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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香影录

第 99 章 回归

阿泊寄揉揉自己的鹰钩鼻子:“我去长安做生意去了,把剩下的药材都卖了,卖了八千两银子。”

玉生香暗叹,我的这个小徒弟,是个土豪啊。

走到院子里,玉生香朗声给他们引见:“这,这是我男人,温家山庄的温珑陵。这,这是我小徒弟,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带着人上泽云山支援我们的那个,他叫大西瓜。”

原本,她是正儿八经听琴声的。但是听着听着,她的关注点就变了,眼睛往人家腰上瞟来瞟去,看着那完美的弧度,她觉得口干舌燥。

温珑陵弹完了,把放在一旁的白玉扳指拿起来,重新戴上:“这一曲,叫做《平沙落雁》。”

玉生香笑吟吟地说:“平沙落雁?我就是那个雁。你弹琴一次,我就为你倾倒一次。啾——一声,就从高空上坠下来了。”

温珑陵:“……”师娘?

玉生香递给阿泊寄半盘子无花果,那无花果是慕枕亭晒了送给她的:“男人不能叫师娘。”

阿泊寄一头雾水:“什么?在汉语里,师父的爱人不就是应该叫师娘吗?”

玉生香笑道:“你可以叫师公。”

温珑陵无奈地看一眼这个西域小公子,问道:“公子,你为何要给自己起汉名叫……大西瓜?”

阿泊寄拢了拢白丝头巾,湛蓝的眼眸里写满了认真:“西瓜绿绿的,圆圆的,所以这是个威猛霸气的名字。”

玉生香由衷道:“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这一日,在温珑陵的见证下,阿泊寄给玉生香斟了拜师茶,从此以后,他是她名正言顺的小徒弟了。

玉生香闲得无聊,就教这个小徒弟练武,两个人相处下来,她发现,阿泊寄胸膛里是有满腔热血的,不过有时候,他的面孔上,会飘过几分忧郁。

他和玉生香熟悉后,和温珑陵自然也就熟了。阿泊寄总是习惯性地叫他“师娘”,温珑陵见他改不过来,就一笑置之,任他叫就是了。

不练武的时候,温珑陵就教阿泊寄讲纯正的汉话,阿泊寄则给温珑陵说西域典故。两个人一谈就是很久。

这日,天高云淡,玉生香和她的西域小徒弟坐在酒楼里吃点心。

阿泊寄咬了一口龙须酥,说:“师父,我会烤馕饼,改天,我烤给你吃。”

玉生香看着他澄澈的眼睛,轻声问道:“瓜瓜,你来中原干什么呢?”

玉生香逐渐发现,阿泊寄家境殷实,爹娘是西域的富商。也不知他离开故土,远赴中原,是因为什么。

阿泊寄激动地说:“我对长生天发过誓啦!我是来成为天下第一的!我是来寻找起死回生之术的!”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自带一股中二气息。酒楼里所有的客人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他,玉生香简直想在脑门上挂一行字:我不是他师父。

来中原寻找起死回生之术?

玉生香用无奈的眼神看这个傻孩子:“瓜瓜,你可能对中原这地方有点儿误解啊。”

阿泊寄疑惑道:“难道中原没有起死回生之术?”

玉生香摸了摸他柔软的金卷发:“谁告诉你有的?不仅中原没有,别的地方也没有。”

阿泊寄激愤道:“不是这样的!师父!有的!我的姆妈说,只要成为武功天下第一的英雄,英雄都无所不能,完全可以起死回生,把死人救活。我要拯救世界,我要成为英雄!我就是长生天在人间的使者!”

这一次,客人们看他的眼神,已经不是诧异了,而是害怕。还有的人扼腕叹息:“挺帅一小伙子,怎么年纪轻轻就疯了呢?”

