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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时帘幕无重数

第3章 赐婚

当今皇帝即位十六年,一直治理有方,天下太平。可自从两年前他秋猎自马上摔下,身体便大不如前,每况愈下。那本是一场意外,却有人怀疑是故意为之。皇帝子嗣不多,后宫成年皇子里仅有皇后的太子和贵妃的恭王。皇后素来与贵妃不和,太子一党与恭王一党也是形同水火。早前皇帝身体好,尚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斗去争,可如今不一样了。

后宫妃嫔不多,除去皇后,四妃之位空悬三个,仅有一个赵贵妃。

恭王是皇帝长子,对于皇帝而言意义自然不同,加之其母是宠冠六宫的赵贵妃,他自己也争气。恭王少年时聪颖好学,成年后足智多谋,在大小国事上为他父皇分忧了不少。赵贵妃是忠烈之后,赵家男儿为巩固皇帝的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赵贵妃的父亲叔伯兄弟都在二十年前的西域之乱中捐躯,一时间赵家形同灭门。先帝把当时年方十五的赵家幺女赐婚给当时尚是太子的皇帝,皇帝登基后又许她仅次于皇后的尊贵位置,她更是生下了皇长子。如此百般,也是为了偿还当年赵家男儿的牺牲。

他轻功出色,一时间便消失在叶嫣视线里,她甚至没来得及问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叶嫣也没多执念于此,转身便往相府走去。失踪了这么久,爹娘肯定十分担忧。想了想不过萍水相逢,对他而言救自己一命不过顺手。只能在往后日子里祈祷他好运连绵了。

果然,相府翻了天。

叶家延续百年根基深厚,多朝为官。到了楚家天下,辉煌尽管早不复当年,由于出过丞相皇后,也算长盛不衰。多年来叶家女儿要么奉旨入宫,要么嫁与亲王,一直都与皇家有千丝万缕关系。外戚专权在任何朝代都能令一个朝代走向衰亡。皇帝深忧这点,是以叶皇后与他虽是少年夫妻,风风雨雨走过二十多年,他却始终对皇后难以交心。连带着对太子也颇为疏远,不大疼爱。

太子性情温和有礼,自幼熟读兵书,于行军打仗上自有一番见解;更熟读孔孟,有一番仁厚之心。在这太平盛世里,这样的人做皇帝,当然是件好事。叶皇后多年来一直细心操持后宫,也是为了巩固东宫太子的地位,不让皇帝抓到太子的把柄。

这些事情伴随着皇帝秋猎那一摔,已经逐渐摆到明面上。

太子一党以叶相为首,大多是些根基深厚的旧贵族。恭王以陈将军为首,多是当年追随赵家或者而今新兴的贵族,于他们而言,追随恭王更多的是想借机发展自家权势。两党多年来一直明争暗斗,这两年更是针锋相对。

而像谢侯这种,则是些衷心拥护皇帝的中立派。对他们而言谁做皇帝都一样,两位殿下具有治国之能,将来不管谁登帝位,都是社稷之福。

对于太子和恭王来说,争取这些人的支持,才最为重要。

对于谢小侯爷当街辱没叶嫣一事,就算皇后与叶家再生气,再甩脸给谢夫人看,这件事第二日到了朝堂上,叶相总还要卖三分薄面给谢家老侯爷。

而实际上从皇后太子一党出发来说,把叶嫣嫁到谢家以博取谢家的支持,其实是稳赚不赔的交易。

第二日,叶嫣一早请旨入了宫。

昨日里谢小侯爷和那位救人的江湖侠客手劲都不小,今日醒来她左手一片青紫。只得在进宫前仔细上了药,又细细拢好袖子,不让旁人看出来端倪。

皇后甚是疼她,让她知道自己受伤,怕是又要难过些时日。还好她自幼与药草打招呼,不然也不知如何与皇后解释这满身药味。

叶嫣在路上伴着摇晃的马车昏昏沉沉,梦里朦朦胧胧都是茉莉花香。

进宫之后,竹灵姑姑引她去了书房。皇后正在写字,太子妃在旁边研墨。

皇后写得一手好行书,平日里除了操持后宫,就爱写字,当年也是盛京城有名的才女。

她规规矩矩向两位行了礼请了安,那头皇后也搁下笔,擦了擦手道,“去偏殿罢。”路过她身边时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言。

等在偏殿坐定,皇后先是默默喝茶,太子妃问了她昨日的事情经过,心疼她之余问道,“那位救你的公子,你可曾认识?”

