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有玉露冬有雪

“二位哥哥也认为我私吞藏宝图？”戴长景不解道：“天宗门一向独来独往，从不趋炎附势，更不屑荣华权利，二位哥哥为何也会相信这般荒诞的传言？”

“我们兄弟两曾受魏岛主大恩，今日只是还恩。”张同之道：“大公子一向闲云野鹤，不屑富贵荣华。既无心宝藏，不如交出藏宝图，也省去一些麻烦。”

戴长景坦然道：“我并无藏宝图，请二位哥哥相信我。”

“是弱水苦苦哀求，酌姑娘才愿意同行。”沐峰不满的瞪向戴长景，“总之你离酌姑娘远一些，以礼相待，切不可再轻佻浮躁，言语不敬……”

沐峰滔滔不绝，戴长景甚觉啰嗦，扬起手中鞭子，催促马匹加快速度。马车在林间小道快速疾驰，疾风掠过耳畔，戴长景突然听到异响，忙勒住缰绳停下马车，对沐峰轻声道：“有人跟踪。”

沐峰细听片刻后，隔着车门轻声嘱咐，“蓁儿，你们千万别出来。”随后跳下马车大声道：“各位兄弟，既来了，请现身相见。”

沐峰上前解释道：“此番四方镖局是受一位姑娘所托，与长景无关。”

“你在云水门时尚且一言九鼎，出了江湖倒是染尽了大公子的习性。”古一鸿瞪着沐峰，冷声道：“众所周知，四方镖局由你主事，大公子不能干涉。你故弄玄虚，让三批镖队分开而行，甚至还让鸿途武馆替你扰乱视线。自己却和大公子离队同行，还敢说这趟镖与他无关。”

“古师兄，我与长景因一些缘故离了镖队，之所以连夜赶路，希望能够尽快赶上镖队。”

“沐峰……”

一声轻响，沐峰转身，看见邵宜相已从马车下来，他忙走到邵宜相身边，皱眉责备道：“你下来干嘛，快回去。”

邵宜相绕过沐峰走到他前面，望向四周被围住众人，昂首道：“我便是托镖的人，沐峰没说谎，是我让四方镖局倾巢而出，也是我执意让大公子护镖的。”

沐峰紧握邵宜相的手，将她拉到身后。古一鸿瞥了眼二人交叠的手，望着沐峰冷哼一声，“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这位姑娘若真是托镖的人，你连最基本的镖局规矩也忘了。”

提到镖局规矩，邵宜相就心头上火，“你不过是沐峰的师兄，还是个已逐出师门的师兄，他的事你管的也太宽了。”

“蓁儿……”

沐峰朝她皱眉摇头，邵宜相仍心中不悦，气鼓鼓的把脸扭过一边。

弱水和银酌也相继下了马车，弱水一路小跑到戴长景身边，红着眼睛泣声道：“戴大哥，怎么办？”

戴长景睇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朝众人拱手道：“各位，藏宝图一事纯属子虚乌有，我们此次只为护送陆姑娘回京。大家若是不信，倒不如与我们一路相随，到了京城，长景一定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给位哥哥。”

“回了京城便是你的地盘，届时岂不更让你来去自如。”上官陇一剑直指戴长景，“说来说去你还是不肯交出藏宝图，想私吞宝藏。”

杨云喝声道：“何必再与他们客气，我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们。”

戴长景望向一旁的刘仪和张同之，道：“两位哥哥也是要与他们一起向我动手。”

“我们虽曾受魏岛主大恩，但也做不出以多欺少的事情。”刘仪又望了望众人，声音仍旧嘶哑，“大家在江湖上也都是叫的出名字的，自然也不会同时向你动手。”

上官陇和杨云互望了一眼，悻悻的放下了手中的剑，俞飞见刘仪有意偏袒戴长景，慌张道：“刘大哥，当初你们可是答应我师父的。”

“我们说过的话自会作数。”

张同之冷脸不悦的望着俞飞，俞飞涨红着脸低下了头。

刘仪向戴长景拱手道：“今日大公子既不愿交出藏宝图，那你我之间必是一战。希望无论输赢，将来还能与大公子再次痛饮。”

