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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星行录

第一章 石砚山上

他叫季道忠,看起来四十来岁,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一身深蓝色的道袍被他穿的破破烂烂,袖口上还有可疑的污迹。此时他一身酒气,大张着嘴,毫无形象的侧伏在石桌上呼呼大睡,晶亮的涎水滴在衣袖,真是个落魄的道人。

不一会儿,从伙房里走出一个小道士,十六七岁的模样,他穿着白色的道袍,头发一丝不苟的梳成一个云髻,生的面如冠玉,目如朗星,气态也如初升朝阳,让人看了就不自觉露出微笑,他叫夜轻寒。小道士看了看这边,无奈的挑挑眉头,显然对这中年道人的放浪之举习以为常了。他凑近这破落道人,闻到那股冲天的酒气,赶忙闭了气,用两个指头捻起那道人布满脏污的袖子,另一只手从里面摸出了一串铜钱。

小道士揣好钱,对着院中间的水缸口正了正衣冠,然后推开了门,下山买米去了。石砚山下紧靠着酌泉镇,上下山只有一条大路,直通山上的道观,山下便是镇子中央的大街,商户众多,酒楼林立。大道士季道忠从来不管道观里的事务,又十分馋酒,一天清醒的时间也就几个时辰,平日里还得小道士夜轻寒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这一大一小两个道士在山上那偌大的道观里相依为命,如今已经是第九个年头了。

十年前,西蜀国齐渎下游,青州境内,有高山一夜之间拔地而起,整条齐渎也滴水不剩,不翼而飞,整个青州为之震动,以为仙迹。而此山也因形似石砚,被唤作石砚山。正当酌泉县县民围观着啧啧称奇之时,有个放浪形骸的道士摇摇晃晃的,自镇中大路正中狂歌而来:“乌蟒吞月道益精,银龙冲宵夜自明,非也,是耶!此乃吾命。”众人看他一身破烂道袍,摇头晃脑的样子,便没如何理会,只当是个疯道士。

这道士自然就是季道忠了,他目不转睛,直勾勾的盯着酌泉县县令,走了过来,县令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连忙叫衙役架住了他,眼看就要把他丢出去,他大叫:“稍等!稍等!”然后掏了半天袖子,摸出一封信递了出来,上面戳着青州刺史巴掌大的官印,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县令哪里还敢怠慢,立马换了一幅脸孔,毕恭毕敬的接过书信,弓着腰就看了起来。

远方群山连绵,残阳如血,余晖似乎不愿逝去在远方徘徊,将天际染成暗紫色,夜轻寒轻轻推开院门,“黄酒吗?”季道忠侧对着这边,他耸耸鼻子,用手拔着自己肆意生长的胡须,一边看着夕阳一边问道。“嗯,马上入秋了,黄酒好一点,不伤胃。”夜轻寒将黄酒轻轻放在石桌上,陶壶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小道士步履不停,转身回伙房熬粥去了。

石砚山的傍晚,夕阳夕照,山下的镇子冒出袅袅炊烟,烟火气息浓重,石砚山上的那座道观却没有。“掌律师叔!咱们又没有米了!”少年清亮的声音从道观的伙房里传出来,却没有得到回应,少年叫的掌律师叔,就是这个伏在院子石桌上,轻轻打着鼾的男人。

青州刺史在信上说在山上给仙长建座气派的道观,言辞间似乎对这道士多有尊敬,看的县令心里咯噔一下,刺史都要如此礼遇,看来九成九是那些传闻里能飞天遁地的神仙老爷,那可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县令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便愈发谄媚,然后当众宣布了要在山上给仙长建道观的决定,季道忠刚刚疯癫的举动在县民眼中就变成了高深莫测的表现,建道观时大家都争先恐后的往里砸香火钱,企盼沾染一份仙缘。

