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星行录

“师叔如今是哪一境？”慎重起见，小道士还是先问问。季道忠一脸得意洋洋：“哎呀，不高不高，御风之上，乘宵而已。”大道士一边说着不高，那嘚瑟卖弄的神情却让小道士有点拳头痒痒。“那师叔是有法宝傍身，还是？”小道士想着，既然他说了有对付金刚境的手段，那自己一定要缠着他，让大道士给自己看看。

“那自然是法相了，打住，小兔崽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诈我使出来给你瞧瞧？”季道忠摸着胡茬子，眯着眼看着小道士。夜轻寒被看出心中所想，也不着急，只是接着恭维他：“哎，师叔说有，那肯定便是有，师叔这般邋里邋遢，若是术法不厉害，如何会有那么多山上仙子心心念念着师叔？”小道士说的是实话，这九年间，至少有六七个女神仙来这道观，大骂季道忠负心，然后一顿风雨雷电砸的掌律师叔灰头土脸。

“你这小子，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啊？”季道忠听得奇怪，连忙打断。他负起手来：“你要看也可以，睁大眼睛哈，我只维持一息。”大道士双手结印，真息瞬间流转两个大周天，他身后倏的一下冒出一尊带着紫电，威严异常的法相，它人身鹰首，双手提着钩镰，看起来像寺庙中的护法神像，大道士本人也被紫色真息包裹，其中隐隐显出一幅紫色灵甲的轮廓来，想来还有护身之用。

夜轻寒还想细看，大道士已经解了手印，法相陡然消失了。“这只是其中之一，师叔最厉害的法相不太方便使出来，就随意给你看了一个。”季道忠挖着耳朵，心不在焉的说。“好了，师叔乏了，你快去炒两个菜来下酒，你也陪我喝上两杯，喝的师叔高兴了，就跟你讲讲师叔以前怎么和那些仙子谈情说爱的。”

小道士一脸黑线：“呸，谁要听，年轻时拈花惹草，现在不是一身情债，我可不要学你。”小道士嘴上埋汰着季道忠，可还是去伙房做晚饭去了。大道士喝着酒，想着往事，有时微微的笑了起来，有时又像有些难过。他有句话刚才没和小道士说，在江湖中可不是你洁身自好就半点情债不沾身的。有些情债，命中注定会欠下，可一辈子也还不了。

大道士季道忠枯坐在旁整整一夜，维持着法阵，天色微明，鼎中的气息弱了下来，天材地宝的精华皆在小道士一身中，他本身的气息也趋于平稳。大道士紧绷的心弦渐渐放松，正当此时，那尊异兽雕像却陡然裂开一道口子！

“不好！”季道忠心弦剧震。而北方极远处，一名有着蓝白双目的老者陡然睁眼。

此时夜轻寒运气已返回丹田，那股精纯至极的真息不再流动，反而渐渐从气府化入小道士的周身上下，这是要破境的征兆，等那股真息完全化入，小道士的灵体便是初成了。小道士的身躯慢慢软倒，他已经心神耗尽，好在这突破自然而然，不需要本身心神操纵，大道士将他放入那深蓝色的净水中，睡着的小道士在那水中居然呼吸自如，可见其神异。

“怎么？还不信你师叔我？”季道忠又是一幅要开始卖弄的样子，小道士看了看他，确实，从小时候大道士把他接回来算起，至今自己还安然无恙，再想到昨天晚上梦里师叔抖露的一手术法，想了想还确实挺厉害。可是一边又结合他那个不靠谱的性子，经常的无赖样，夜轻寒又有些止不住的怀疑，他只是盯着季道忠，狐疑的神色更重。

小道士端着两碟菜送过来的时候，季道忠已经醉倒在石桌上了，他大张着嘴，流着口水，小道士吃过一碗饭，百无聊赖，便想着来演练一下师叔所说的大小周天。小道士靠着院中大树盘膝而坐，闭目开始推演，一股真息从丹田起，向上移动，到了檀中，小道士明显感觉到气府一下震动，似乎榫卯相接一般。这是提醒应该下落了，于是他又引导真息下落，几个来回后，他发现那股真息更加精纯了，似乎与自己有了更深层次的联系，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原来如此。”小道士掌握了小周天的运转真息，他将这股真息以道决中提点的内容外放，庭院忽然就起了一阵劲风。成了，小道士暗暗开心，而此时，大道士已经被这股劲风惊醒，他身躯不动，灵觉外放，看着小道士体内涌动的真息。“这小家伙，真息运转已经很平稳了啊，显然气定将近了，踏上修行路后，果不其然精进神速，不愧是命定之人。”他暗中思忖着，自己从渡泥河到气定，大概也是用了半旬左右。

