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星行录

季道忠正正衣冠，郑重还礼，口中回答：“大乘玄黄界共一万三千六百大小门派，两千四百道统，一百二十八所仙门，十三处洞天福地，三座通天白玉京，本门位居第二，号玉龙白玉京，亦是藏剑洞天，是乐韵仙门，道统号‘逍遥无极’。”此时本正是夕阳西下，无风无云，道观门口却突起劲风，夜轻寒腰间玉龙吟亦是锋鸣不止。

“天下第二道门......”夜轻寒轻轻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迎面而来的清风。

“半息时间......”季道忠心弦震颤，不确定有没有露出踪迹，疏漏发生在他心弦陡然放松之际。“我这师侄已然气定，可以下山游历了，唉，其实为时尚早的，都怪师叔我出了纰漏，稳妥起见，还是让他下山北行吧。”季道忠想着如何处理眼下这棘手的情况，可想来想去，似乎让小道士提前下山是最稳妥的方法，自己可以留在山上，给他断后。

小道士的气息已经彻底平稳，他还在昏睡着，对眼下的情况半点不知，季道忠将他背回厢房，给他盖好了被子。此时天色已亮，季道忠坐回石桌旁，看着朝霞，久久无言，出着神在想些什么。

小道士醒来已经是晌午了。他坐起身，“唔......”随之而来的是全身传来的胀痛，经脉都在不停抽动，让夜轻寒痛的有些颤抖。他内视气府，惊喜的发现自己能看见那些真息了，它们绵密异常，呈现纯白色，盘踞在丹田周围，有点像一团棉花糖。这说明我又突破了？小道士想起季道忠的话，固灵境才能目视真息。

他过来好一会儿才能爬起来，全身上下都酸痛不已，小道士一瘸一拐的推开院门，院中烈日正盛，树荫下，大道士换了一身整洁的白色道袍，在石桌旁正襟危坐，似乎正在等着他。小道士觉得有些奇怪，自己那个邋遢师叔何曾有过如此严肃的时候，他走上前去，坐在大道士身旁。

“嗯......昨夜你入气定了，可在你破境的时候有状况突然发生了，因为一些缘由，需要你下山北行，回你真正的师父，也就是我师兄那里去。”小道士很惊讶，“怎么如此突然？掌律师叔。”“因为昨夜你的行迹可能已经暴露，儿时寻找你的人，或许已经知晓了此处，现在你下山游历虽然还为时尚早，但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大道士面容平静，娓娓道来：“你要记住一件事，下山之后，到达师门之前，万万不能突破至固灵境，你破境时，他们就能有方法追查到你的行踪。”

“那不是已经出了西蜀国吗？”路程比小道士预想的要远。“哈哈，你听师叔说完，西蜀乃是边陲七国里最偏僻，亦是山上门派最少的一国，所以听说过我们门派的人寥寥无几，但是你翻过乌蒙山，便是金乌国，此地修真成风，所以你随便问问便知道如何前去。”“所以咱们师门是在金乌国吗？”小道士继续发问。

“嗯....”季道忠斟酌了一下。“并不在金乌国，你到了金乌国的话，大概走了十之二三吧......”“.............”夜轻寒表示哑口无言，良久过后才郑重的作揖问道：“掌律师叔，我到底师承何处？”

过了一会儿，伙房里冒出了滚滚的黑烟......“果然。”小道士扶着额头，接着季道忠端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走了出来，放在了小道士面前，“师侄啊，尝尝师叔做的面。”季道忠脸上的笑容和煦异常，似乎他端出来的是山珍海味而且邀请你品尝一般。“师叔我......”小道士正欲推辞，季道忠眼珠一转接着说：“唉，一晃咱们相依为命就过了九年，师叔还从未给你做过饭，师侄，你快尝尝。”季道忠还是保持着和煦的微笑，可怎么看都是“包藏祸心”。

大道士反应极快，袍袖中一瞬飞出近千张符咒，它们带着各种各样颜色不同的真息，几息之间就定成了三重结界。最外层的散发古意，隐隐现出五龙四象呈镇压之势，中层的灰蒙蒙的，但定睛细看则能看见万千饿鬼，皆在徒劳的张嘴吞食着什么，而最内层的则闪耀明光，亮的让人不能直视。

“行啦，也就这一件事你要注意，现在师叔要给你点儿东西。”大道士陡然放松，又恢复了那个嬉皮笑脸的模样。他拍了拍石桌上的一个包裹：“来，快打开看看。”小道士凑近，打开包裹，里头是一套白衣裳，做工精细，“怎样？这可是师叔我年轻时候行走江湖的行头，师叔当年就是穿着这一身，迷倒了天下仙子，这衣服上还有辟尘法阵，即使你在泥浆地里打个滚，这衣服还是洁净如新一般。”

