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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有玉露冬有雪

第四十四章 离镖

“那你别走远了,我……我还是害怕。”

“嗯。”

沐峰在附近拾了些树枝燃火,邵宜相抬头望了望天空,星空黯淡,她又望向沐峰,秋蝉鸣叫,他已闭目养身,邵宜相复又抬头望天,拜华星之坠几,约明月之浮槎。若是和她在一起的是戴长景,定能和他促膝长谈,从明月星空聊到理想抱负。可偏偏陪着她的是不愿讲话的沐峰,而她的未婚夫戴长景此时却陪在另一个女人身边,对别的女人嘘寒问暖。

沐峰在另一大树下坐下,望了望四周道:“我们刚刚在下面绕了一圈,上路又蜿蜒曲折,这里与昨晚的地方恐怕还有一段距离。”

“那现在怎么办?”邵宜相腹中饥饿,捧腹道:“我好饿。”

沐峰起身抬头看了看,又向旁边走了两步,见他继续抬头向前走,邵宜相有些急了,问:“你要去哪?”

“人呢?”邵宜相艰难起身,喉咙发紧,她口干舌燥,已无力再大叫嘶喊。环顾四周,大树环绕她无法分辨东南,她若离开沐峰回来会找不到她,可若是沐峰不回来了,她继续留在这里干等无疑是坐以待毙。

邵宜相极目远望,始终无法看见沐峰的身影,她低头思量,见青烟袅袅的火堆,灵机一动,从火堆中拿出一根还在冒着烟的树枝,一路向前一路在路过的树上画上标记。走了一段路,听见后面树叶沙沙之声,邵宜相大喜,展颜回身,身后却空无一人。刚刚的沙沙声,不过是风吹过落叶的声音。

邵宜相失望转身,越往前就越害怕,感觉沐峰似乎真的不会找来了,握着树枝的手也开始在颤抖,望着每棵树都一样的四周,似迷宫般难分四方。她没有信心可以走出这片迷林,也没有信心沐峰还会来找她。

树叶沙声再度响起,她再次满怀希望回头,沐峰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在她眼前。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似是在向一个无底深渊坠去,无依无靠,无边无际……孤独、恐惧、愤恨的情绪涌上心头,邵宜相愤然扔下手中树枝,蜷起身子纵声大哭。

风吹大树,吹得落叶沙沙作响,邵宜相肩膀颤动,哭的泪眼滂沱,恍惚间似乎听到了有人唤她。她慢慢止了哭声,唤她的声音越来越近。

“陆姑娘……”

沐峰声音就在耳畔,她忽的起身,刚毅坚挺的面庞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你去哪里了。”

邵宜相泪眼盈眶,抬手就去打他,沐峰后退躲过,小心翼翼的捧着一片卷起的绿色芋叶,道:“陆姑娘这里有些清水,你先喝了。”

邵宜相本就口干舌燥,又加上一阵嚎啕大哭,更是喉咙干疼。她拿过芋叶仰脖将叶中水一饮而尽。饮尽后,她擦了擦嘴,忽又怔怔望了望绿色芋叶,目光望向沐峰,道:“这是露水,你……你端了多久才盛了这些水。”

“无事。”沐峰淡淡道,又从怀里掏出两个野果,道:“这两个果子很香甜,陆姑娘放心吃吧。”

邵宜相咬了一口,虽然干瘪无水,但的确比昨天的果子好太多了,她望着沐峰,愧疚道:“你寻了很久才寻到的吧,腿又没好,我还不相信你没在原地等你,害你走了那么远的路找我。”

“幸好陆姑娘留下了痕迹,若是把你弄丢了,我这一辈子都难安。”

邵宜相抬头望着他,沐峰眉眼棱角分明,深邃双眸漆黑如墨,他身材高大,背光而立拉出巨大影子,罩在她的身上。邵宜相无由的脸红心跳,低头转身离去。

沐峰带邵宜相走过荒林,又行了大半日,邵宜相累的小腿打颤,就在她准备停下休息的时候,远远看见前方有个茶棚,她又四周望了望,沿路景象似曾相识,这才意识到这条路曾走过,前面的茶棚就是前日曾休息过茶棚。

回到熟悉的地方,邵宜相心生希望加快了脚步向前,棚前还坐着几个衣衫褴褛的难民,邵宜相大步跨进茶棚,手捧茶壶的老板却在她面前晃了晃手,嫌弃道:“走走走,进来是要出钱的,出去出去……”

“你……”

邵宜相被推出茶棚,沐峰上前扶她,劝声道:“陆姑娘,我们还是在外面休息一下吧。”

