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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香影录

第 84 章 诡谲

温以荷柔声道:“你去吧。”

银瓶走出“如梦令”时,还听到段夫人和温长老讨论三小姐的课业。

她去厨房取了几盘子点心,捧着回到四时令的时候,只见无数的丫鬟、小厮围在一旁,惊叫声、传唤声、逼问声交杂在一起,很明显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女儿生日这天,侍妾段氏带着两个丫鬟,迈入女儿的院子“如梦令”,轻声道:“小荷。”

段氏走进去,丫鬟守在外头。

看到母亲来了,温以荷温柔一笑,模样很是乖巧:“母亲来了。”

银瓶把点心一扔,快步走入房间。

“啊——”银瓶惊叫着捂住了嘴。

原本典雅温馨的房间里,铺天盖地都是鲜血。段夫人和三小姐都虚弱地躺在地上,浑身是血,好像都死了!

温自恪站在一旁,满目惊愕。他衣服溅上血迹,看起来像恶鬼一样。

怎么回事儿?夫人和小姐怎么都死了?

银瓶忍着害怕,走上去,只见段夫人的额角太阳穴里,赫然插着一支金簪子,就是她刚才戴在头上的其中一支金簪。

小姐也是双目紧闭,无知无觉,银瓶没能在她身上找到伤口,小姐没有大碍,应该是吓晕了。

已经哑言的丫鬟青瓶冷淡地站在一旁,眼眸里无波无澜。

“快来人!”银瓶唤来几个丫鬟,把温以荷抱到床上去,让小姐好生休养,又唤了大夫来诊脉。

这桩变故,很快就惊动了正在练剑的温宗主和少宗主。温肃与温珑陵来到“如梦令”,就见到满眼血迹。

温珑陵蹙眉沉声道:“这是怎么了?小荷有没有大碍?”

银瓶哭道:“少宗主,三小姐昏倒了。段夫人被人给杀了……”

父子二人问过温自恪,温自恪说,他在房中喝茶的时候,有人偷袭,金簪子突然插进段夫人的额角,然后夫人就死了,三小姐吓晕了。至于偷袭之人,应当是从窗子外闯进来、又飞速逃走的,他没有看清。

兴许是意想不到的缘故,温自恪也受了惊吓,说话颠三倒四,磕磕绊绊。

温珑陵守着三妹妹,守了两个时辰。在睡梦中,温以荷仍旧是一幅很害怕的样子,像小猫一样轻声道:“别杀我……别……别杀我……”

温珑陵给她掖了掖被子:“不要怕。”

两个时辰后,温以荷才悠悠转醒。

温以荷带着满身血迹,吓得瑟缩在床角:“哥哥……”

温珑陵道:“今天的事儿,你受惊了。”

温以荷吓得牙齿都在打颤:“哥哥,恩师杀了我母亲!是恩师用簪子杀了她,是恩师!”

闻言,温珑陵的心,骤然沉向谷底。

“什么,你吓糊涂了吧?”

温以荷满脸悲愤与羞耻:“不!是真的!就是恩师杀的母亲……他们两个有私情,刚才,不小心被我撞破了,恩师就取下母亲的金簪子,要杀我灭口。呜呜……我……母亲为了保护我,才……”

温珑陵万万料不到,这件事,在小荷的嘴里,是另一番真相!

他细细想来,还是小荷说的更有道理。段夫人只是个侍妾,有谁会为了杀她,特意安排一场偷袭?如果是偷袭,大多是用暗器杀人。而段夫人身死,凶器是金簪子,很明显是冲动杀人,随手拿的凶器。

温以荷哭道:“他们两个的事儿……为什么要我知道啊!为什么!”

温珑陵安抚好妹妹,就去将此事禀报给父亲。

温肃大惊,重新审了温自恪,温自恪还是咬紧以前的说辞不放。温肃偷偷令人去搜温自恪的住处,倘若有私通之事,屋里应该会有蛛丝马迹。

谁承想,这一搜,果真搜出了私通的罪证。

在温自恪的枕头下,搜到了段夫人的肚兜。私通一罪,千真万确,抵赖不得。

温珑陵惊道:“这……”

温肃握紧了自己的佩剑,心中暴怒至极。他的如夫人和信任的下属,竟然有这种关系?

最可怕的是,这个下属,还是自己女儿的恩师!

温肃冷声吩咐:“杀了他。”

这时候,又有几个弟子捧着一叠刚刚搜出来的神秘书信走过来,道:“宗主,这是……温自恪和宣家有联系!”www.)

