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造物主难辞其咎的败笔

衣服早就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但他还是不会换。

这段时间，梁夏月一直都像游魂一样在街上四处搜刮“江加耳”，他似乎不知道饥饿，困了就随便找个地方睡一觉，也从来不会回家。

这让江加耳倍感奇怪。

梁夏月本来毫无生气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他挡在叶山面前，但因为没有被教授过语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山当时是跟岳泽一起翘了晚自习溜出来玩的，急着回家，一看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年莫名其妙挡着路不让他走，怒道：“你想干什么？”

看梁夏月半天不说话，少女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说：“我知道了，你是想进这里面？那我带你去吧。”

少女带着梁夏月进去后，因为梁夏月记忆不清晰，江加耳没有看到更加详细的情况。

但不可思议的是，跟着少女进去又出来的梁夏月，竟然学会了说话。

虽然只是一句没有起伏的“谢谢”。

却也多了一分说不明白的情绪。

少女爽朗地说了一句“不用谢”，推着自行车又走了。这时从背后的小楼里走出一个中年妇人，是凶神恶煞的梁姨。

她抓着梁夏月，把他带到了他家里。

梁姨对这几天梁夏月一直在外面乱跑的事十分愤怒，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了一通，最后把他强行关在了房子里，说：“从明天开始，不得不对你加强管理了。”

说是加强管理，但其实也就是组织惯用的洗脑伎俩——电击。

不仅如此，在电击的过程中，组织还发现梁夏月就像是个空壳，他对人世间的认知少得可怜，于是干脆从头开始，洗刷和改造梁夏月的思想意识，对他进行大脑操控和心理暗示。

就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样，他们在梁夏月的面前扔下一块糖，又逼着他对它瑟缩。

他们告诉梁夏月，他是不值得被爱的，他生来就是多余的东西，卑微地活着是他的常态，只有保护人类才能体现自己的价值。

在组织的任何人类都比他要高贵，他们下放的任何话语，对于他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命令。

组织剥夺了梁夏月的一切情感、认知，将他绑在一个完全封闭和被监视的环境下，让他绝不可能有任何跟人类建立联系的可能性。

他们让梁夏月在普通市民的面前反复杀人，把他嗜血残忍的一面深深印在那些市民的心底，用不了太久，市民们看到他，也满是唾弃和恶心。

组织终于得偿所愿地把梁夏月打造成了一把刀。

一把不需要倾注感情，只需要用力就可以随意使的刀。

这刀不需要保修，也更不用担心折断。

何麦的出场在很久以后了，此时梁夏月作为沉默无言的守护者，已经在黑夜里穿梭了一年多。

何麦出现后，发生的事情就和江加耳知道的差不多了，不久后忮妄依然向人类发动了进攻，只不过这次没有忮妄暴走，它们只是单纯受不了组织的剥削和压迫了。

面对常态的忮妄，组织还是有些对抗能力的，所以这一仗打了非常久，红月照映下，两边都损失惨重。

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变数。

就是叶山。

即使没有江加耳的参与，这一世梁夏月还是亲自手刃了岳泽和叶母，给叶山的心灵造成不可磨灭的冲击和恐惧。

疯了的叶山加入了何麦的团队，只因为何麦告诉他能够复活他的妈妈，帮助他回到正常的生活。

何麦虽然是忮妄，但对组织控制市民还有梁夏月的手段看得极为通透，只需要一眼，她就看出梁夏月不过是组织手上一把刀而已。

而当这把刀伤到主人时，主人便会亲手砸了它。

梁夏月虽然已经被组织改造成了符合他们要求的武器，变得冰冷又无言，但是他心里还有一痕永远挥不去的温暖，那就是初见时的“江加耳”。

凌迟的电击，折磨的训练，刺骨的冷眼，无情的践踏，这些都磨不去梁夏月心里，那个带着他一起沿着小城的路一条条走过的江加耳。

叶山胆小，他害怕被人类报复，还不敢答应何麦的要求，于是只能把怒气和不甘全都发泄在梁夏月身上。

就像之前对待江加耳一样，梁夏月也把叶山带到了家里，而不是组织随意安排的地方。

在家里，叶山对梁夏月当狗一样使唤，最开始的时候，还只是谩骂摔东西，到最后发现梁夏月轻易死不了，还不会反抗，他就越来越肆意，想出了许多折磨人的法子。

每个难以入睡的夜晚，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梁夏月都只能在冰凉的地上坐一夜，等到叶山沉沉睡去，血都快流干了以后，他才抱着自己的断臂去浴室里用温水给自己治疗。

而除了断臂之后，他的身上还有数不清的被刀一笔笔划出的伤痕。

梁夏月意识到，叶山是真的恨他，恨不得用刀活剐了他，把他凌迟处死。

但是他还是没有把叶山赶走。

除了初见时的叶山，他这短暂又黑暗的一生，还没有见过任何人对他笑过一次。

他不断忍受来自叶山的暴力，是因为除了叶山之外，他无法对任何人任何事物怀有期盼。

他只能去期盼叶山。

叶山彻底投靠何麦的一天终于来到了。

可能是单纯打骂伤害梁夏月已经让叶山觉得不能解恨，对别人施暴久了，他也完全进入了加害者的角色，他开始企划各种弄死梁夏月的方法，以期在这样的变态的过程中享受上位人的快感。