邵宜相见他衣衫残破,灰头土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衫破旧,自己脸上肯定也似沐峰般极其不好看。又看向棚外的难民,想来自己跟那些人没什么区别。偏偏身上的确一点银子也没有,邵宜相忿忿道:“前日还笑脸陪人递茶倒水,今日就熟视无睹。等我拿了钱回来,我让他倒茶倒到手软。”

沐峰找了个阴凉地方扶邵宜相坐下,自己又去茶棚不知说了些,茶棚老板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沐峰高大的身量恭顺的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邵宜相咬唇望着沐峰不卑不亢的后背,心中陡生不悦,没多久沐峰拿了一碗水走出来,递给邵宜相道:“陆姑娘先喝水吧。”

“我不喝。”邵宜相赌气撇过头,也不知为何心中忿忿不平。

“陆姑娘,离这里最近的小镇就是之前我们休息的镇子,还要走很久的路,还是先喝水吧。”沐峰劝道。

邵宜相见他神色隐隐带着疲累,之前一路走来的确只看到这一处茶棚,思前想后,终究接过了碗。

沐峰和邵宜相休息片刻后继续赶路,日落月升,满天繁星,二人终于赶在夜禁前进了镇,他们去了之前住过的客栈,小二见二人狼狈不堪想要打发出去,倒是掌柜眼尖,一眼认出了沐峰,赶紧道:“原来是沐少镖主。”

沐峰礼貌问道:“掌柜的,之前姓戴的公子还有一位女子可还在?”

“不巧,今日用了饭他们就走了。”

“走了?”邵宜相心中着急,她和沐峰身无分文,该如何继续上路?

沐峰道:“掌柜的,我和陆姑娘想借宿几日,你拿纸来。”

“不急不急,沐少镖主和陆姑娘先上楼休息,我让人做些吃食送上去。”

邵宜相觉得奇怪,只是经过难民一事她已不敢再随意多事,跟着沐峰上楼,小二为她安排了一个房间。之后不但送来了吃食,还送来了换洗衣服,甚至还帮她打来了热水供她洗漱。她虽疑惑丛生,但此时累极了,吃完东西洗漱完就上床睡了。

邵宜相睡的很沉,再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她下楼问掌柜沐峰的房间,没想到被告知沐峰一早就借了马出门去了。

邵宜相大惊失色,她现今身无分文,若是沐峰一去不返,她该如何是好。心慌意乱之际,忽见沐峰跨门而进,她立刻急冲了过去,开口大骂:“你又去哪里了,每天一醒来就见不到你,我会害怕,我会担心的。”

沐峰神色怪异的望着她,甚至还有一些尴尬。邵宜相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四周望去,在堂的所有人都抿着嘴偷笑,邵宜相脸红羞愧,跺了跺脚转身回房。

邵宜相在房内气的撕手帕,肚子饿的打鼓,却没脸再出房门。房门声响起,小二拿着托盘笑道:“姑娘,我们掌柜的说你一天没吃东西,特意送些吃食来。”

“多谢。”邵宜相拿过菜盘,又朝外望了望,空荡的回廊上只有两三个陌生人走过。

邵宜相吃完东西又在房内呆了许久,无聊之时房门又响起,她再度起身开门,沐峰硕长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邵宜相没好气道:“你来干嘛。”

“陆姑娘,我想明天一早就上路,不知你意下如何。”沐峰立在门口,并没打算进屋。

“明天一早也不知能不能见到少镖主。”邵宜相故意揶揄道。

“其实今日我本想和陆姑娘说一声再出门,只是怕影响陆姑娘休息。”

“我这几天太累了,所以才会睡得那么晚。”邵宜相嘀咕几声,又突然意识到什么,左右望了望,掩嘴轻声道:“可是我们身上一点银子也没有,掌柜的能让我们走吗?”

沐峰笑了笑,道:“陆姑娘不必担心,其实镖局这些年四处走镖,和各地客栈都有些联系,尤其是南方的。有时候出了意外身上没有银子,都会去相识的客栈借宿,一应销账写在纸上签字,之后镖局会派人付钱。”

邵宜相兀自点头,脸上浮现愧疚之色,轻声道:“其实我也不好,要不是我不信你走开了,走的又慢,说不定你可以赶在大公子离开之前回到客栈。”

“陆姑娘既然找我们托镖,我自该护你周全。”

“其实我应该相信你的,但是当我一个人在陌生地方醒来,四下无人,又荒野又偏僻,我真的很害怕也很恐惧。就连今早醒来,知道你又不见了,我身上没银子傍身,又怕又急,他们要是强要我付钱又该怎么办。”

沐峰歉仄道:“是我没有顾虑周全。”

“我知道我有些烦人,找你托镖又不信你,我以后会好好听你的话。”邵宜相深深望着他,“只是你以后别再丢下我一个人了,我真的很怕。”

沐峰静静望着她,第一次见到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眸闪烁着不安,他开口解释道:“其实今日我出城是为了寻找镖队的踪迹。”

“那你找到了吗?”邵宜相一把拽住他的袖子,急问:“三哥在哪里?”

