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罪

简行苦笑着摇了摇头，跟着凌准一边走着，一边问道，“乔处平时给人的感觉挺威严的，怎么就对你这样？”

凌准在电梯前停住按了向下键，无奈的撇着嘴，“就他那脾气，比我还暴呢。”

电梯到了，凌准和简行走了进去。

“头儿，乔处让你们回来之后立刻去他办公室。”

凌准眉头一拧，猜到是什么事了。韩清在提审后自杀，造成的影响一定不小，恐怕明天媒体就得爆。

果不其然，乔邺铁青着脸坐在办公室里，一双眼睛瞪着凌准，都要把他瞪穿似的。

“后来，老乔头点了我的名把我要走了，我就一直跟着他，进缉毒大队，进省局、进刑侦队，反正啊，他就没少跟我嚷嚷。他跟我爸一个脾气，嗓门儿大还喜欢嚷嚷，可能哪天跟我好好说话了，我反倒不习惯了。”

叮。电梯到了一楼。

简行跟着凌走了出来，外头的天已擦黑了，回到支队办公室，大伙也走的关不多了。

“回家吧。”凌准看了看简行，“医院那边也安排人了。明天再去看看吧。”

简行点了点头，两人回办公室收拾了东西，就回家了。

简行一直在想叶敏手机里的秘密，上车之后也一直像在发呆一样。凌准看他好像没什么精神，就让他先上楼，自己则去了楼下的超市买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凌准只要正常下班就会自觉的买菜做饭，然后餐桌上也总是两人份的餐具。而简行，也会直接会先到凌准家，吃完后自觉的洗碗，然后下楼回家。

习惯就这样潜移默化的形成了，谁也没有太过留意。

穿着围裙的凌准总让简行觉得赏心悦目。

简行抱着抱枕靠在沙发上，电视上播的什么他也听进去，看着凌准在厨房里全神贯注的忙活着，眼皮渐渐变重，然后头一歪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四周的空气变得湿润，阳光透过林荫落在地上形成了一片斑斓，细细的车轮在塑胶道上碾过，发出令人愉悦的声音。转出林荫道，华府街头的喧哗一瞬间涌入耳蜗，汽车喇叭声里夹杂着过街信号灯人蜂鸣，自行车穿梭于人流车流间。

把车锁在了马路旁的自行车架上，稍微整理了一下西服，拿起挂在车杠上的公文包，迈步走向通往最高法院的长阶。

天旋地转的瞬间，一个人影挡住了眼前的天空，那个影子仿佛在笑，强有力的手指扼住了脖子，肌肉在发力的时候筋膜间发出了摩擦挤压的声音，空气无法被吸进肺部，窒息的感觉慢慢的把意识带往一种虚无，尖利的凶器反射着阳光，闪了一下，然后刺了下来，眼睛清晰的捕捉到了那尖锐的一点落下，像沙粒一样落入了眼框。

并没有强烈的痛感，只是觉得一只眼睛发热，岩浆一般滚烫的液体涌了出来，顺着面颊滑落……然后，那个声音响了起来。

硬物在眼窝里搅动着，锐利的尖端刮磨着后脑的颅骨内侧，一下…一下……一下……

“啊！”

简行从噩梦中惊醒，后脑的巨痛瞬间蔓延到头顶，然后顺势而下流窜到四肢。

凌准丢下手里的东西就跑了过来，伸手触碰到简行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他全身上下的颤抖，是那种无法控制的抽搐。

“简行。简行。”

凌准紧紧握住了简行的双肩，掌心的温度传向了冰冷的躯体，简行从失神和震颤中缓了过来，双眼渐渐有了焦点，双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醒醒，醒醒。没事了，是做梦，是梦。”

凌准担忧的眼神落到了简行聚焦了的眸子里，脑子里敲凿般的钝痛缓缓退去后，简行露出了一个无力的笑容，干涩的喉咙里虚虚的挤出三个字，“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凌准才不相信这骗鬼的话，他的身体还在发抖，连声音都是虚的。

“我带你去医院吧。”凌准看着简行苍白的脸色，柔声问道。

简行轻轻的摇了摇头，尽管已经很轻了，可脑袋里那把结实的小锤子还是来回敲击着，头疼一阵阵的反复，简行甚至有些想吐。

“要不你抱抱我吧，我有点冷。”简行声音虚浮的开了个玩笑。

凌准愣住了，原本轻轻摩挲着简行后背的手也顿住了。简行看他那副吃惊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虚弱的笑道，“开个玩……”

话音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打断。

那个肩膀很结实，身体被对方带着温度的双臂禁锢着，胸口跟朐口贴着，很…踏实，全身的力量都可以卸掉，只需要靠上去就能够支撑起一切。

凌准，你这样犯规了。简行小声的在心里嘀咕着。

简行轻轻把头枕在了凌准的肩上，凌准没有躲开，也没有松开抱住他的臂膀，轻声的问，“好点儿了吗？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声音就在耳边，仿佛还带着胸腔的共鸣，简行轻轻“嗯”了一声，隔了一会，他有些不舍却又知足的离开了那个温暖的胸膛。

“我去洗把脸。”

简行的声音回复往日的平缓，凌准又仔细的把他看了一遍，确定他现在没有震颤，脸色也恢复了一些血色，才点了点头，起身时把简行也带了起来，直到简行走出他可触的范围，凌准才放下搀扶他的手。