“一定可以。”戴长景恭敬道：“今日无论输赢，我与二位的情谊绝不会有任何嫌隙。”

弱水突然拉了拉戴长景的衣袖，戴长景低头望她，弱水红着眼睛望着他，小声道：“戴大哥，你一定要小心。”

戴长景朝她点了点头，弱水又朝他近了近，低声说了几句。戴长景目露惊愕，随即恢复如常，向前一步，对刘仪笑道：“刘哥哥，请。”

刘仪站到戴长景面前，手抓剑柄用力一挥，长剑出鞘，冷月下，寒光闪过，冰凉剑锋直向戴长景刺去，戴长景跃身闪过，玄铁扇寒冷坚硬，与长剑相击迸出一道寒光。

邵宜相紧握着沐峰的手，发觉他手心开始冒汗，小心凑到沐峰耳边，低声道：“别担心。”

沐峰不由更紧的握住了邵宜相的手，戴长景招势变化多端，不但招招克制住了刘仪，更是令刘仪无还手机会。他心中微松一口气，知道刘仪并非戴长景对手，已是穷途末路，败阵是早晚的事情。

沐峰目光又转向一旁的张同之，张同之虽是刘仪师弟，但他是天宗们最有资质的弟子，剑术远在刘仪之上，且他与刘仪学的是幽明二剑，一个善守一个善攻。倘若他也出手，还不能算是以多欺少。

戴长景一掌打在刘仪胸口，刘仪连连后退，站稳之后他挥剑入鞘，向戴长景道：“多谢大公子手下留情。”

“承认。”戴长景收扇拱手。

刘仪走到俞飞面前，低沉道：“我们曾答应过魏岛主助你一臂之力，刚才你也看见了，我们不是大公子的对手，就此告辞。”

刘仪又向戴长景拱了拱手，戴长景忙躬身还礼，俞飞急道：“张哥哥还没出手。”

张同之冷冷的瞪着俞飞，“我师兄尚不是大公子的对手，我又岂能打的过他，你让我跟他打，岂不是想当众看我的笑话。”

“我……不是……我……”

俞飞涨红着脸不知该说什么，上官陇笑道：“俞兄弟不是这个意思，众所周知，张兄弟剑术超群远超前人。且你与刘兄弟学得是幽明剑法，需双方配合，左右互动。你们二人同时出手，才能使出幽明剑法的威力。”

“以二打一还不算是以多欺少。”张同之冷哼一声，“这种有违江湖道义的事我们天宗门做不出来，你们谁做得出来就自己做，别想指挥别人当傻子。”

“你……”

上官陇气的咬牙切齿，拂袖走到一旁。张同之望着俞飞，昂首道：“你是魏岛主首徒，和我师兄一样都是大弟子，你心里最清楚，身为大弟子，怎么可能会让师弟超了先。”

“可……可是……”

俞飞结结巴巴还想说下去，张同之不耐道：“行了，当日我们只说尽一份力，可没说一定帮忙拿到藏宝图。现在架也打了，脸也丢了，我们还要回师门请罪，告辞。”

张同之向俞飞随意一拱手，随后向戴长景郑重躬身，便和刘仪相伴离开。戴长景暗松一口气，他曾向二人讨教过幽明二剑，却被二人打的连连败退，一连输了好几坛美酒。

戴长景又向众人望了望，拱手道：“下一位，哪位哥哥赐教。”

沐峰放开邵宜相的手，上前跨了一步道：“长景已战一局，这一局，我替他上。”

“好。”话音刚落，古一鸿上前走到沐峰面前，道：“这一局我来打，沐峰，你是真的要和我动手。”

“沐峰不敢。”

沐峰忙恭敬躬身，戴长景暗叹一口气，这古一鸿果然好心机。莫不说他是沐峰的师兄，沐峰不敢对他下手。二人同是出自云水门，只要一动手，便是同门相残。沐峰一向尊师重道，又怎会让这种事发生。

