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歌行

这一击明显直冲三者正中之人而去，冷穆言不假思索抽出轻剑抵挡，两刃交错铮鸣乍响，嗡嗡声音震得双耳听不清。

“长流锁灵！”

暂架住攻击一刻，蒋文翰果断吟诀现阵，水蓝锁链拔地而起，企图锁住黑影行动。杀来黑影似乎料到会有辅助，操纵围绕身周尚未散去的黑气，化作利刃将锁链旋断成节，足下轻点脱离阵法范围。

一日天光渐亮，夜露尚浓，冷穆言醒来开始灵力修习，即使应龙元神离开身体，也不能自此松懈。简单整衣洗漱后要离开，躺在托架上的砊虺开口:“小子，吾也要去。”

冷穆言眼带古怪瞧他，心里在嘀咕。砊虺的元神分离让自己着实欣喜若狂了好一阵，可冷静下来又想到一个尴尬问题——以后怎么安置他？之前的折风是云乂赠予，作为武器佩剑；现在的却是用了应龙龙鳞重锻，作为砊虺的另一身躯，若是再作为自己的武器，总感觉哪里别扭。

砊虺见冷穆言没回应，又开口:“小子，难不成怕吾加害于你？”

此时围绕的黑气全然散去，三人才看清对面真身。云乂先前的衣装褪去，全然换成上一身铁黑色战甲，少许赤红装点，发间冒出尖锐犄角，身后拖着似龙的尾巴，左手执着柄一节一节的长刃，锋利刃口反射杀意寒光。

三人头回见云乂这幅姿态，还是砊虺最先点破:“是睚眦的气息。”

睚眦的灵装！三人的呼吸紧张起来，明显感到方才女孩并未出全力，仅是试探，却轻松应对下一连串进攻，龙生九子之一的力量真是不容小觑。

“小子，集中精神。”砊虺提醒冷穆言，跳跃的苍青电光愈发明亮，“不然就麻烦了。”

冷穆言还来不及琢磨砊虺说的“麻烦”是何，对面身影一动，铁黑战甲消失在视线内，蒋文翰瞬即开阵形成防御，光亮攀升至半，空中陡然击下道寒光，似吐芯黑蛇环了一周，切碎防御壁。

破阵兵刃旋即缩紧，以成困牢，三人也是不甘作以被缚，点地脱离包围圈，凌厉寒光仿佛长了眼睛般，一招困缚不成，紧跟几人其后拔起。乐天毫不犹豫跃起挥刀，猛地挡下追踪进攻，趁兵刃交错刹那，与冷、蒋二人同时朝云乂发出灵力攻击。

三面来袭，云乂反是副意料之中的神情。咧嘴一笑，凌空翻身挥起诡异长兵，但见蜿蜒黑链当空盘旋，下个呼吸之间，爆散成数枚黑背银边飞镖，锋刃寒芒反射头上白日，闪出刺眼亮光。

如同倾落暴雨般，黑飞镖分成三路狠烈攻下。

一阵噼里啪啦的兵器对战，火星混着灵力光芒在场中蹦跳。三人颇带狼狈的应对，都未想到那条锁链长兵竟能分散进攻，好不容易占得一丝优势，却讨不到好处反而更陷被动。

趁被黑飞镖拖延之际，云乂已从半空落下站稳，手势一勾召回兵器□□，重合回一柄外形笔直、满含杀意的链刀。然未再挥动发难，而是五指伸开向前，散出隐约赤与黑的灵光，脸上全是自信满满笑容。

三人好不容易趁此空隙喘口气，砊虺一看对方架势，马上开口提醒:“小子！集中灵力不要分神！”

冷穆言还未明白砊虺在紧张什么，按他的话下意识集中灵力，就听身旁两声惊呼，转头瞧去，顿时吃了一惊——乐天瞪大圆眼看着断刀，双手用力握紧刀柄，断刀上不断散发银白与乌青的气，身上武甲完全消失；蒋文翰则震惊看着半悬于身前的水麒麟玉佩，身周是一圈水蓝浮纹，动一动，浮纹闪出亮光，表示被困者别想逃脱。

冷穆言只扫到两眼，还来不及惊讶更多，手中轻剑毫无预兆爆起苍青色电光，电流在身旁乱打，像攻击自己，又像是用力避开。

“缚！”

