落座后,天子才微微侧头,问了在旁伺候的秀鸢一句。

秀鸢听后一愣,正要开口却听得陛下声音沉沉地又补了句。

“朕要听实话。”

她便只能福身说了实话。

“回陛下,季修仪娘娘没有送。”

原来季修仪因着过于不喜敏婕妤,不仅在她晋位之后当众展现出自己的不满,还成了

唯一一个没有送贺礼的嫔妃。

不仅如此,这几日但凡见着敏婕妤,她便总是出言讥讽,十分不待见敏婕妤。

天子听后没作声,指尖在膝间时不时轻点着,不知在想什么。

“季修仪就是这么个脾气。”半晌后,他才徐徐开口,“她性子直,向来想什么说什么。”

“日后若再碰见她,叫婕妤少理会便是。”

显然,他并不觉得季修仪的做法有什么问题。

或者说,季修仪只是口中讥讽几句,倒也不至让他去处置。

秀鸢原本是想借此机会让陛下知道季修仪对自家娘娘的态度并不好,看能不能也罚罚季修仪的。

可谁知陛下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这让她不敢再往下说。

只得唯唯应诺。

“朕方才问你的事,不必让婕妤知道了。”原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秀鸢便又忙着应了一句。

此时,已经更衣回来的敏婕妤恰好看见天子同秀鸢说话的场景,于是走过来时便问了句。

“陛下在和妾的宫娥说什么呢?”

她这话问得俏皮,加上她本身换了一身灵动舞艺,看上去十分娇俏可爱。

天子看着于是笑了一声。

“朕问她,你学的这舞究竟如何,若是没练好,等会儿可要闹笑话的。”

敏婕妤一听嗔了他一眼。

“陛下又瞧不起妾了,妾学东西很快的,这舞您等会瞧了定会夸妾的。”

“是吗?”

“那让朕瞧瞧。”

轻轻巧巧几句话,便将方才的事揭过。

敏婕妤应了声后,就往院中间走去,转身之时,她的视线在秀鸢的身上落了落。

恰好对上秀鸢抬头看她的眼神。

主仆二人多年的默契在这一刻展现出了作用。

待陛下离去后,秀鸢就会一五一十地将方才的事告诉敏婕妤。

这时,若月匆匆步子入内,手中拿着昨夜被她放在了偏殿的那根牡丹发钗。

“殿下,这发钗您要戴上吗?”

待那宫娥应诺离去后,孟霜晚才抬起手。

她的手现下已经不似昨夜那样看上去可怖了,尚药局的人开了药,她用了后红肿消了不少,而那被瓷片划开的伤口也早已不再渗血。

若月也不好再问,只能应了声后便拿着发钗小心离去。

翌日天子起身后还和孟霜晚说了好一会子话,态度如常,仿佛前几日两人之间的事情不曾发生过。

原来方才更衣时,天子提到了这根发钗,还问孟霜晚为何不戴着。

若月那时才知道,这不怎么起眼的发钗竟是天子所赐。

“您不戴吗?”

又过了一会儿有宫娥来回话说晨省的嫔妃已经到了。

“叫她们略坐坐便回吧。本宫今日身子不适,就不见她们了。”

昨夜她伤了手,眼下不见嫔妃倒也正常。

“不用了。”她道,“收起来吧。”

若月一怔。

也不知是为何。

其实她也很任性。

可方才她才听到殿下同陛下说,自己很喜欢那发钗。

“你好生将它收着,别叫人弄坏了。”皇后没解释为什么不戴,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孟霜晚看了眼她手上的发钗,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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