戴长景笑了笑，对古一鸿道：“早就想一见云水门的本事，可惜沐峰是个半吊子，古大哥是他师兄，定是尽得云水门真传。”

古一鸿冷面道：“我不过是习得一二，我云水门博大精深，至今还没一个弟子敢说尽得真传。”

戴长景低眉笑了笑，沐峰担忧的望着他，低声道：“你已打过一局，内力耗损，不如让我来，就算是败了，也还有机会。”

“未打先言败，你何时这样了。”戴长景轻轻一笑，“我知道你不敢向你师兄动手，让我来，倘若真打不过他，我定会叫停投降。”

沐峰仍是担心不已，戴长景朝他点了点头，他才退出战圈，邵宜相忙上前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放心，大公子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

银酌突然上前，他走到古一鸿面前有礼的欠了欠身，恭敬道：“古师兄。”

古一鸿神情疑惑的上下打量着她，“你是？”

“家师曾有云，但凡遇见云水门弟子必定有礼相待。”

古一鸿凝眉细想一番，才恍然大悟，“你是酌姑娘。”

银酌再次躬身行礼，古一鸿忙拱手回礼。银酌转身离去后，弱水捏着手帕走到戴长景面前，轻声道：“戴大哥你一定要小心。”她伸手为戴长景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又凑近小声道：“右上腹。”

古一鸿抽出腰间九节鞭，寒光闪烁，佩环响动，九节鞭似条灵蛇直向戴长景而去。戴长景闪身躲过，还没站稳就见银光熠熠，九节鞭再次抽来。他施展轻功，踏上树干，却不料九节鞭异常灵活，才刚站稳，九节鞭便已在眼前。

戴长景躲避不及，只好打开玄铁扇，迎上急冲而来的九节鞭。九节鞭乃是精钢所致，玄铁扇更是玄铁而成，二者相击发出一声巨响。古一鸿冷声一笑，他等的就是这招。用力一提，九节鞭紧紧缠绕住玄铁扇，戴长景紧握玄铁扇，而古一鸿更是运气握着九节鞭尾，二人相拼内力，若是哪一方撤了力，便失了手中利器，不战而败。

沐峰看着二人互拼内力，心中万分着急。古一鸿之所以选择九节鞭为利器是因为九节鞭刚硬细长，使对手不易近身。他在云水门学的便是提气运力，内力浑厚精纯，最能巧妙控制九节鞭。而戴长景一向以外功招势为主，内力为辅。且古一鸿所站的是宽厚大地，而戴长景则立在半空树枝上。再这样下去，输了阵就算了，只怕会伤了内力经络。

沐峰看的心惊肉跳，突然咔嚓一声，戴长景眼见树枝断裂，只好收力，九节鞭迅速将他全身缠绕。沐峰忙大声一喊，“古师兄，手下留情。”

古一鸿得意一笑，运气一拉，将九节鞭连带着戴长景一同拉到眼前。刚收力，突见戴长景眸光一凌，使劲全力一挥玄铁扇，连带着九节鞭重重击在古一鸿右上腹处。古一鸿吃痛，捂着痛处连退数步。手中九节鞭滑落，戴长景再运力一震，啪啪几声，九节鞭爆裂断成几截，戴长景立马一扇而去，玄铁扇直抵古一鸿喉间。

“承认了。”戴长景收扇拱手道：“古大哥不愧是云水门的高徒，内力竟如此深厚，长景佩服。”

“戴长景你耍赖。”叶飞伯厉声喝道：“你已被古大哥擒住，乘他撤力偷袭，卑鄙。”

“我虽被擒，可玄铁扇仍在手，九节鞭捆我全身，却也没抵在我要命之处。”戴长景勾起唇角，反问：“负隅顽抗，拼死一搏，有何不对？”