小道士看着衣服，怔怔无言。“好了，快去穿上。”大道士拍拍夜轻寒的肩膀，他还有些消瘦，可是已经必须去经历风雨了。小道士捧着衣服走近厢房，季道忠有些百感交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摸出酒来喝上一口，半晌之后，小道士推开了房门。

大道士拿着簪子，看着夜轻寒，也就小道士一眨眼的功夫，这簪子已经变成了一把三尺长剑，剑身简洁没有装饰，但刃口寒光刺目，光是看着就让人通体发寒。整个剑身上萦绕着淡淡的绿色雾气，处处彰显着它的不凡之处。“此剑名唤玉龙吟，是师叔以前的佩剑，灵器之中亦算是上上之品，师叔帮你略做掩饰，免得怀璧其罪，要用时滴一滴血在剑身即可。”季道忠说着滴了一滴自己的血在剑柄处，血液居然闪耀出紫光，而宝剑上萦绕的绿色雾气和凛冽寒光不一会儿就尽数敛藏起来，看起来和普通长剑无异。

唉，夜轻寒一声短叹，用筷子挑了一口，还行，能看出来是面条。夜轻寒吃了两口，放弃了，季道忠呵呵笑着，似乎很开心。“去收拾行李吧，你的菜园我会照顾。”季道忠拍了拍小道士的肩膀，还不是很宽厚，但是已经足够坚实，想必能扛下一些事了。小道士很快收拾好了行囊，但是却依然在忙忙碌碌，将道观内外仔仔细细的打扫干净，给师叔端上两碟凉菜，一碗热粥。终于，夕阳西下，是时候下山了。

两人行至道观门口，季道忠为小道士推开门扉，阳光闯了进来，小道士微微眯了眯眼睛，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菜园，长势喜人。他似乎稍稍给自己打了打气，一步跨出了门槛，此时，清风徐来。

小道士向前走了几步，突然踟蹰不前，“怎么，是还有什么顾虑吗？”大道士关切的问道。他转过头来看着大道士：“掌律师叔，你还没说咱们师门为何，地处何处，如何前去......”季道忠一下拍在自己脑门上：“抱歉，抱歉.....中午又喝了酒，你下了山，只管沿着齐渎而上，过青州，琼州，穿过燕京一路北上，直到乌蒙山。”

“不错嘛你小子，有你师叔年轻时的四五分风采了，这要是走出去，不知道要迷倒多少黄花大闺女。”季道忠一边看着啧啧赞叹，一边又拿小道士打趣。“掌律师叔，您自己在山上不要紧吗？”夜轻寒忧心忡忡，季道忠故作惊讶：“你还担心我？小兔崽子，你师叔我可是这玄黄界中最能打的那一拨，即使你的行踪真的泄露了，来人还不一定打得过道爷我呢。”

“真的？”小道士并不放心，没有真正经历过修士战斗的他并不清楚大道士是个什么水平。大道士季道忠将平时插自己头上的青玉簪子拔了下来，即使是寻欢作乐，大道士也从未将它取下来过，这簪子状似翡翠，末端镌刻着一只龙头，凝神细看就会发现，其中金线密布，隐隐闪光，颇为不凡。

接着他拿出半块玉简，质地翠绿异常，其上也是金线密布，可惜的是从中断裂开来。“这是本道脉玉龙轮回决，现在看的话只有运气决和乘风决，你在路上可以尝试掌握，其余部分到了山门自然会有人为你补齐，莫要辜负这部功法。”夜轻寒半晌无言，他明白这就是分别了，大道士把目光转向远处的山脉，小道士也把目光转向群山，正午的阳光流转在大江之上，似乎是金色的匹练在群山之中流动，两人看着这幅本该寻常的景致，久久没有说话。

“师叔去给你下个面。”季道忠率先打破沉默，站起来挥了一下衣袖，捋了捋袖子朝伙房走去。“掌律师叔！？”小道士转过头来，脸上讶异更甚，那个掌律师叔居然？居然要下厨做饭！？这带给小道士的冲击简直比突然要下山的消息还来的大。而季道忠风轻云淡的笑笑，走入了伙房，小道士在石桌旁忐忑不安的等着。

夜轻寒从房门里走出，他还是一丝不苟的重新梳了云髻，插着一根墨玉般的黑色簪子，穿着一身白色的行者劲装，其中是淡黄色绸缎的内衬，纹着云纹，腰间两根青色饰带随风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