凌准等简行关上卫生间的门，才走到沙发旁边，拿起手机发了条语音给许默。

“哪天有空？碰一下。我有事儿问你。”

不一会儿，许默就回了信息，是一张照片，灯光满分照面上角的一隅是一双纤长白皙的手，正在用刀叉切牛排。

“啧。”凌准白眼翻上了天，又发了一条语音，“相个亲你得瑟个屁啊。忘了你那茶叶了？…赶走紧的，哪天，快说。”

“渣男，现在想约我了吗？没空！”

许默回的这条文字，凌准差点骂出声。

“问你简行的事，正经点儿。骚货。”凌准这次也发了条文字，因为他实在没法对着许默说出“骚货”两个字，但真的又很想这样骂他。

“明天。”

这回许默的回复干脆又正经。

凌准放下手机，看了一眼卫生间的方向，还是有些担心，不过好在能听见里头隐约的水声，所以简行这会应该还在洗脸，至少比没有声音要更让人放心一些。

凌准回到了厨房，饭菜其实已经差不多了，简行洗脸的功夫，凌准就把菜端上桌了。简行从卫生间出来，脸色好了很多，眼底淡淡的乌青还在，但至少不是刚才那样的苍白了。

“吃饭吧。”

“嗯。”

简行坐了下来。

其实刚才他进卫生间之后就吐了，是头疼引起的，但是他怕自己吐的动静太大，凌准要带他上医院，所以才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也尽量压低了干呕的音量。

吐完之后，头疼又更加强烈了，简行坐在马桶上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洗了把脸。从口袋里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小药盒，就着自来水吞了两片药，又缓了一会儿才出来。

“先喝点汤。”凌准看简行拿着筷子却没吃几口，知道他不舒服，肯定是没什么胃口，于是帮他盛了碗汤，放到了他面前。

简行喝了两口，因为干呕被胃酸伤到的食道，这会儿有点发烫刺痛，但是汤的味道很清淡，喝进胃里暖暖的。

“找个时间，我陪你去趟医院。”

“不用，我这是……”

“我知道。”凌准坚决的看着简行，“我知道你这不是身上的毛病，普通医院也治不了。……但是，去一趟我心里踏实点儿。”

凌准说着，低下头吃饭，半点不容简行推辞。

简行看着他低头吃饭的样子，像是要赶紧吃完起灶行军似的，不禁笑了起来。轻声说了句“谢谢。”便再没有说什么了。

“说说吧，凌大队长。这嫌疑人怎么就自杀了呢？”乔邺到是没像以往那样指着凌准鼻子骂，可就这阴嗖嗖的劲儿，凌准更毛。

凌准耷拉着脑袋，嘟囔道，“审讯室有录像，我可没刑讯逼供。”

走出乔邺的办公室，简行问凌准，“刚刚干吗不让我说话？”

凌准双手抄着裤兜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算了吧。…老乔头儿就是想骂骂我，你帮我说话，他骂我骂的更凶。”

乔邺对简行一直都是非常和气的，笑眯眯的说道，“小简啊，辛苦你啦。这头牛啊他倔，你多拉着他点，啊。”

韩清在拘留所自杀未遂的事乔邺已经知道了，凌准和简行从医院回到局里，后脚还没踏进办公室，就被王峥叫住了。

“行啦。”乔邺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审讯室的录像，督察局的人已经拿走了。……你啊，你就不能收拾收拾你那一头小辫子？这种事，有错没错先打三十大板，你不知道？”

“知道。”凌准一副死倔到底样子，说道，“可明知道他是个顶包，我怎么可能不逼他说实话，督察局的那帮鬼天天就盯着自己人，有本事到是出去抓一犯人我瞧瞧啊。”

凌准眼里闪着光，朗声答了一句，“是。”

简行笑了笑，“唉，知道了乔处。”

凌准转头瞪了简行一眼，心想，你到是很会顺杆儿上啊。

简行站在他旁边，其实刚才乔邺训人的时候，简行就想开口帮凌准，但被凌准暗暗的拉了拉手给阻止了。

“哦。”凌准老不情愿的应了一声。

乔邺翻了他一个白眼，然后说道，“之前你提的那两个案子，我已经跟孙局和市局的赵局研究过了，等法医室那边的鉴定报告出了之后，咱们一起碰个头，该并案的就并案处理。”

凌准继续说道，“我们家老爷子是当兵的，我大哥生下来心脏不好，所以当不了兵。我爸就想让我入伍，我没听他的，自个儿考了公安大学。……那会儿啊，我爸就不让我回家了，也不给我伙食费，全靠我妈偷偷给我钱，还有许叔和小姨常给我带吃的。”

简行注视着凌准，听着他闲聊一般的说着自己事。

乔邺一早就知道凌准听到这消息准得兴奋，严肃的敲敲桌面说道，“你兴奋什么呀兴奋。……告诉你，这案子就算是并案处理了，但两个案子所属区的分管队长也是要参与侦破的。”

凌准知道就算并案也不可能绕过人家地头的人，所以也没什么可说的，就点了点头。

“那是人家的工作。”乔邺神情严肃反驳道，训完，沉了一口气，道，“录像我看过了，我也拍着胸脯儿跟孙局打了包票，你小子虽然是个倔种，但刑讯逼供这事儿你干不出来。…但你也给我上点儿心，督察局那边你的档案可还开着呢，别非弄个停职审查你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