他和何麦一起联合做了一个□□陷阱。这陷阱很容易，只要在门把上用适当的方式挂好□□就行，只要有人推门，等于是把□□的环给拉开了，瞬间就会丧命。

屋内设置了一台循环播放叶山求助声的录音机，是为了引诱梁夏月推门。

有了求救声，梁夏月很快就赶到了，他刚从战斗上退下来，手上的枪连子弹都来不及补充。

叶山就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兴奋地一直发抖。他想过很多次杀害梁夏月的办法，都觉得不够过瘾，只有这样，先把他炸得粉身碎骨，再让大火把他的骨灰也跟着烧尽了，才能让他觉得尽兴。

叶山想得疯狂，但梁夏月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就在要推门而入的一瞬间，他忽然犹豫了一下。

在梁夏月这一阵迟疑后，屋里喊救命的叶山突然不喊了，过了好几秒才重新开始喊，声调和音量都和刚才差不多，听起来诡异极了。

这下就算是傻子也能明白是陷阱了。

叶山害怕得浑身发抖，他本来想着梁夏月绝对不会开门了，但梁夏月只是清浅地笑了一下，就用力地推开了门。

那笑容既不悲伤也不难过，他似乎只是觉得很累了，能早点结束，也比这样无穷无尽地战斗下去要强。

梁夏月死了之后，叶山也并没有回到他想要的生活。

因为失去了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愿意保护他的人，人类方节节败退后，叶山便被何麦活捉，扒皮吃了个干净。

忮妄彻底占据了这座城市，江加耳的眼前也倏然发生了变化。

这个世界的事已经尘埃落定，往事像风中之沙一样被吹散，意识网里像是下了场暴雨，狂风肆虐之后，江加耳睁开眼睛，愕然发现世界线又回到了最初。

就像是开启了一个新的轮回。

他还是在意识网里不能动，只能再次看着过去的自己出现在梁夏月面前，向他打听有关暗面生物的情报。

但这次和上次不同的是，梁夏月从一开始就穿着那身江加耳买给他的衣服，就像是从上个世界带到这儿来的一样。

而从这次世界线开始，梁夏月开始去上学了，他被训练的时间提前了五年，遇到来做任务的“江加耳”的时候，已经会说简单的话。

但他的结局还是没有发生太大改变，因为始终对叶山抱有不该有的信任，他这次死得比上次还惨。

愤怒的忮妄们砍断了他的双手双脚，把他绑在木桩上，让他硬是一点点磨掉了自己的生命。

因为混血儿生命力顽强，这一过程竟然持续了数年之久，直到梁夏月死去的时候，他的皮肤已经彻底被风干，骨量大量减少，尸体干涸得像是烧伤病人，成了一碰就掉的枯树皮。

这一次梁夏月死了没多久，第三次轮回便出现在江加耳的眼前。

到最后，连江加耳都看得麻木了，他已经记不起看了多少个毁灭性的结局，而他永远都只能远远看着，什么也做不了，无力感像潮浪一样快把他冲垮了。

他不知道梁夏月是不是怀着记忆在一次次地重生，但每一次重生之后，梁夏月都比之前要更通人情世故一些。

而越是理解那些人类的感情，每一次的死亡，就愈发痛得细密，哀莫大于心死，倘若一无所知，反而不会太过痛苦。

死过一千一万次，却还是怕死怕得要命。

每条世界线的不同发展，也让梁夏月和江加耳之间的互动与日俱增，但不管他们做出什么样的努力，他们迎来的都只有死亡的结局。

梁夏月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叶山身边的岳泽。

他一眼看出岳泽不是什么好人，于是上来不分由说便拽起了叶山，想让他离岳泽远一点。

“你穿得好怪呀。”少女上下扫视他一圈，说，“你是从哪儿来的？那边吗？”

梁夏月现在穿的是一身灰色的淡薄衣裤，这是“江加耳”见他似乎没有多余的衣服，而买给他的。

他的心里，第一次对从不属于自己的感情产生了一种难以抗拒的向往。

直到有一天，梁夏月在美食街后巷漫无目的地找人时，遇到了刚从黑网吧偷溜出来的叶山。

“干什么？！干什么！！”叶山被梁夏月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拦路来抢劫的，一着急就拿着书包他头上抡。

梁夏月被砸得头晕目眩，却还是不死心地上来拉叶山。

梁夏月没有躲，也不会躲，鲜血从他的额角流下来，他却只顾着盯叶山的背影。

这之后时间快进了一下，镜头一切换，梁夏月站在了组织的大门前，看样子想进去。

“哎呀，你是？”有人推着自行车在梁夏月的身边停下，听声音是那个被“江加耳”天天送回家的少女。

梁夏月回头，也看到了少女。

岳泽表情有一抹细微的迟疑：“不知道，可能是哪来的疯子，赶紧跑吧！”

两个男孩嘻嘻哈哈地对着梁夏月一阵臭骂，叶山甚至还拿起了几块石头，狠狠地砸在他的脑袋上。

在他的记忆里，梁夏月虽然不懂人情世故，但还不至于连生活的基本常识都没有，现在却像个从没和人相处过的野人一样，木讷而呆板。

这个世界里的时间线虽说早了一点，但最多也就早了一两年，到底是什么，让梁夏月在短短的一两年内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江加耳一直看着梁夏月的表情，不知为什么，他似乎从梁夏月那无波无澜的脸上看出了羡慕的心情。

梁夏月在乎的不是叶山对他恶语相向，而是叶山跟岳泽那亲如手足般的关系。

叶山却躲他躲得像妖怪，满脸嫌弃地喊着让梁夏月“滚”，还问岳泽：“这是谁啊？你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