“镖行有规矩,若是路上出了意外有人失散,会一路留下痕迹。”沐峰道:“看样子,三哥应该带镖继续赶路了,他已经在我们失散的地方留了线索。”

邵宜相有些失望的松开双手,呢喃道:“为什么我不见了,他还能继续赶路。”

沐峰见她满脸失望之色,清澈明亮的眼眸也失了光彩,忙道:“镖箱里还有许多陆姑娘买的珍贵东西,这些东西最容易引人窥窃,所以三哥带着镖队先走。其实只要我们加快脚程,很快就能赶上他们了。”

邵宜相点了点头,又想到他左腿受了伤,担忧道:“可是你脚伤了,还能赶路吗?”

“小伤而已,无事。今日请陆姑娘早些休息。”

沐峰拱手离去,邵宜相见他步伐隐约有些不稳,应是脚伤还未痊愈。

“陆姑娘稍等,我去去就回。”

“别……”邵宜相饿的胃疼,她捧腹挨过一阵抽搐,再抬头沐峰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邵宜相又吃了两口,酸的胃部发颤,她实在无法再吞咽,扔掉野果捧腹道:“不行了,再吃牙都要酸掉了,我宁愿饿肚子。”她见沐峰忽的起身,急忙拽住他的衣服,泪上眼睫委屈道:“我不是故意浪费东西,实在是太酸了,你别走,我真的怕。”

沐峰好笑道:“我不是要走,我去捡些树枝生火。”

“这……”邵宜相望了望手里的野果,不可思议的望着沐峰,“肚子再饿果子也是酸的,怎么吃下去啊。”

邵宜相被沐峰搀扶上坡,坡顶是一片茂盛树林,邵宜相已累的双腿打颤,沐峰找了个粗枝大树让她靠着,邵宜相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问:“这又是哪里?怎么不是和三哥分开的地方?”

寒风咆哮,月冷星疏,邵宜相畏缩的靠在大树下,她抓紧衣袖,惊恐的望着四周黑暗。小时候怕黑,三哥会陪着她,可现在,又有谁来陪着自己?

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传来,邵宜相泪流满面回头望去,沐峰手里捧着两个野果一瘸一拐而来。在她身边蹲下,道:“这有两个果子,暂且先垫一垫。”

“荒野之地,也只能找到这些东西。”沐峰在身上随意擦了擦,张口咬去,满口酸涩。他嚼了嚼,神色未变的咽了下去。

沐峰又咬了口野果,道:“走镖赶路,饱一顿饥一顿是常有的事。若有个意外,两三天吃不到东西都是有的。别说野果了,饿极了连树皮都吃过。”

邵宜相蓦然想起邵彬,三哥自小锦衣玉食,让他饿个两三天,还让他吃这么难吃的野果,甚至树皮……邵宜相越想越难过,一口咬过手里野果,酸涩难吞,邵宜相面容扭曲的厉害,闭着眼睛硬是强逼自己咽了下去。

沐峰见她嘶哑咧嘴又不得不吞咽下去的样子,当真滑稽,不禁感到好笑,侧身别过脸去。

沐峰有些微愕,想她终究是个姑娘,被劫摔崖定是打击不小。一扫之前对她的不满成见,柔声道:“陆姑娘放心,我会护你安全。”

邵宜相好不容易止了眼泪,接过野果用手帕擦了擦,一口咬下,酸的让她再次留下眼泪,“好酸……”

邵宜相越想越气,连忙甩头不让自己想去。靠树闭眼,想着明天就能见到三哥了,再过两个月就能回家见爹娘了,再把三嫂和小侄女接回去,很快就能大团圆了。

明亮光线透过干枯树枝照在脸上,邵宜相微微睁眼,眼前火堆袅袅燃着青烟,她朝旁边望去,身边空空如也,阳光四照,目光所及处全然不见沐峰。

邵宜相见他波澜不惊咬了一口又一口,只觉得牙龈发酸,吃惊的望着沐峰,问:“你不酸吗?”

“的确是酸,但是肚子饿也没办法。”沐峰又咬了一口。

邵宜相紧紧抓着他的袖子,泪眼盈盈,“你别走了,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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