唯恐被这个疯小伙子伤到,客人们拿着自己的酒菜,纷纷逃离现场。

饶是玉生香这种脸皮厚的人,也待不下去了。她用银子结了账,拎着小徒弟的领子就拎回了家。

到了晚上,阿泊寄的疯劲儿过去,开始忧郁地仰望星空。时不时还念叨着“长生天保佑”“长生天赐福”。

玉生香走过去,轻声道:“在想什么呢?”

她也不知道为啥,瓜瓜一会儿疯狂,一会儿忧郁,还能在这两个状态里无缝切换。

她本以为,瓜瓜会惆怅地说“我想家了”“我想爹娘”这样的话,没想到,他偏过头来,眉宇里那股中二之气又回来了:“我要成为天下第一!”

玉生香:“……”又开启了疯狂模式?

阿泊寄抱着膝盖,轻声说:“师父,我野心这么大,别人会不会说我痴心妄想?”

玉生香看着璀璨的星辰,忽然想起那一晚上她看到的烟花:“那你找对人了。以前,我也妄想名扬天下来着。后来,我就真的名扬天下了。”

忽然,玉生香和阿泊寄的眼神碰在一起。

玉生香忽然意识到,侠义之心是可以在人和人之间相互感染的。如今,不会武功的阿泊寄崇拜着她,就好像当年,她崇拜自己的堂姐。

是前一辈英雄的风骨,激励着后面的人成为英雄。

玉生香轻笑道:“我觉得一个人有野心,并不是坏事。最起码他足够尊重自己,对自己有期待,有安排。”

第二天,一起吃完饭后,阿泊寄神秘兮兮地说要给师父看自己的“法宝”。

玉生香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

阿泊寄激动地拿出一个包袱,慷慨地打开,只见里头全是粗制滥造的三俗秘籍和名字雷得人发晕的药丸。

什么“起死回生丸”、“救命丸”、“活命大保健”。

玉生香:“……”为什么要伤害我的眼睛?

阿泊寄骄傲道:“这些都是我花大价钱从高人手里收的。可以起死回生,包治百病!”

玉生香忽然握住他的袖子,严肃道:“瓜瓜,你老实告诉我,买这些,花了多少银子?问谁买的?”

阿泊寄随口道:“几十两银子吧,不多。”

那一刻,玉生香简直想用菱风剑把小徒弟的脑子削个洞,好让里面的滔滔江水流出来。

阿泊寄珍惜地把秘籍和药丸都收起来,笑得像个幸福的孩子。

玉生香手里的筷子落在地上,好一会儿,她才叹息道:“我的傻瓜瓜啊,人傻钱多。”

三月,迎春花开。

宣琅琊踱步在烛螭派的院子里,随口问道:“长安那起八十人的盗匪,是谁杀的?”

贴身的弟子恭顺道:“回宗主,是紫川派的百里寒星和百里檀风,一块儿带人杀的。”

宣琅琊骤然抬眸:“百里檀风?”

她不是死在湖心亭的密室里了吗?怎么又活了?

弟子不明所以:“正是紫川派的大师姐,百里檀风……”

宣琅琊心里一沉,真是一波刚平一波又起。他快步走到水龙吟湖心亭,令人把黄铜烛龙掀开。

只见这密室的水蔓延到门口了!这密室,破了!

宣琅琊气急败坏道:“贱婢!”

百里檀风这贱婢,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毁了这密室,还把宣家许多重要的密函、信笺都泡水里了!

周围的弟子都匆忙跪下道:“宗主息怒!”

宣琅琊把手搭在一个弟子的肩头,把他推下水:“你去看看!到底怎么了?”

宗主有令,属下自然遵从,一群弟子们潜水下去一探究竟。回来禀报给宣琅琊:百里檀风神通广大,打破了密室的墙壁,走水路,逃了出去!

宣琅琊气得眉心拧成“川”字:“走水路?她是条鱼不成?”