叶飞伯气的浑身发抖，只好看向古一鸿，古一鸿吃力瞪大眼睛，捧着伤口冷斥一声，“小人行径。”他朝银酌拱了拱手，又冷冷的瞪了眼沐峰，道：“好自为之。”最后，拂袖而去。

“古大哥……”上官陇忙朝他背影叫了几声，古一鸿却充耳不闻，越走越远，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劲声从树林里传来，很快，戴长景和沐峰被一群人团团围住，戴长景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打量，拱手大笑道：“原来是洛阳飞刀门二位哥哥，山西两仪观李兄弟，杭州十沙帮上官哥哥和杨兄弟，湖南天宗门刘张两位哥哥，蓬莱岛魏岛主首徒俞兄弟……”

戴长景的目光停留在一个长相端正，面色发黄的人脸上，记忆中似乎从没见过这个人，戴长景朝他拱了拱手，笑问：“这位哥哥面生得很，敢问哥哥贵姓。”

“原来两位哥哥想喝酒。”戴长景拱手而笑，“前面小镇定有美酒，我陪两位哥哥喝个痛快。”

张同之抬手道：“喝酒不急，只要大公子愿交出藏宝图，我和大师兄一定相陪。”

少林武当素有嫌隙，俞飞到底年轻，被戴长景当众一说，涨红了脸不敢说话。就连身旁的李文斯也低下了头，两仪观与武当交好，其中剑术更是得到武当真人指点，当初先祖开山立派，就连名字也是当时武当掌门所取。

翌日赶路时，戴长景得知银酌竟也一起上路，比起沐峰的担忧，他更多的是惊喜。晚上夜黑无星，马车前方挂了一个灯笼，戴长景赶着马车，对身旁的沐峰道：“酌姑娘愿意与我们同行，陆姑娘是不是已经替我解释清楚了。”

那人昂首上前，望向沐峰，道：“沐峰，可还记得我？”

沐峰看清了那人，忙拱起手，朝他恭恭敬敬的躬身，“古师兄。”

“大公子客气了，其实我们今日聚集在此，大公子心里很清楚。”古一鸿昂首望着戴长景，一脸肃然，“我等皆曾受少林寺大恩，今日也不过是想物归原主。”

站在一旁的上官陇忍不住开口道：“我与杨云乃是少林寺俗家弟子，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替恩师讨回藏宝图。”

“恩师？”戴长景皱了皱眉，满是不解的望向二人，“半年前二位蓄意滋事，被戒律院大师逐出少林寺之后又转投杭州十沙帮，不知上官哥哥口中的恩师是哪一位？”

杨云双目充红，呲牙裂目瞪着戴长景，却说不出反驳的话。他身旁的刘仪上前一步，持剑向戴长景拱手，声音嘶哑道：“去年一别后，我和同之一直想着能和大公子再喝一杯。”

“师门规矩，沐峰明白。”

沐峰恭敬低头，戴长景却心中好笑，口口声声说不论同门之情，却摆出一副大师兄的样子。虽是这样想，但他仍面露微笑，道：“原来是古大哥，今日竟有幸得见天南地北，五湖四海各位大哥，是小弟的福分。可惜今天无酒，否则定和各位哥哥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单凭江湖流言，我们两兄弟本也不信。只是……”张同之目光望向沐峰，“能让四方镖局倾巢而出，沐少镖主亲自带队的，普天之下也只有大公子能够做到。”

戴长景恍然大悟，“原来大家以为我已找到藏宝之地，是带着沐峰去挖宝的。”

“少林寺大恩？”戴长景望向叶飞伯和叶飞仲，满脸疑惑道：“三年前飞刀门门主途径河南，因手下欺辱山下百姓，被少林寺俗家弟子好一顿教训，金门主当场扬言此生不再踏足河南，与少林寺更是势不两立。两位哥哥是什么时候受少林寺的恩，金门主又是否知道此事？”

叶飞伯叶飞仲二人互望一眼，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戴长景又笑着望向俞飞，“魏岛主虽是一岛之主，却是武当门人出身，俞兄弟受少林寺大恩，呵……不知魏岛主有何想法。”

古一鸿负手而立，朝沐峰略一点头，沉声道：“你我虽师出同门，但我在七年前下山，而你也在五年前下了山，早已自逐师门。你虽叫我一声师兄，恕我却无法唤你一声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