道观很快落成,山上还修了一条大路从大街直指道观,道观大殿很高,后院还有七八间厢房,看着确实挺气派,众人都来道观参拜,一时间香火鼎盛。但对于这个破落道士,众人很快就发觉此人酗酒无度,喜爱流连花街,经常胡言乱语,邋里邋遢,真的是半点高人风范没有。更过分的是经常有小偷小摸之举,今天捉了谁家的鸡烤了吃了,明日又折了谁家的菜,当年秋天,这道士更是突然把事一撂,把门一锁,不知所踪了。这道观空了大半年,第二年夏至时,这破落道士又回来了,身边还带着一个唇红齿白相貌周正的孩子,那就是夜轻寒这个小道士了。

确实如这道士所说,他再也没有赶过路了,但是很快他也发现,这个道士远没有他当初表现的那么靠谱,他不会做饭,不会洗衣叠被,也不接待香客,有钱就花,有酒就喝,活脱脱一个混吃等死的无赖嘛......夜轻寒被迫自食其力,从他买酒的钱中抢下两人的口粮和吃穿用度,几年过去了,夜轻寒不仅能照顾二人的生活起居,自己还在院里种了菜,养了鸡,甚至一些简单的女红,缝缝补补的也不在话下。季道忠也乐见其成,两人扯着嘴皮子,成天打打闹闹,便也到了今日。

季道忠安静的坐着,他能看出小道士身上的异样,而这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忆,不由得让他神色凝重,他看着夕阳渐渐从天际消失,久久无言。

实际上夜轻寒现在在道观里过的很不错,八岁之前,夜轻寒模糊的记得自己跟着不少人颠沛流离,一个人把他交给另一个人,他又跟这个人不停的赶路,经常是饥肠辘辘的。有一个严冬的深夜,大雪纷飞,一个穿着华贵的女人拉着他的手,她跪在封冻的湖面上,摸了摸夜轻寒的头:“你要记得,你来自北冥。”她把夜轻寒抱在怀里,精致的瓜子脸放在他的小脑袋上,二人不知在那封冻的湖面上等了多久,直到这个道士现身。

他犯了雪盲症,眼前一片昏黑,小脸也冻得雪白。视线中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记得这个道士把大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很宽厚,很温暖,道士说:“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师叔了,再也不用赶路了,安心睡吧。”当他醒来,已经在这个道观的厢房里了,窗外烈日照耀,院中树荫重重,已经是夏日了,似乎昨夜的寒冬不过是一场长梦。

今日下山买米,夜轻寒亦步亦趋的到了镇上,见了人打招呼都很熟稔。镇里人对他观感一向很好,有幅好皮囊确实到哪都被高看一眼,不少小妮子的视线或明或暗的,都死死锁在他身上,有几位大胆的,夜轻寒一看过去,那秋波就哗啦啦的送过来了。夜轻寒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往镇上的米铺走去,米铺的孙二娘看见小道士,眼睛放光的就迎了出来“小道爷,来买米啊?”夜轻寒尴尬的点点头,这孙二娘家中女儿二八之龄,尚未婚配,每次见着自己横七竖八的总会扯到她女儿的婚配之事上。

好不容易应付完孙二娘的软磨硬泡,天色已经渐晚,华灯初上,整个镇子染上烟火气。夜轻寒赶忙向镇中酒楼走去,他要给那破落大道士买酒喝,酒街早已是人来人往,“呦,小道爷!”“小道爷里面请!”不时有人向夜轻寒打着招呼,小道士连连打着稽首。这本是习以为常的场景,但独独今日心里却有些不同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变化正在发生,他说不出来。此时天已经要黑了,小道士打上了一壶黄酒,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往山上走去。

相比季道忠,小道士夜轻寒大家就喜欢的多了,自从他回来后,平日里香客敬香时,多是由他招待,小小年纪,却礼数周到,遇见论道之人,小道士也对答如流。待到夜轻寒年纪渐长,道观里更是多了不少慕名而来的年轻女香客,用镇里不少小妮子的话来说就是:“从来没见过长得那么好看的人”,镇上的教书先生也说他“面如珠玉,心思纯良”,对于小道士和季道忠住在一处,不少人都有自己的忧虑,无非是近墨者黑,亦或是担心这破落道士存了那**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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