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有玉露冬有雪

属水的坎位既是正北方。戴长景当即朝正北方望去，赫然发现沐峰正站在那里，皱着沉思，面露犹豫之色。看来，他早已猜出那个地方就是赵露藏密报的地方，只是犹豫是否要将那份密报拿出。

“既同出云水门，沐峰一定能猜出。”戴长景慢慢从台阶上走下来，笑着摇扇走到沐峰面前，背过如是偷偷朝他使了个眼色。

沐峰漆黑的眸子盯着戴长景，戴长景朝他脚下瞥了瞥，轻轻点了点头，沐峰这才朝后退了两步，道：“就在这里。”

来到明月楼，出门迎他们的竟是如是。她笑盈盈的挽上戴长景的胳膊，“大公子可算来了，我等的都饿了。”

戴长景笑道：“早知道你也在，就骑马过来了。”

“大公子可真会哄人。”

如是媚眼婉转，秋波盈盈的朝戴长景和沐峰福了福身，沐峰客气的朝她点头回礼，戴长景上前去挽她的手，笑道：“你我之间还需这般客气。”

“大公子既这样说了，那如是便不客气了。”如是柔媚道：“今日如是便不再作陪。”

如是又福了福身，目光盈盈的望着二人，戴长景明白这是下逐客令了，颔首笑了笑便和沐峰离开了明月楼。

回去的一路上，沐峰始终板着脸，皱眉不语，戴长景摇了摇玄铁扇，笑道：“如是下帖子请我们吃晚饭，现在倒好，竟让我们饿着肚子回去。幸好还知道把两件披风留给我们，要不然现在真成了饥寒交迫了。”

沐峰皱眉瞪他，不悦道：“之前替他们换了知州府里的布防图，就算是还了魏大人赐令牌的情。他们那你当棋子，你还替他们找那份密报。”

戴长景敛容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是庙堂之上有许多事更是情非得已，由不得人。”

“镖局护送侯仲一那也只是替朝廷做事，你帮他们找到那份密报，那就是板上钉钉，表明你是长孙殿下的人。”

戴长景淡淡一笑，“我与皇长孙相交多年，纵然我立志不登庙堂，可朝廷那些人谁不把我当成了皇长孙的人。与其无辜被冤，倒不如真替皇长孙做些事。况且那是鞑靼的密报，也是替朝廷办事。”

“那是赵师兄最后的东西。”沐峰眉头紧锁，“之前的羊皮纸我没保住，现在这份密报我还是没有保住。”

戴长景望向沐峰，“你不信如是？”

“无凭无据，如是姑娘根本无法证实赵师兄为他们办事。羊皮纸上的内容牵连太大，我可以交出。冰窖里只是如是姑娘一面之词，里面或许根本不是鞑靼的密报。”

“就算不是鞑靼密报，也必定是事关朝廷的重要东西。否则你赵师兄也不会把它放在冰窖，还摆了八卦阵。”

“罢了，无论里面是什么反正已经交出去了。现下最重要的是尽快离开这里，扬州的是非太多，不能再让他们拉你下水了。”

“陆姑娘那里怎么说？”

“我和蓁儿谈过，她不同意。我也想过了，既然我们是乔装上路，带着蓁儿和弱水也无妨，一路小心便是。”

戴长景掩住眼中落寞，打趣道：“陆姑娘可真有办法，能让你改了想法。”

沐峰冷瞪他一眼，戴长景嬉皮笑脸的避过他的目光。二人回到镖局后，沐峰让人再备些饭菜，却被范智哲告知，晚膳过后贺林辰欢天喜地的带着一大包东西，说是诗社赢了比赛，得了一些烟花奖品，拉着酌姑娘她们去了后山放天灯庆祝。

沐峰皱起眉头，不悦道：“怎么不拦住她们。”

范智哲面容颇有些无奈，戴长景摇扇开口道：“算了，三公子和陆姑娘，谁能拦得住他们。”

范智哲又道：“派了人跟着他们。”

沐峰仍不放心，一转身就朝后山匆忙赶去。

五彩的烟花在漆黑的天空中迸发，火焰四射，流光溢彩，照亮了整片天空。缤纷光彩下，邵宜相收笔，颇为满意的望着前面天灯上的图案。图上画了一朵绯色牡丹，花瓣层次清晰，颜色鲜艳娇丽，雍容大方。

邵宜相刚放下笔，耳边就传来葛锐不屑的声音，“你看，连陆姑娘都画好了，你还没好。”