温珑陵心中更是惊讶,没想到,今天揭露了这么大一个秘密!

他走过去,翻看那些书信,越看越觉得触目惊心,心下冰凉。那些书信,是温自恪和宣琅琊的往来书信!

整整两年,温自恪都是宣琅琊的谋士,虽然不曾出卖温家机密,但是温自恪替宣家辛苦筹谋,这两年里,设了个“因果连环套”,收服秋涧派、惊涛派、华山派三大家族,同时悄无声息地冲撞紫川派。

这样一来,烛螭派江湖上的势力,越发如日中天。

温珑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长安的时候,他和宣琅琊起冲突,宣琅琊说:“你家的人,还都是杀伐决断!”

当时他就怀疑,家里有内鬼,父亲怎么查都查不出来,谁曾想,内鬼竟然是温自恪长老!

温肃咬牙切齿:“卑鄙小人!”

这时,披头散发的温自恪闯进来,跪在地上,喊道:“宗主,我冤啊!你听我说——”

温肃冷道:“段娘的肚兜,还有这些书信都在这里,你怎么解释?我温家看重你二十多年,养出一条白眼狼,反咬温家一口?!”

温自恪道:“信不是我写的!我对段夫人,也没有……”

这时,温珑陵淡淡道:“长老,您不要再狡辩了。这些书信里,既有你的笔迹,又符合你遣词造句的习惯,不是你写的,又能是谁写的?”

温自恪惊道:“可我……”

笔迹还能模仿,遣词造句的习惯,除了本人之外,旁人是模仿不得的。

温自恪被温家弟子拖出门去,即刻斩首。

听到温自恪人头落地的声音,温珑陵一阵心寒,又一阵心痛。人不可貌相,他与温自恪私交很好,印象里,温自恪一直都是颇有风骨的君子。

没想到,背地里,如此污秽不堪。

烛螭派,正午。

宣琼琚没穿家袍,她披着一身暗红的垂纱衣袍,越发显得肤白如雪。见了温肃,她拱手一礼道:“父亲,您找我。”

宣奉坐在主位上,摩挲着自己的黑手套:“坐吧,阿琼。”

宣琼琚也不客气,直接坐下倒了杯酒,仰颈喝下。

宣奉看了她一眼,声音低沉而威严:“这些日子,温家山庄的门客叶公子,总是来找你。有没有这回事?”

宣琼琚大大方方承认:“有。”

宣奉摇摇头:“你以后,不要再见他了。他只是个温家门客,他能配得起你?你们身份不相配,也就没有缘分。”

宣琼琚抿唇道:“难不成,我和叶公子都是土豆白菜鸡肉蘑菇,还有个配不配?”

宣奉:“……”

宣琼琚声音一冷:“我对他没有非分之想,他对我也是。”

“既然如此,那更好。”宣奉低头注视着女儿,威严的目光里有一丝怜悯的意味,“我打算,把你许配给紫川派的少宗主百里寒星。寒星是个不错的后辈。”

在江湖人眼里,烛螭派的宣琼琚和紫川派的百里寒星,是家世上最相配的一对。他们觉得,这两人应该成婚,让南北两个霸主门派强强联合。

听到这个消息,宣琼琚觉得,她爹实在是瞎闹。嫁给百里寒星?我嫁百里檀风都比嫁百里寒星靠谱!

宣奉追问道:“你看如何?”

宣琼琚道:“我不可能嫁给百里寒星。”

宣奉道:“你为什么不嫁给他?”

宣琼琚如表情包般托腮:“您没有天线,我没法跟您解释。”

宣奉:“……”

宣琼琚道:“从前,您不是鼓励我在武学上修出造诣,甚至传给我《亢龙有悔》,怎么,眼下倒想把我嫁出去了?”

宣奉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你不成家,我放心不下。”

宣琼琚拒绝道:“我是不会嫁给百里公子的。”

宣奉道:“你嫁给百里寒星,紫川派就能跟我们交好,我们多一层保障,你说对不对?”

宣琼琚一声轻笑,诚恳道:“你说得很对,可我不想听你的。”

宣奉:“……”

随后,宣琼琚掂量起长戟,留下一句:“这事儿不成,你要是再逼我,我就离开广陵,回长安分坛。”随后,她就无影无踪了。

这时,在蜀中作乱的魔头,逐渐来到中原。

这个魔头一路杀人,手段残忍,吃舌头吃眼珠喝血,丢弃的残尸惨不忍睹。

这也就说明,这个魔头,把三本邪功都练了个遍!

不过,《蜉蝣》已经被乾坤盟会毁去了,他是怎么修炼的?

