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千浪洗胡沙

就这么短短一段路的时间，极少与汉人接触的桑迪昔却已经忍不住拉着夏侯斌问个不休，性格着实有些天真烂漫。夏侯斌随和洒脱惯了倒也没有不耐，不过性格冷傲的娜兰扎有些看不下去了，直接开口堵住了桑迪昔的热情追问。

“好了，师弟初次与师父和大汗相聚，你就别说个没完了。”

桑迪昔顽皮的吐了吐舌头，笑着收了嘴，夏侯斌也笑着说道：“近几日也不急着回金城，明日抽个时间再与师姐相叙。”

“回鹘可敦竟然是夏侯斌的师门长辈，看来这所谓的胡汉竞技比武联姻都是在走过场。这么大的事，你说猴子来之前真就不知道吗？把我们当猴耍，这回可不能轻饶了他。”余鲲故做气愤的说道。

陈宁今天连大巴扎会场都没去，一来是对自家兄弟们有信心他又不通武技，二来他最关心的几宗大买卖今天需要最终敲定，再加上他与云裳之间无论相貌、性格、兴趣确实有些太不搭界，所以即使是明白事情的真相，也并无一点失望。

听到余鲲的话，陈宁随口接道：“猴哥那人心里藏不住事，真要事先知道消息肯定不会瞒咱们。应该是他家里和师门长辈之间商量好了，没事先告诉他可能就是留个余地。现在两下里面也见了，猴哥又是一表人材武艺超群，估计那位云裳公主已经芳心暗许了。现在好事已定，咱们就当陪猴哥一块来相个亲，顺道还做成了几笔大买卖。”

案几很低，只能席地而坐，不过身下铺着厚厚的毛毡，虽不习惯却并不令人难受。一抬头正好看到对面云裳面带红晕的俏丽脸庞，夏侯斌再是洒脱，终究还是不满十八岁的少年，既然清楚知道联姻是怎么一回事，脑子里不免开始思绪飘荡，脸上也不由自主的热了起来。

看着身前左右两个红着脸的小儿女，庞特勤和可敦对视一笑。

“你是可敦的师侄，按汉家规矩老夫也算是你的姑父。今天咱们亲戚相聚只论家事，夏侯斌公子无需拘谨。”庞特勤哈哈笑着开口驱散了帐内的尴尬，随即有几位近侍鱼贯入帐将数道喷香的菜肴摆在了四人案前。

一大盘热腾腾的手抓羊肉，几碟清香辛辣的蘸料，一罐香味扑鼻的野菌汤。东西简单但份量很足，陪着孙云蛮聊了一下午夏侯斌也确实饿了。

庞特勤和可敦从身上各自摸出一把精巧的匕首，轻巧的割下一小块大小适中的肉块，抹上一点野葱和野韭花腌制的蘸料，惬意的吃了起来。只是夏侯斌却有些尴尬了，回鹘人的晚餐不用筷子，可夏侯斌身上没带匕首啊。难道用手抓着吃？

扭头看到师姑孙云蛮正抿着嘴偷笑，夏侯斌觉得这位师姑可能是在故意捉弄自己。正准备开口询问之际，眼角余光看到对面的云裳起身走过来。

“夏侯哥哥，这把匕首送给你。”少女清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羞涩，嫩白纤细的手中握着一柄外鞘镶着数颗红色宝石的精致匕首。

正自为难间的夏侯斌有点手忙脚乱，起身接过匕首，脸上腾的一红，却是连话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多谢云裳妹妹了，我....”

“哼，好歹你也算是云裳的哥哥，初次见面还要人家做妹妹的先给你送礼物。唉，郑明玄教出的徒弟也和他一样这么呆板。”孙云蛮带着调侃意味的这么一说，身处这种气氛之间的夏侯斌脑子更乱了，迷迷糊糊的也觉得自己应该还礼。

只是临来仓促，身上除了贴身带着的两颗玉菡仙丹之外竟是无物可送。反正一个是师门长辈，一个在不久之后将会成为自己的妻子，脑子一热间就掏出装有两颗玉菡仙丹的青玉小瓶朝着云裳递了过去。

云裳也是大方开朗的性格，虽然夏侯斌仓促间拿出的这个青玉小瓶看起着并不起眼，却也高兴的收了下来转身回到自己的案几后坐下。

孙云蛮却愣了一下，夏侯斌竟然把两颗价值连城的玉菡仙丹就这么随手送了出来！

张了张嘴，却又没有出声。从闻秋再到云裳，两次送出玉菡仙丹都没有过多犹豫，夏侯斌的性格是真洒脱率真。这是好事，可未免有些太能败家了些。这东西对于云裳来说除了价值外，实用性真不大。可对于武者而言，身上带着玉菡仙丹不亚于多了一条命啊。

如果师父和师兄知道这小子这么能败家会怎么收拾他，脑海里想着葛仙翁和郑明玄气急败坏心痛的样子，孙云蛮笑着摇了摇头。现在出口让云裳把仙丹还回去恐怕会令夏侯斌难堪，还是等他们成亲之后再说吧。到时侯暗中给云裳交待一番把玉菡仙丹还给夏侯斌，他们小夫妻之间的关系也会更亲密融洽些。