“要不是你之前那么多话阻止我画红梅，我早画好了。”贺林辰头也没抬继续天灯上作画，“你和我沐哥哥都是南京来的，你怎么话那么多。”

“别跟我提沐峰，他真以为我怕他四方镖局，我是看在酌姑娘的份上才跟他客气的。”

“我也是看在酌姐姐的份上才让你跟来的，你别再啰嗦了，话那么多，再啰嗦我让镖局的人赶你出去。”

“臭小子，乳臭未干还敢对我指手画脚，要不是看在酌姑娘……”

“画好了。”贺林辰扔掉画笔，无视气的撩起袖子的葛锐，兴奋的跑到银酌面前，道：“酌姐姐快看，我画的红梅如何？”

银酌慢慢走到孔明灯前，画上红梅似血，鲜艳怒放，在皑皑白雪中尽情绽放出一片天地。银酌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红梅，身边的葛锐见她不言语，只当她不满意，连忙嫌弃的啧啧两声，“我就说红梅太小气了，就该画雪莲，莲花品性高洁，出淤泥不染，最符合酌姑娘的气质了。你非要跟我犟，你看……”

“好漂亮的红梅。”邵宜相忍不住打断葛锐的话，赞叹道：“听沐峰说贺夫人是名画师冉旭老先生的徒弟，三公子果然师承名门，画艺不凡。”

弱水看着天灯上的红梅，吃惊道：“这哪是画，简直就像真的红梅开在眼前一样。”

“过奖，过奖。”贺林辰满脸笑容，望着银酌乐道：“酌姐姐你看看，这天灯上的红梅你喜不喜欢。”

银酌着迷的望着天灯上的红梅，冰冷的面容浮现惊喜之色。葛锐见她这副神情便知自己猜错了，暗恨之前不该和贺林辰起争执，非要画雪莲花。

“当然喜欢。”邵宜相笑着替银酌答道：“你可真厉害，竟然能猜到酌姐姐最喜欢的是红梅。”

贺林辰脸上一喜，他本是随口一提要画红梅，却遭到葛锐的反对。越反对他便越坚持，拿过画笔就动手画了起来。想起当日戴长景所说的话，当即正色道：“百花争春，唯有红梅凌寒独放，鲜艳张扬。也只有红梅能抵抗白雪，为冬天添一些色彩。”

银酌露出微笑朝贺林辰点了点头，贺林辰得意的扬起脖子朝葛锐挑眉，葛锐瞥了个白眼，幸好他只是个孩子，否则非得像防戴长景般防着他。

“戴大哥……”

弱水突然一声叫唤让所有人都朝她望的方向望去，戴长景和沐峰正从漆黑之处慢慢朝他们走来。戴长景看见漫天烟火下，邵宜相面容光彩耀眼，纷飞的烟火在她脸上翩翩流转，她喜笑颜开的朝他的方向跑来，衣裙轻纱飘扬，鬓上发簪上下摇曳。

“你来的正好，快帮我把天灯放上去。”邵宜相拉着沐峰的胳膊，笑着指着前面画着牡丹图案的天灯，“你先看看我画的牡丹好不好看。”

“怎么穿这么少。”沐峰皱了皱眉，伸手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为邵宜相披上。

一阵夜风呼啸，所有人都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除了邵宜相外，只有戴长景身上还披着一件披风。他有些尴尬的朝弱水和银酌望了望，披风只有一件，不知该给哪一位女子。

夜风一阵冷过一阵，贺林辰连续打了两个喷嚏。戴长景解开绳结，把披风披在了弱水身上，道：“你大病初愈，别再着了凉。”

弱水双颊红晕，轻轻点了点头，“嗯。”

葛锐走到银酌身旁，故意扯着脖子大声道：“大公子果然是个护花人，怜香惜玉，事事都想着弱水姑娘。”

“你这人怎么那么多话。”贺林辰不满的瞥了瞥嘴，又对银酌道：“酌姐姐我帮你把天灯放上去。”

“你个小孩能做什么，我帮酌姑娘……”

葛锐和贺林辰争着为银酌放天灯，弱水拉过戴长景的袖子，细声道：“戴大哥，你帮我放天灯好不好？”

戴长景含笑点头，走到弱水身旁的天灯一看，才发现天灯上用黑色小篆写着一行字——愿戴大哥平安顺遂，心想事成。

点亮灯台，三只天灯缓缓从地上升到天空，邵宜相兴奋的握着沐峰胳膊，指着越飘越远的天灯，笑道：“你看，真的飞上去了，诸葛先生果真是天才，竟能发明这般神奇的东西。”