叶嫣又想起他漂亮的眸子来,沉默半响,摇了摇头道,“不认识。看打扮不像官宦人家,口音也不是盛京人。许是路过的江湖侠客吧。”

太子妃“啊”了一声,颇有些遗憾。

一时无语。

过了会儿,皇后搁下茶盏,看向叶嫣。

“今早谢老侯爷在庭前请罪的事情,你听说了?”她问道。

叶嫣点了点头,“知道。”

“那你父兄并未借机恳请皇帝治罪,你也知道了?”

气氛一瞬间有些凝重,竹灵等人早已退了下去,并掩上了门。

“知道。”她依旧是语气平淡。

皇后长长得叹了口气,“嫣儿,是叶家对不起你。”

此间利害,三人心照不宣。叶嫣低下头半响,复又抬头表情恬淡道,“姑姑说的什么话?叶嫣不是寻常官宦千金,这等小事,还伤不到我。”

皇后不言,太子妃倒接道,“昨日里谢夫人在宫前长跪,一来为她不争气的儿子请罪;二来,她认为出了这样的事情于你名声有损——她仍想为他儿子请一道旨意。”

说到后面,太子妃看了她一眼,叶嫣心里一凉。

大夏民风开放,对未婚男女的束缚也并不多,是以世家公子小姐上茶楼听小曲儿,三两好友江中泛舟,一壶清酒解烦忧的事情并不少见。但大家都是以礼相待,像昨日里谢贤那样当街抢人的事情,实在少见,于她名声有损,也是事实。

她望向皇后,目光灼灼,神情凝重,言语之间已有恳求,“我不想嫁给谢贤。”

把叶嫣嫁给谢贤,把叶家和谢家绑在一起,从此以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太子来说当然是如虎添翼。早前谢老侯爷请旨赐婚的时候,皇帝身体还好,局面也没有现在这样紧迫,所以皇后能硬气得要求皇帝拒绝。可如今不一样了,谢家以军功立爵,多年来有战必上,谢家男儿也个个热血,精忠报国。就是不争气的谢小侯爷,也是在兵书里浸染长大,于行军打仗颇有些见解,即便当不了将军,当个军师也是绰绰有余。多一个谢家,对太子而言太重要了。

皇后久久没有说话,久到叶嫣已经开始绝望。

“嫣儿。叶家百年荣光,靠的不仅仅是你父亲哥哥们一样的叶家男儿殚精竭虑为皇家效力,也有像我、像先皇淑妃、像高祖皇后一样的叶家女儿在后宫苦苦支撑。我为皇后,知道这后宫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让前朝。”皇后终于开口。

“今日既然太子妃也在,姑姑便和你说一些体己话。你是我养大的孩子。你虽挂着叶家女儿的名,吃穿用度,一如皇家公主。你自幼聪明乖巧,圣上也格外喜欢你。当年你八岁,皇上就同我说过,想把你许给恭王作正妃。我当了十六年皇后,皇帝却一直钟爱太华宫,屡次想改立太子。因着叶家也因着祖宗规矩,才没有成行。你太子哥哥是个好孩子,性情温良且有雄才大略,他做皇帝,于这太平盛世,是福。我也不曾想会变成今日局面。”她说着说着,别过头去,叶嫣仍是瞧见她脸颊上挂着晶莹泪滴。

她姑母叶晗身为叶家长女,楚家皇后,一生隐忍坚强,甚少落泪,今日想必十分为难吧。

叶嫣闭了闭眼,脑子里又想起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和萦绕不去的茉莉花香。良久,她开口,声音晦涩喑哑,“姑姑,我明白。”

叶皇后擦了眼泪,恢复了惯有的威仪,转头看向她道,“这朝中,你可有看得上的世家公子?”

叶嫣看了看她的脸色,一时间琢磨不清她的想法,只好沉默着摇了摇头。

“不是穷途末路,姑姑也不忍心把你的婚事当做交易。趁着现在皇帝还未曾动摇太子的地位之前,你还有的选。嫣儿,你今日说一个人来,姑姑便立即给你赐婚,让谢家死了这条心。”皇后这话说得体贴,叶嫣却觉得悲哀。“谢贤也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怎么说当年也是你母亲救了他,居然做出这等事,真是丢尽谢家的脸!”皇后又道,语气忿然。