云裳刚送的这把匕首宝石为鞘陨铁为锋，不仅精美而且极为锐利，以夏侯斌多年习武的功夫，拿在手上割肉自然是没一点问题。割下一块喷香的羊肉，抹上一点清香辛辣的野韭花，不时再配上几口浓郁嫩滑的野菌汤，夏侯斌吃的身上微汗好不快意。

只是吃饱了肚子后，再看着手中的匕首，夏侯斌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按着回鹘人的规矩，匕首这种贴身之物好像常常带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而自己在师姑的故意挤兑之下脑子一热也给云裳回了礼物。

这岂不是稀里糊涂的就交换了信物，把这亲事给彻底定下了吗？

扭头看向身为回鹘可敦的师姑，夏侯斌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和云裳的亲事定下之后，自己以后应该怎么称呼孙云蛮？

继续叫师姑，还是改口呼岳母？

说到生意，陈宁脸上开始兴奋起来，“你们知道今天我花出去了多少钱吗？八千两黄金，折银八万两，折钱八万贯啊！嘿嘿，知道咱们买进了多少东西吗？回去稍微加工一下，一转手.........”

“好了，生意上的事你负责，说那么多不够麻烦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眼看陈宁谈起生意有些兴奋过头，呼延珊心里却越来越烦躁，冷着脸打断了陈宁。

“记得好像是在六七岁的时侯，师父才带我们去罗浮山见过一次师祖和郑师伯、封师叔，那时好像师弟还没拜入郑师伯门下吧。后来回鹘动荡，一直就没机会再回罗浮洞天。师祖和师伯师叔都好吗？”

“嘻嘻，师弟和阿尔泰人比试时，罗浮七剑用的真是精妙。浮云生、乱云破，两招就击败了那个都力泰，比我厉害多了。不过师父说，你第一招浮云生用的不如娜兰扎师姐好，不过第二招乱云破就比她强的多。”

“师弟夏侯斌，见过桑迪昔师姐，见过娜兰扎师姐。师姑召见的急，来时仓促。明日师弟备下礼物，再专程拜见二位师姐。”

夜色降临华灯初上，用过晚餐后呼延珊、余鲲和陈宁坐在碧苑内的轩厅里品茗细谈。

看着陈宁一脸讪然的样子，余鲲笑着道：“好了胖子，都是自家兄弟，你多费点心就行了。这商贾往来里头门道那么多，我们又不懂路数，看你把小白给烦的。这回猴子做事不地道，到时赚了钱咱把他那份给扣了，都给小白。”

“少在那打岔，该他多少就给他多少，谁稀罕拿他的钱。”呼延珊冷着脸呛了一句，心中烦闷郁郁不散，忍不住长叹一声落寞的说道：“猴子被可敦带走，这会应该在可汗大帐里和云裳公主正式见面吧！”

夜色降临时分，孙云蛮无意中谈及小师叔封明轩的黑历史，引得夏侯斌伸长了脖子仔细听时，门外进来了两位秀丽的少女。

夏侯斌只以师门身份恭敬的主动见礼，丝毫没有嫌弃两人的回鹘身份，更没有端自己郡公之子的架子，这让桑迪昔和娜兰扎两人心中大生好感，笑盈盈的上前各自见礼。

从与孙云蛮聊天的地方到庞特勤的可汗大帐不过七八十步的距离，走过去只需半盏茶的功夫。

“夏侯师弟，你今年多大？”

夏侯斌虽然谈不上胸有成府机敏过人，但绝对不笨。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孙云蛮以师姑的身份带他离开碧苑时，夏侯斌已经心中有数了。

陪着回鹘可敦在山阳刺史府内聊了整整一下午，这位远嫁西域的师姑谈及自己前半生的坎坷经历，引得夏侯斌不时的感叹不已。问到罗浮师门时，夏侯斌的话也常引得孙云蛮珠泪盈眶。共同的师门亲人，共同的牵挂令初次相聚的两人之间迅速变的熟悉亲近起来。

说话间已至庞特勤的可汗大帐，娜兰扎与桑迪昔笑着离开，只是由孙云蛮引着夏侯斌进了大帐。

宽大陈旧的可汗大帐内只有两人，庞特勤面带笑容坐在正中主位左首，云裳脸带红晕却还算大方的坐在帐内右侧。孙云蛮入帐后自然挨着庞特勤右侧坐下，夏侯斌也就只能坐在左侧与云裳正对着的案几后。

“可敦，大汗已备好酒席，正和公主一道在大帐等侯。请您与夏侯公子过去用膳。”

转头朝外一看，孙云蛮笑着叹了口气，“唉，时间过的真快啊。”指着身旁的两位秀丽少女简单介绍道：“这是桑迪昔和娜兰扎，经你师祖同意拜入罗浮门下，从小跟在师姑身边，现在可是师姑的左膀右臂。年纪和你差不多，不过入门肯定比你早，你就以师姐相称吧。”

人的出身决定了很多东西，地位、权势、眼界和见识。只要品性不差，公侯子弟与寻常百姓比起来确实有太多无法比拟的先天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