随后,宣琅琊低声吩咐:“将老宗主的尸体抬出来,好生安葬了吧。”

没错,他之前安葬的宣奉的尸体,是假尸体。他没有勇气去密室里,看父亲的尸体。

因为父亲是他亲手害死的。

待弟子们将宣奉的尸体抬上来,宣琅琊看到父亲被泡坏的尸体,忽然眼眶有些酸涩。

父亲的手里,攥着一截发带。赤红的绸缎上以金线绣出烛龙,那是阿姐的发带。

攥得那么紧、那么紧。被水泡过,还没有松开。

那一瞬间,他从成功上位的喜悦里走出来,忽然想到,他的父亲,他的阿姐,都不在了。

可是,仅仅迟疑愧疚了一瞬间,愧疚之情就消失了。他扬手吩咐弟子将老宗主的尸体葬了,又沉吟道:“有一桩事,你替本宗主昭告天下。”

弟子楚六躬身道:“宗主请吩咐。”

因为叶弥书的画作、话本子流传于世,世人对宣琅琊颇多怀疑。怀疑他为了上位,杀死自己的胞姐。怀疑老宗主死在密室里,也是他动的手脚。

宣琅琊不能容忍世人对自己有一分一毫的污蔑。他公开了烛螭派第一代宗主的密函:学会《亢龙有悔》的嫡系血脉,只能留一个,其他的都要被宗主亲自处理掉。

同时,他还授意天下人,宣奉在密室里身死,不是刺客所为,是因为亲手杀死女儿,愧疚不已,所以在女儿死后不久,于密室里自杀。

世人惊叹于江湖世家骨肉亲情的淡薄之余,就不再怀疑宣琅琊了。

宣琅琊成功去除了身上“杀死胞姐”、“杀死父亲”的两重嫌疑。

楚六看到江湖上的舆论效果,登时对宣琅琊佩服得五体投地:“宗主英明!这么做,实在是一石二鸟!”

宣琅琊淡笑看向天边,目光炯炯:“没有筹谋,没有手腕,怎么在江湖上过得下去?”

周围的弟子们又是一阵奉承夸赞。

宣琅琊坐在父亲身死的湖心亭里,优雅地抿了一口美酒,然后,他深红色的薄唇轻轻吐字:“慕枕亭。”

弟子们议论纷纷:“宗主怎么提到她了?”

“那个女人,是鲤州四女侠之一,脸长得不错。武功不行。”

“她会医术,被称为神医呢!”

“她救了不少人的性命,不过,神出鬼没的,谁也不知道她住在哪里。”

“就是,来无影去无踪的……”

宣琅琊淡淡道:“慕枕亭,留不得。”

当初,慕枕亭和叶弥书到千窟洞里故地重游,寻找那幅可疑的画面,被烛螭派的弟子看到了。

那弟子,正是宣琅琊的人。

弟子向他禀报,找壁画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看不清面孔,女的正是鲤州女侠慕枕亭。

慕枕亭既然注意到了那幅壁画的存在,她心思灵通剔透,自然能推测出《亢龙有悔》的死穴就是紫宫穴。

她既然知道这个死穴,就不应该继续活在世上。

三月的江南,天气逐渐回暖了。玉生香和她的小伙伴儿们就对着院子里的迎春花,串起肉串,边烤边吃。

阿泊寄先是通过玉生香认识了温珑陵,又通过她认识了很多精彩的江湖侠士——景骁天,慕枕亭,叶弥书。

六个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倒也惬意。

景骁天问道:“瓜兄弟啊,你来中原,干什么啊?”

阿泊寄认真道:“我来找起死回生之术!我要复活一个人!”

玉生香失笑,递给景骁天一串烤蘑菇:“别理他,他就这样。”

慕枕亭把无花果放在桌子中央,让小伙伴们拿着吃:“如果你找不到起死回生之术,该怎么办呢?”

