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闹

五郎出来时候，也看不出什么，不过在清润园时候，便看得出心情不好。

自然不好。

明明就有了儿子的人了，忽然就没有了。

其实府中这大半年，她早就看透了。

晋王宠嫡子，对两个庶出的不怎么热络。

可是真的就不在意？

这样的情况下，他格外敏感。

哪怕是下人们小声说句话，他都会觉得是笑他的。尽管他心里知道他们不敢。

对小李氏也没什么好脸色。

小李氏又是气，又是委屈，却也又带着痛快。

而二房里，吴氏已经游说了二郎好几次，要给这孩子办满月酒了。

这可是晋王府长房嫡孙。

但是二郎是犹豫的。

要是办了，势必要大办。那就等于是宣告所有人，他有了儿子了。

那以后，妾室再生出儿子来……就不能轻易取代他了。

所以最终，二郎不同意。

只是说，孩子还小。不能惊动，不如等一岁时候再说吧。

吴氏纵然不满意，也没再说什么，心里暗暗想着，别的女人也休想再生出来了。

就算生出来了，只要是儿子，她就不会放过。

她这一辈子已经过去了一半，都这样了，还管什么？

很快，就是二月二了。

这一天府中不设宴，就各自单独过。王爷去王妃那过。

庄皎皎前日就叫人预备起来了。

在民间，今日还是要紧的，要做很多吃食，最常见就是要吃春饼。

还有就是要照房梁。

因为古代的房屋建筑复杂，上面难免躲着些虫子，一年里，二月二是一次，还有一次就是端午。

都要找一找，照一照的。

其实以前还有二月二的时候，皇帝亲耕。

还有顺口溜呢，二月二，龙抬头，天子耕地臣赶牛。正宫娘娘来送饭，当朝大臣把种丢。春耕夏耘率天下，五谷丰登太平秋。

不过，官家老迈，正宫缺位，这事也多年没人做了。

唐二等几个小厮拿着加了松木香的蜡烛等物挨个照房梁。

又拿着棍子，要是有什么东西掉了就打死。

庄皎皎就先出去了。

也不知最后到底抓到了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有，反正不好给她看。

唐二一行人又去别处照，指月几个就带着婆子们将所有地方用松香熏过。

倒也不难闻。

“厨房一早采买的都回来了，东西都齐全的。”丹珠过来道。

“嗯。今日春饼，我亲自做。叫他们预备好饼子。”庄皎皎笑道。

“是。”丹珠笑着应了。

春饼分素的和肉的。

素的就是全蔬菜，肉的嘛，就是鸡胸肉混合蔬菜。

当然你要全肉也可以，只是不好看。

庄皎皎进了厨房，众人忙给她请安，她只是摆摆手，将衣裳上系上了围裙。

亲自切了白菜丝，白萝卜丝，芦蒿，莴苣，韭黄，蔓菁，红心萝卜丝，竹笋，水芹菜，芫荽，蓬蒿，莲藕，荠菜，豆芽，豌豆苗。

需要焯水的略过一下，不需要的就直接用。

切好，装盘，再烹制鸡胸肉丝。

然后亲手炒了一个柳叶韭，就是柳芽跟韭菜炒一起。

最后亲手做了一个梅花汤饼。

来了这就知道，梅花并非是寒冬开，汴京算北方，更是正月十五以后的事了。

有些早梅也得过年前后。

所以这料峭的二月初，是还有白梅花的。

宋人尤其爱吃花，这梅花汤饼，其实就是鸡汤面片，只不过，一来是面要做成梅花的样子。

二来嘛，要白梅点缀。

她就做这几样，其他的，自然有人去做。

等全好了，赵拓也已经过来了。

他穿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宽袖宽腰，革带竖着。

用一根白玉簪子束发，显得精神十足。

见了庄皎皎就笑：“听闻大娘子今日亲自下厨？”

“怎么会，我做了一点点，都是厨娘做的。郎君先坐着喝茶，我去更衣。”庄皎皎笑道。

她丝毫不觉得丢下他去更衣有什么不对的。

赵拓也不觉得，甚至不去喝茶还要跟去。

还是被指月拦住了。

他才坐下：“啧，我这可是迫不及待要吃了。”

庄皎皎在净房里好笑。就算急，难道饭菜还在她身上么？

她换了一身水红色的裙子，没穿褙子，就在屋里，也不必穿的太隆重。

头发整理过，主要是擦了一下，怕有油烟味。

用金簪重新梳了。

点了些胭脂在嘴上，略把眉毛描画了一下就好了。

一出来，赵拓就眼前一亮，大娘子这快一年来，越发长开了不少。

越来越明媚了。

“大娘子穿的不多啊。”时下女子就喜欢穿褙子，各式各样。

他倒是少见女子不穿的。

主要是这时候的裙子吧，上身就是内衬一般的。

不过庄皎皎穿的是齐胸襦裙，就还好了。

耳际珍珠耳环摇摇晃晃，是一颗小巧的珠子，用金线吊着。

十分的好看。

赵拓手痒，想捏她的小耳坠子，也想捏她的耳垂……

可惜没好意思……

不过是之前六郎还未成婚，五郎也没什么建树。

假设今日五郎家生的不是儿子，改日云氏生出来的是儿子，晋王就算还有这个心思。赵拓抵死不从，晋王难道真的就要与自己的幼子闹翻了？

钱小娘就这么病了下去。

人也很快消瘦了下去。

不必面对选择，她当然很轻松。

但是该保，还是要保。不是心疼孩子，也不是心疼大人。只是一步也不能让。

或许会，或许不会。

但是庄皎皎，绝对不可能站在公公那一边。

到满月，那时候，晋王说什么，她都会在人前先叫人知道，她这里有了孩子。

但是她想，就算是赵拓本人，想来也是清楚她的选择的。

这就够了。

恩爱与否不重要，至少夫妻两个必须达成一致，至少对外要一致。

她只会站在赵拓这一边。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做好了准备。要是没有泄密的人，她真能把云氏的胎瞒着，到生出来。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整个清润园，甚至整个王府都在看他的笑话。

他也真像是一个笑话。

只可惜，没做成，但是没关系，五房先生了儿子。

他们这一劫，躲过去了。

并非是她对赵拓有感情，但是她很明白，她的生活重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