趁三人还不明状况，云乂喝出一令，三者兵刃皆脱手飞出，轻易拿到，同时三人脚下张开水蓝色阵法，数条锁链伸出，将他们牢牢捆紧。

“万流归一！开！”蒋文翰认出是踏浪麒麟佩的禁锢，当即念诀取消锁阵，却发现锁链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三个人都是一脸茫然，自己的兵刃竟然不听主人命令？！

云乂收回链刀，把玩着三人兵器评价:“进攻和反应有进步，不错不错，不过根基还要再扎实些，不然就算能化出武甲，喏，还是会被压制，夺走武器。”

乐天被捆着，脑袋好奇向前伸，想看出对面究竟搞了啥名堂，问道:“云乂你是如何做到夺了我们三人武器的？”

云乂对三人解释:“是因为睚眦的力量。之前不是说过，睚眦司监天下兵器，因此天下兵刃，他皆可掌。按道理讲，你们三人应不该被我夺刃，但你们力量尚且不足，才轻易被我压制。”

解了灵装和水麒麟阵法，将武器递还给几人，蒋文翰接过时发问:“云乂，是不是我们三人都化出灵装或武甲，再过招时就能轻易应对了？”

云乂摇头:“还是会被压制。”

三人纳闷:“为什么？”

云乂道:“对于已经修炼出灵装或武甲的异师，化出战服只是第一步，真正要领悟并烂熟于心的，是自我灵装或武甲的特异性为何。”

“比如赤枪的武甲‘龙炎摧烽’，提升人体和沥血透龙枪的速度、力量和抗压力，并且攻击带有火焰特性；我化出的白虎灵装‘啸狂岚’，可继承使用白虎的纵风能力，并暂掌他的兵刃。所以每一个能力出类拔萃的异师，他们都深谙自我灵装或武甲的特性，战斗时发挥最大力量。”

乐天好奇问:“云乂，白朔说过你同不少灵兽立过契，究竟有多少？都能变化出多少灵装么？”

云乂回想道:“这个嘛，同我真正立契的灵兽并不多，与能变化出的灵装数目不对等，因为有一部分是自愿相借灵力，比如白朔。所以算上睚眦，我能变化出七十来件灵装。”

三人听罢，眼球瞪得几乎飞出眼眶。一个异师穷极一生都不一定修炼出一件，这个女娃竟然能化出七十多件！

要知道使用灵装，实际上是借灵兽的力量作战。并不是所有精怪灵兽都能做到，一方面灵兽要有足够强大的灵力，另一方面异师也要拥有强大力量操控，若是自我力量不足，极易被灵兽的灵力反噬而亡。而使用灵装也消耗极大灵力，曾经发生过异师半路灵力不足导致灵装消失，自己葬身妖邪腹中事。

不禁对云乂力量的敬畏更上一层。

“原本这一点要等你们熟练化出、掌握灵装或武甲后再教授，但现在邪祟蛰伏频动，能留给你们安安稳稳的修炼时间所剩无几，所以你们想更拥有更强力量战胜对手，就要好好琢磨清自我武甲或灵装的特性。”

“对了，苏茴说最近柳先生恢复状态不错，你们可以去看望他。”在众学子放假之前，卜成子就把柳壹青提前安置在蒋家宅邸内一间清静房间，安静修养，不准旁人打扰。

云乂讲完，留他们在演习场细琢磨“特性”这个词，自己先行离开去看是否有代灵回音，近来向元洲或是天网处发出的白鸟代灵无一回复，仿佛泥牛入海。

奇哉怪也，他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路过深院卧房，迎面遇见匆匆而过的六花，头低下额前刘海遮住大半张脸，感知前方有来者，停住脚步细弱问声好。

云乂瞧他状态不对劲，转转眼球，突然喊了声“白子倨你怎么出来了”，对面人听闻惊起转头，露出泛红双目。

云乂心中当即懂了七七八八，好心劝道:“他既然不识趣你也莫太靠近，刚好省下听难堪话。况且你照顾白刺猬这么久，也算报恩了吧。”