那段往事便又跃然眼前。

当日谢贤并不是得病,而是中毒。中的是苗疆狠辣的夺命千丝。当年南诏作乱,谢家奉旨出征,谢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带孕随军。谢贤就是出生于那时,想来是被南诏细作所害。可毒素潜伏多年,到了他十八岁那年却突然发作,来势汹汹。叶嫣母亲师承万花医圣的大弟子裴允,虽不曾学到十成十,但是解这种毒还不算太难。

谢家老侯爷亲自来请,叶夫人救人心切,一心一意扑在谢贤病中半年有余,总算是将毒素排清。叶嫣当时正跟着她母亲学医,也跟着去观察和打下手了。

谢贤醒来后,对救命恩人叶夫人尊敬有加,对叶嫣更是一见钟情。从那时起便央求他娘亲来叶家求亲,要娶叶嫣过门。

说起来都是孽缘。

每每忆起这段往事,叶家人都只能苦叹这是命定的劫数。

“说起来,你若是没有心仪的。你母亲前些天入宫来和我说起你的婚事,她想让你嫁去扬州沈家。”等气顺过来,皇后推开茶盏,接着说道。

“扬州沈家?江南最大的布商?”太子妃代她问道。

皇后点点头,又道,“沈家现任家主欠你母亲一个人情,这么多年也一直很关心你。再者,沈家不入庙堂,家底雄厚,家风清正。你嫁过去,远比留在这京中安稳。”

叶嫣张了张口,却不知道如何作答。

她姑姑虽然疼她,但是她决定的事情是没有转圜的余地的。

果然,接下来她就说道:“我会向皇帝请旨赐婚,这些日子你也别出诊,安安稳稳在家等着,做你的新嫁娘。多看看你父母哥哥,江南离盛京千里,日后回来可不是那么容易。也多进宫看看我们。姑姑、太子哥哥、你二姐姐还有小侄子。”

当今太子妃,亦是叶嫣舅舅的嫡女,她的二表姐。

叶嫣木讷得点了点头,苦涩得应道,“好。”

长乐十六年四月,皇帝下旨,叶家女叶嫣下嫁扬州布商沈家三公子沈浔,婚期定在八月。

她初敲门时,开门的小厮见是她,都来不及迎她进来,就开始跑着往里通报:“小姐回来了!”

不多时,便有房中丫鬟出来迎她了。

事情传回相府,母亲叹了口气,白芷白芍颇是不甘。

叶嫣心里明白。

母亲看着她倒并无多话,只是双眼通红,鼻音浓重,应该哭了很久。叶嫣心里一酸,只能说些安慰的话让她宽心。叶夫人摸了摸女儿的手,被冻得冰冰凉,于是也没有多留她,催促她先去喝驱寒汤洗热水澡。

沈浔把叶嫣放在巷口便匆匆离去,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并不见白芷白芍,想来已经下去领罚了。叶嫣叹了口气,先往书房去了。

府里并无多少人,估计都在城中找她。她先找了人去禀告母亲,便径直去了父亲书房,推门而入时候果然见哥哥父亲相对沉默坐着,气氛并不大好。

叶景天又细细打量了她一会,见她除了斗篷半干头发乱些以外并无大碍,便放心得点了点头,说道,“你先下去好好收拾,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可不能再放任谢家胡来。其他事情你都不必管,明日里你好些了,便入宫给娘娘请安,宫里因为你,怕也是人仰马翻。”

沐浴的时候听闻她失踪连带着惊了宫里的皇后,中宫娘娘听闻了谢小侯爷在烟雨楼的闹剧勃然大怒,谢夫人慌忙请旨入宫,在凤仪宫前长跪,恳请皇后开恩,皇后却避而不见。

书房里的叶相与长子想了想今日之事,生气而无奈,最终只是长叹一口气。

第二日早朝上,谢老侯爷先是为儿请罪,再请自己教子无方之罪,一番话说得言辞恳切又滴水不漏,加之丞相府也没有在此事上多做文章,是以皇帝也只是象征性训诫了几句,便草草结束。

父亲闻声也抬眼起来看她,目光沉沉。

“父亲,哥哥,我没事。”她的手覆上哥哥的手,轻声安慰道。

赵家如今仅剩些妇孺,赵贵妃再如何运筹帷幄,赵家终究支撑不了她胡来,将来恭王若是得承大统,也少了外戚之乱。

叶家却不一样。

叶相又道,“先去看看你母亲。”

叶嫣点点头,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见有推门声,她哥哥叶景天抬起头来。见是她,慌忙站起来拉住她,“阿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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