实在是波云诡谲,令人理不出头绪。

后来,逐渐有江湖人看到这个魔头的真面目——他就是“死去”十四年的颐天谷谷主云归鸿!

这说明,十四年前的江湖浩劫,又要重现了!

不过,情况也没有那么糟糕。云归鸿的武功,并没有之前那么厉害,他甚至要躲避江湖人的追杀围剿。经过多次战役,江湖人逐渐发现,此时的云归鸿,只有他失踪前三分之一的功力。

云归鸿走到哪里,人就死到哪里。凭借“人死到哪里”,江湖人可以推断,现在,他到了广陵城周围。

绞杀这个昔日魔头的任务,自然落在了霸主烛螭派手里。宣奉令自己的一对儿女,宣琼琚和宣琅琊出手,将为祸天下的云归鸿斩于戟下。

姐弟二人,都在乾坤盟会的榜单上,个个是高手,再加上他们身边跟随了弟子一群。云归鸿单枪匹马,又只留下三分之一的武力,打起来自然十分容易了。

这就是一桩容易且划算的买卖。宣琼琚和宣琅琊斩杀了云归鸿的话,定能名声大振。

于是,宣家姐弟就开始商量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去斩杀云归鸿。

这一日,琴川下着绵绵细雨。

宣琼琚带着弟子在琴川城办完了事,找到家茶楼歇脚。

伙计见这美人身后一堆随从,通身贵气,不怒自威,忙端上暖酒:“姑娘,您的酒。”

宣琼琚的声线很硬:“多谢。”

“却说这宣女侠正与虎兕牙鏖战——”一声惊堂木响起,“虎兕牙使出罡气,宣女侠……”

说书人说的,正是《鲤州四女侠传记》。

这个说书人很年轻,是她熟悉的声音。宣琼琚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叶弥书坐在桌后,身边围着一群听故事的男男女女。

叶弥书出身琴川城的诗书家族叶家,一辈子不差钱,他说书,就是个爱好。说几个故事,娱乐自己,也娱乐旁人,他就觉得很满意。

因为叶弥书容颜出众,又很会讲故事,甚至有七八个姑娘天天来茶楼里蹲点,就为了见他一面。

宣琼琚唇边漾起一缕笑意,她抱了个拳,意思是,原来是你。

骤然看到宣琼琚,叶弥书巧舌如簧的嘴就停下了,目光落在她身上。

宣琼琚仰颈饮酒,声音豁达:“你继续讲,我听着。”

叶弥书微微一笑,继续敲起他的惊堂木,讲戏文里那些振奋人心的故事。

听了一会儿雨声,听了一会儿故事,宣琼琚忽然想,她对小叶子,应当是有好感的。

这种好感的存在,使他俩之间的感情,横在“友情以上,恋人未满”。

酒客们的情绪,随着叶弥书抑扬顿挫的嗓音起起伏伏。宣琼琚暗想,听着自己的故事,我才意识到,原来我这么神通广大。

《鲤州四女侠传记》是他写的,也就是说,在小叶子眼里,她是神通广大的。

宣琼琚喝了一整坛酒,略微有些醉了。她信步上楼,吩咐伙计:“一间房,我休息片刻。”

叶弥书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宣琼琚,待宣琼琚上了楼,他书也不说了。端着一盏醒酒汤,要跟她一起上楼。

一个年轻公子听故事听得意犹未尽,他扯住叶弥书的袖子,疑惑道:“还没完呢!最后怎么了啊?”

叶弥书轻笑一声:“当然是鲤州四女侠打赢了,虎兕牙被锤死了。我还有事儿,回见。”说完就快步上了楼,给她端醒酒汤。

房间里,宣琼琚双目微闭,面孔绮艳而饱满。

叶弥书刚说完书,脑子里都是各种戏文,觉得某个名场面和此时似曾相识。张口就是:“大郎,喝药了。”

他顿了顿,又改口道,“宣姑娘,喝药了。”

今早上,宣琼琚吃了些药调理身子,可惜那药物有催欢的作用。此时,她醉了酒,自然容易发作起来。

宣琼琚揉了揉额角,坐起来,声音沙哑透着妩媚:“什么药?”

叶弥书正要回答,却被她攥住手腕,拖入纱帐里,一番缠绵。

待叶弥书醒来,发现宣琼琚面色如常坐在外面,有弟子端进来避子药,她接过去一饮而尽。

叶弥书心里又惊讶又激动。刚才,他和宣女神……幸福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现在我是不是应该害怕地拿被子裹住身体,嘤嘤嘤地说我不干净了?是不是?她打不打算负责?