六花又沉默低下头，细弱说声尚且有事，略躬身敬礼离开，云乂又想起白朔最开始对六花的评价，深觉真是中肯。

也是巧得很，脑子里刚冒出白朔的名字，一只长尾白鸟扑棱棱飞下。

云乂双目一亮，立马挥指招来，长尾白鸟在触及指尖前化成一张写着字的信纸，接住速速读过，两条秀眉拧出一个疙瘩。

“元洲异变，甚危！”

元洲出事了？但思游不是一直坐镇元洲？更何况是哪样的异变？白朔想表达些什么内容？云乂将手中信息翻来覆去端详，只有六个字再无更多。云里雾里之际，又一只白鸟翩然飞下，带来另一方的信息。

“白丽与无无其踪皆断于承天。”

这次是天网的消息。云乂这次没有像方才一样摸不着头脑，而是垂眼凝思，脑中跳出一个地方，那个地方自己曾经去过，虽然猜测对方上次暴露可能隐蔽转移，但也未必不是愈危则安。想到这里，冷冷一哼觉得好笑。

“看来又要拜访一趟承天神异司了。”

冷穆言轻哼，走近托架审视几眼，握在掌中退出房间。

“你真是愈发奇怪，之前时不时搭茬，现在又与我们同行动。”行路中冷穆言有意暗讽，想诈出这条捉摸不定的老妖怪在作何盘算。

若是搁在之前，三人一定会左右顾虑女孩所言，不过自从见过顺天道旁那场战斗，几人脑中的杂念彻底消失，均应声好，站到对面严阵以待。云乂眯眼扫过，视线落到砊虺身上，苍青电光隐约闪过，表明他也在运转力量，若有所思笑道:“难得老应龙也有兴致，看来我要更认真点了。”

话落刹那铁黑色气流流转四周，遮盖银白劲装，三人看对面身影遮蔽，瞬即进入防御姿态，但听“砰”地一下踏响，双目紧前面兀地闪出个黑影。

“进步不错嘛，能接住我几招了。”云乂笑嘻嘻评价，说话时尾巴跟着甩，转脸瞧见冷穆言，摇手欢快打招呼，“哟徒弟来啦！来来来，跟为师切磋切磋！”

剩余人搬进沧陵蒋家的宅邸，雾中妖邪未再追来，日子暂且太平，乐天几人也趁这个喘息空档，将伤养好，恢复如初。得了单独身躯的砊虺，意外有了更新的改变，也不知是不是白朔不在，开始有一茬没一茬地加入进几人行动中来。

砊虺低沉嗓音回道:“吾也需积蓄力量化一自由身，躺在房中可聚不齐这些灵力。”

冷穆言想了想:“如同赤霄器灵那般？”

冷穆言还没走近，就听见不远处爆起撼动空气的啸吼，脚边碎石子跟着吼声乱蹦，仰面远眺，一散发银白与乌青二色的身影悬停于半空，挥刀而起，对面斜下冲上一道耀眼白光，正面相迎。

冷穆言奇道:“你们竟然早早到此处修习，我还以为你们尚在梦中。”

乐天道:“休息太久也该活动活动身子，况且我现在武甲运用并不熟练，更要加紧修炼才行，好再找梼杌报老爹断腿之仇！”

冷穆言赞同乐天的话，提剑也踏入演练场。云乂看他们各自反应，双眼一骨碌有了主意:“不如这样，你们几个出全力对我一人，看看能过几招。”

冷穆言随意应道:“呵，听上去倒是有点意思，不过我并不期待。”

蒋家在沧陵的宅院虽是住居，屋后却有一方不大不小的演习场，两排漆着红棕漆的兵器架靠墙并排，样式很规整，就是少了兵器做陪衬。

身悬未落，来自乐天的下一连击迎头斩下。

金属相交再鸣，带起利风冲荡，乐天明明处于攻占上风的优势，却发觉难压对手，被硬生生打退几步。

两刃相交，又是动摇周遭的裂响。

冷穆言快步跑向前，发现云乂、乐天、蒋文翰三人都在。刚巧乐天半空一个翻身降下，持刀撑地滑出大半段才稳住，对面的云乂也是握长刀落地，身着风雷纹样边的束袖劲装，长着虎耳与虎尾。

砊虺道:“自然，届时你小子便能知晓吾的人身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