“快闭眼许愿，愿望会随着天灯飞上天的。”贺林辰急忙闭眼，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邵宜相和弱水也跟着闭眼祈祷，就连葛锐也双手合十，诚心的默念了几句话。戴长景暗笑，忽见一旁的银酌昂首挺立，纤细的脖颈颀长秀丽，她始终仰头望着天上的天灯，竟无半点闭目许愿的想法。

戴长景望着银酌，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疑惑，这样冷静清醒的女子，真会为了他人孤注一掷？恍惚间，突然看见面容一向冰冷的银酌竟在他面前露出了微笑，天灯已经飞远，可她唇角微翘，目不转睛的盯着天空中爆发的烟花。

漫天烟花五彩绚丽，她鲜艳的红唇越弯越翘，白皙的面容蒙上一层夺目的光彩。戴长景不禁微笑，原来，她喜欢看漫天烟花。

如是带着二人往里走，却不是上楼，而是转了弯去了后院，二人有些不解，戴长景笑问：“魏大人呢？怎么还没见他。”

如是媚眼如丝，笑道：“我若不用魏大人的帖子，怎么请的来沐少镖主。”

八卦图应对金木水火土，其中有生死二门。戴长景暗自庆幸，幸好如是没有凿冰，否则若是不小心碰到死门，后果不堪设想。可生门又再何处？

冰窖里寒气逼人，戴长景搓手跺了跺脚，突然灵光一闪，冰能化成水，水能结成冰，冰窖里的生门应是五行八卦图里对应的水行和坎位。

“你想我们帮你找出密报？”戴长景打量四周后又望向如是，“你认为密报在这间冰窖？”

回到镖局后，姜天告诉他们，魏大人手下送来拜帖，邀戴长景和沐峰到明月楼一聚，二人相视一望，不知这顿晚饭究竟是什么意思。

沐峰一怔，横眉不悦道：“你诓我们。”

“沐少镖主不必动怒，给如是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把你们卖了呀。”

“这里布置和云水门的冰窖很像。”

“这里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冰窖里面能找的地方我们都找了，能搬走的东西也都搬走了。若要再深找下去，就要凿了这些冰砖。明月楼是大酒楼，这样做会损失明月楼的利益，也会引起有心人的疑心。”如是望向沐峰，道：“沐少镖主既说这里是根据云水门的冰窖改造的，那这里的门道你一定清楚。”

冰窖里储存的东西悉数被搬空，只剩下冒着寒气的冰砖。沐峰一脸肃然，双目一直盯着地上的冰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戴长景十分奇怪的看着脚边的冰砖，冰块虽摆满了冰窖，却并不是随意放置的，而是根据冰块大小薄厚错落有致的摆放。

戴长景走上台阶，仔细打量冰窖内的冰块，这才发现冰窖内的冰块竟拼错成了一幅五行八卦图。要不然如是把里面的东西全部都搬空了，也未必能够看得出来。

沐峰不明所以望向戴长景，他已动手披上披风，沐峰拿过披风，如是朝那人点了点头，他打开衣柜，按下暗格，地板裂开出现一道通道。戴长景瞬间就觉得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他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跟着如是走下通道，下面是一间方正的房子，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放满了冰砖，看样子是个地下室，应是明月楼用来储存冰块的冰窖。

沐峰皱着眉打量四周环境，面色变得更加凝重，戴长景疑惑道：“怎么了？”

如是一听，立马唤人下来凿冰，果然从凿开的冰砖里找到了一个竹筒。如是欣喜的拿过竹管，用力拔下木塞后，只朝里面望了望便又把木塞重新塞上。

“多谢二位相助。”

戴长景转头望向如是，“这是赵露的地方？”

“赵露曾在明月楼呆过一段时间，这个冰窖也是根据他的意思布置的。当初你们遇到赵露，是他协助他大哥拿到羊皮纸的名单。在此之前，他替朝廷截获了一份有关鞑靼的密报。只是那个时候他急着协助他大哥，没有及时上交密报。如今他死了，我们寻了很多地方始终没有找到，只是查到他最后是从明月楼离开的。”

如是挽着戴长景走进一间房，沐峰跟着二人进入，房内站着一人，一见他们走进，立马拿起桌上三件披风，如是把披风披在身上，对二人娇笑道：“二位快披上吧，冰窖可冷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