第二十个大周天......第二十四......第二十七......，等夜轻寒运转到第三十四个大周天的时候，他喉间已经有血腥味了。“每次都差一点点......”季道忠看着心疼不已，他能看出小道士已经濒临极限，正欲阻止。只听小道士一声闷哼，声音间都是怒意，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在师门的日子，他那是练功也爱钻牛角尖，不服输，他的师尊总是等他将自己搞的遍体鳞伤时才制止他，给他泡上药浴。想到这里，他便顿了一顿，便没有叫停小道士的胡闹之举。

季道忠打开那白天带回来的小包，看着小小一个，居然深不见底，显然是件法器。他看了看里头，嘴角泛起微笑：“这婆娘打我打的是狠，不还是喜欢着我嘛，嘴硬心软，给的东西都是顶好的。”他源源不断的从中御出各种仙材，有浮现涌动着火焰的异果，有凝结着冰晶的人参，甚至还有一枚不知属于何种异兽的眼珠子。这些仙材进入鼎中，七彩火焰在下面烧灼着，他们的药力在净水中化开，渗入小道士的身躯中。

季道忠坐在石桌前，在石鼎四周布下一百二十八道状似透明的符咒，接着他拿出上次小道士突破时的那个异兽雕像，放在石桌上，仔细端详这异兽雕像，它状似蟾蜍，头上却戴着一顶羽冠，上面画着星和月，盘着足，捏着道印，一副道士模样，有些可怖瘆人。小道士在鼎中翻腾，净水已经变成一团五颜六色的胶状物了，这时，这异兽雕像的嘴又开始一张一合，似乎自己在吞吃着什么。

而大道士聚精会神的盯着，平时里从未见他如此认真行事，似乎生怕有什么纰漏发生，石鼎静静的伫立着，看似风平浪静，可在大道士眼中并非如此，鼎中气息暴涌，有仙材喷涌而出的天地元气，还有小道士本身的气息暴涨，它们相互交织流动，经过小道士的经脉和血肉，远方天际，紫薇星开始闪烁。

小道士运转到第六个大周天时，发现自己的真息在经脉中涌动时似乎有些不稳，他制约着真息的奔流，这并不容易，小道士的经脉已经基本全开，真息的流动十分迅猛，但在小道士的制约下，似乎略有成效。

“这么快就发现症结所在了，不错不错。”咱们的掌律师叔有些欣慰，其实以他好为人师的性格，这么多年曾经无数次想教小道士修行之法，可委实是有不能插手的缘由。小道士的真息已经循环了十六个大周天了，流转还在越来越快，此刻他若是激发体内迅疾的真息，这庭院里的大树可能会被他一击折断，其实这么迅疾的真息伤人亦会伤己，明早小道士起来，会全身经脉都胀痛，季道忠没有制止他继续大周天的循环，是想看看夜轻寒的极限在哪。

夜轻寒的身躯微微颤抖，他经脉中真息的流速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稍有不慎便会反噬自身，经脉遭受重创。他身体颤抖着，内视却更加认真细致，终于，第三十六个大周天时，季道忠一眼就看出这次似乎要成，真息从丹田流出后犹如执笔画线一般精准克制，真息流速极快，却无比稳定。小道士咬着牙，牙缝中渗出鲜血，对真息的克制始终不曾放松，“成了啊。”季道忠掐了一个道决，悄无声息的蒙蔽了小道士的视觉和听觉。

他站起身来，指了指夜轻寒面前的土地，无数土石从地下涌起，不一会儿就凝成了一座一人多高的大石鼎。此刻大道士背后浮出两尊法相，一为头上有着疤癞的丑陋罗汉，一为托着法瓶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老道士法相从法瓶中御出净水，将其放入鼎中，其中灵光点点，颇为不凡，而那丑陋罗汉则是深吸一口气，向那石鼎下吐出一口七彩琉璃般的火焰。

“接着试试大周天吧。”小道士站起身来，眼睛还是闭着，他内观自己全身的真息，然后缓缓催动起来，真息开始流动，通过四肢百骸的大小经脉。小道士明显感觉真息涌动过后，它们被拓宽了一些。真息从头顶，到四肢，再回归丹田，接着流速似乎加快了一些，很自然的就开始了第二个大周天的运转。小道士感觉一阵舒爽，自己的血气也稍微被激发，他的五感似乎也更加灵敏了，难怪师叔说战斗时一般都用大周天御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