阿泊寄指着天空,说:“不可能找不到的,长生天会保佑我的。”

叶弥书道:“你要知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啊。”

听了这话,阿泊寄愣了愣,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

叶弥书忙道:“你怎么了?对不起啊,我把你说哭了……”

温珑陵隔得远,就把手帕递给玉生香,让玉生香把帕子递给她的小徒弟。玉生香道:“二十岁的人了,怎么说哭就哭呢。”

阿泊寄怅然道:“我想起了难过的事情。”

温珑陵轻声劝道:“虽然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但是能有十之一二如意的事情,也弥足珍贵了。”

阿泊寄这个人,一哭起来就刹不住闸。他一边哭,一边和面,给大家做西域风味的馕饼吃。

和面的时候,阿泊寄每揉一次面团,就说一句:“起死回生。”念念叨叨犹如招魂。

玉生香在一旁担忧地说:“感觉我的小徒弟不太聪明的亚子。”

温珑陵抱住她的腰,安慰道:“没事儿,慢慢地你就习惯了。”

玉生香:“……”

景骁天忽然凑到慕枕亭旁边,说:“我饿了。”

慕枕亭明亮的眼睛弯了弯,拿起几颗无花果,喂给他。

等阿泊寄念叨完了“起死回生”,香喷喷的芝麻馕饼就出锅了。

阿泊寄激动道:“六个饼,咱们一人一个!”

玉生香拿过去,咬了一口,说:“里面还有肉馅儿,好吃。”

景骁天惊喜道:“原本我只以为,中原的东西好吃,没想到,西域也有这么多美食!”

阿泊寄沉浸在回忆里,说:“小时候,我一哭,姆妈就给我做馕饼吃。现在,我来中原了,她不在我身边,我就自己给自己做馕饼吃。”

慕枕亭小心翼翼问道:“你要复活的人,是你的姆妈吗?”

阿泊寄道:“不是,我姆妈还在,她今年八十多岁高龄了,但是身子骨很硬朗。还能上山挤羊奶呢。”

叶弥书叹道:“八十多?老人家有福气啊。”

阿泊寄虔诚地抚摸着自己胸前的水滴形琥珀,轻道:“这块琥珀里,住着我们的长生天。每天我都摸一下它,提醒长生天保佑我姆妈长寿有福。”

玉生香不禁在心中起疑,阿泊寄如此执着,希望来中原成为武功天下第一,他想要复活的人,究竟是谁呢?

温珑陵被她逗笑了,用指尖点了点她鼻尖。

玉生香枕着他的身子,扭来扭去,终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惬意地叹息一声:“最近没事儿干,鲤州城也没有盗匪出没。那我就陪着你。”

阿泊寄也不客套,直接走进来:“长生天保佑,我终于找到师父了!”

玉生香问他:“你前段时间干什么去了?”

玉生香安抚地摸了摸他的雪颊:“我去开门。”说完,她轻巧地跳下温美人的身子,去把门打开。

鲤州城的小院子里,玉生香正坐在一丛迎春花下,听温美人抚琴。

温珑陵抱着她的身子,轻声嘱咐道:“出门打仗的时候,记得带上伤药。伤口要及时包扎。”

玉生香故作郑重地一拱手:“遵命。”

玉生香眼睛一亮,自然为他高兴:“真的?不愧是我的人,这么厉害。”

门外站着个金袍的西域公子,牵着一匹骆驼。正是鲤州城一别后,再无音信的阿泊寄!

玉生香打招呼道:“西瓜兄,好久不见,你好啊!”

玉生香看到他的面孔,先是一阵久违的欢喜。随后,她想起了他让人传的话:山川异域,风月同天。

玉生香享受地垂下眼眸,道:“你的《雁归折》,突破得怎么样了?”

温珑陵道:“刚突破了第十一重,正打算告诉你呢。”

温珑陵:“……”大西瓜是什么奇怪的名字。

还没等温珑陵给阿泊寄打招呼,阿泊寄已经热情地用语调诡异的汉语说:“师娘好!”

两人正耳鬓厮磨着,忽然,门被人敲响了。

玉生香心想,会是谁呢?阿亭?小景?小叶子?

温珑陵眷恋地蹭了蹭她的鬓发,吻过雪白的耳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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