“我……”

宣琼琚看他的眼神,比往常都温柔:“你醒了。”

弟子们接到大小姐的眼神,都识趣地退下了。

叶弥书连忙穿上衣裳,道:“对不起……”

宣琼琚摇摇头:“不是你的缘故,今早上,我吃错药了。”

叶弥书:“……”为什么把自己吃错药了说得这么自然。

顿了一会儿,叶弥书眼看着宣琼琚要走了,他情急之下,拽住她的衣袖:“你——你不打算负责的吗?”

宣琼琚手持长戟,微微回首,浓黑的睫毛像是一只蝴蝶,她轻笑道:“负不负责的,等我从广陵回来再说。眼下,我有任务在身。你在这里等我。”

她说的任务在身,自然是去杀死而复生的云归鸿。

许多年后,叶弥书总能清楚地回忆起,她的这个眼神。他回忆过无数次。每次这眼神在心里浮现,他都觉得甜蜜而酸涩。

傍晚,在街头闲逛的叶弥书遇到了携手逛街的温兄和嫂嫂。

玉生香把手里的玉露糕,分了一块给他:“小叶子?”

叶弥书深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道:“嫂嫂,我被你阿姐给睡了!”

玉生香吓得后退了一步:“什么?”

温珑陵:“……”进展这么快的吗?

叶弥书点点头,宣布道:“所以,往后她要是始乱终弃,你们得替我劝她!”

玉生香把脸埋在温珑陵肩头,叹道:“……信息量太大了,我的脑子好像转不过来了。”

温珑陵轻声道:“我的脑子也转不过来了。”

叶弥书忽然喜上眉梢,道:“嫂嫂,往后,你得叫我一声姐夫。”

说完,他就骑着名叫“驴驴”的小毛驴,快快乐乐地走了。

玉生香体贴地把玉露糕喂给温珑陵,叹道:“这关系,好复杂啊。我是他嫂嫂,他是我姐夫。”

温珑陵一笑:“咱家小叶子出息了。”

玉生香望着天边,随口道:“最近,好像有人说,云归鸿死而复活了。我觉得,这是瞎扯。云归鸿都死了十四年了,就算当时没死,因为练邪功的缘故,寿数早就到了,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温珑陵却道:“玉娘,你有所不知。这个一路杀人的魔头,正是云归鸿无疑!”

闻言,玉生香骤然睁大了眼睛。

段氏三十余岁,风韵犹存。她一袭绿衣,头上插着两支金簪子。

温以荷给母亲斟了茶,轻道:“母亲,喝茶。”

段氏用筷子夹了梅花冻给她:“看你,这么瘦。往后要多吃点。”

丫鬟银瓶见桌子上的糕点被三个人吃得差不多了,就殷勤地行了一礼:“这点心不多了呢。小姐,奴婢再去拿一些。”

段氏看着女儿,目光冷淡了些:“这是你看的书?”

九月初十,是温家三小姐温以荷的生日。

段氏走入房中,坐定,发现女儿的恩师,长老温自恪也在。温自恪见了她,行礼道:“如夫人。”

段氏微微一笑,低眉道:“恪长老。”

段氏笑了笑:“无论如何,劳烦您费心管教了。”

温以荷点点头:“嗯。”

段氏抿了口茶,随口道:“这些都是男人看的书,你看不合适。”

温以荷轻笑道:“母亲,这些是珑陵哥哥让我看的。我也就看个热闹,至于里头有什么深意,也不懂。”

段氏虽然从不关心女儿,但是在女儿恩师面前,也要做出一副慈母的模样。她轻笑道:“这孩子愚笨,跟着长老学书法,一定给长老添了不少麻烦。”

温自恪捋了捋浓黑的胡须,摇头道:“不是的,夫人。三小姐资质很好,无论是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

银瓶吓了一大跳,问一个小丫鬟:“这是怎么了?”

小丫鬟被吓得小脸煞白,连连摇头:“姐姐你快去看看吧……”

温自恪喝着温以荷递来的茶,觉得对这个女徒弟十分满意:“怎么能说费心管教呢?小荷她性子格外好,善解人意,时常陪着我这个老人家解闷儿。”

段氏大半年不来“如梦令”一次,也不太知道温以荷的生活习惯。她眸子一转,看到一旁的花梨木书架上摆着两本书,一本是《资治通鉴》,另一本是《三十六计》。

温以荷欢喜一笑,发髻上的碧荷珠花微微摇动:“今天,我好大的福气,母亲和恩师,一起给我庆祝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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