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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时帘幕无重数

第10章 对联

“小姐想去看便去吧。”白芷站在她身后,幽幽开口。

她睁开眼回头看她,颇有些被看穿的窘迫:“白芷,我只是好奇!”

“是该好奇的。”白芍跟着说道。她当然能理解,毕竟以前丞相府都是下人去做这些事情,沈家却是少爷们来干,当然好奇。

沈家是扬州富商,富了很多代的富商,祖上也出过些小官,但是都不值得一提。沈家人好像生下来就为了做生意。上官大人虽然祖上并非望族,可寒门出身做到刺史,可见上官大人能耐之高。上官调任扬州已有十多年,两家家主彼此欣赏,引为知己,又刚好有年龄相仿的孩子,定个娃娃亲其实不奇怪。

上官映雪一直是以为自己会嫁给沈浔的。

直到那个弱柳扶风般的女子出现。

叶嫣露出一个得到赞同的满足的笑来,“那我们去看看吧!”

白芷白芍点了点头,一行人便往那边去了。

远处沈浔和他大哥玩得像个孩子似的上蹦下跳,一点也不像两个成了家的人。

彼时沈浔撩起长袍随意得在腰前打了结;头发仍旧是用一根青色发带全部绑起来,但是已经有些凌乱,额前落下了些许长发,伴着亮晶晶会发光的细汗;手里拿着“福”字,站在梯子上,正在他大哥的指挥下贴,一边比划还一边回头问他大哥:“你行不行啊?不然你上来我来看。”

叶嫣站在稍远处停住脚步,仰头去看沈浔,自己也没发现此刻脸上笑意有多深。

看着她此刻的模样,白芷白芍对视一眼,脸上忍不住“果然这样”的表情来。

未出阁之前,家里不会做这些事情。父亲总是很忙,吃完年夜饭就会马上钻进书房。母亲身体不好,这么多年一直靠药吊着命,更不可能陪着她贴这些。哥哥是个恪守规矩到甚至有些无趣的人,连带着她自己也是这样。

她彼时站在这头看,她大嫂就带着儿女站在那头廊下看,脸上还带着幸福温柔的笑。

看了好一会儿,沈浔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看自己,回头左右看了一眼,待看到她,亮晶晶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

他从梯子上跳下来,三步作两步走到叶嫣面前,笑着问她:“你要不要贴一张?”

叶嫣摇摇头,甚至向后退了一步。

“不让你贴高的,就贴那种,大门上的,不用爬梯子。”他开出条件。

叶嫣还是摇摇头,但是这次已经没那么坚决了。

“来吧,一年可就一回,旁人想我还不让他贴呢。你看大嫂,每年都只能看着。”他转头去看了看那边正拿手帕给他大哥擦汗的大嫂,继续诱惑道。

叶嫣看着他的眼神里有怀疑,但是更多的是向往。半晌,她点点头,说道:“那好吧。”

——是你求着我我才要贴的,才不是我自己想。她在心里给自己找台阶。

沈浔当然看出来了她此时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他不戳破,只是伸手拉住她,走到对联处,挑了两张最大的“福”字,跟她说,“走,带你去贴大门的。”语罢就拉着她出去了。

醉月连忙端着浆糊跟了出去。

“小姐也许真嫁对了人。”被留在原地的白芷凑过来悄悄说道。

“目前来看,好像是吧。”白芍也贴过去附和道。

而另一头的大哥大嫂看着他们双双离去的背影也在疑惑,大哥甚至很是惊恐:“沈浔之喜欢女人了?”

大嫂一副了然的模样,甚至翻了个白眼道,“你家弟弟采过的花都能从扬州排到余杭,怎么就不喜欢女人了?”

他大哥反驳道:“那些女人都是逢场作戏,我也未必见他有三分真心。喜欢那又不一样。我看他看叶小姐的眼神,倒是真像当年我偷偷思慕你的时候。”说完还用手摸了摸下巴,很是一副自己都懂的模样。

大嫂笑而不答,只有小女儿咿咿呀呀的声音像在赞同父亲的话。

良久,大嫂叹了口气。心想,不管他是不是真心喜欢,戏还是要做的。丞相千金,圣旨赐婚,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呢?他也不是没反抗过,刚成亲那一个月又是不回家又是睡书房不就是么。可沈浔到底是个识时务的人,可惜的是叶嫣。叶嫣虽然长在波云诡谲的京城,可是家里人把她保护得很好。她并不善于心计,男女之情上也是一片空白。未必能看清到底是真心,还是逢场作戏。

何况就算是自己,也看不清沈浔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浔的大嫂闺名唤作杜玥,未出阁前是扬州最大的酒楼富贵楼的大女儿。打小就在酒楼里长大,跟着她爹见惯了来来往往各种各样的人,练就了一双看人奇准的眼睛,习惯了逢人只说三分话。唯独她这个小叔,她是看不透的。

杜玥与沈浔的大哥沈渝也是青梅竹马,自幼相识。沈浔比他大哥小上十岁,她嫁过来时,沈浔还是个孩子,她也算得上是看着沈浔长大的。沈浔从小就晓得自己长得好,也惯会用长相讨人欢心,七八岁时候背后就已经跟着许多姑娘小姐了。

沈浔最早是在家中练剑的。他父亲斥重金把华山弟子请来教他剑法,只因老夫人舍不得幼孙去那终年积雪的华山顶上吃苦。后来他年岁渐长,他父亲觉得这个小儿子实在是个祸水,便一狠心送上了山,一去便是八年,再见时已经长成个翩然公子了。

但是从他下山,家里人也没见过他几回。这个小叔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年到头都在外跑。沈浔长得好,三兄弟中唯独他是占了父母两人的长处。长得是一副祸国殃民的模样,做事却令人头疼不已。听人说他武功很高,曾经在什么武林大会上大放异彩,吸引了各门各派的姑娘,也见过许许多多各种模样身份的女孩子来沈家找他。

早些年,沈家甚至都想跟他断绝关系。后来收敛了些,总算不会让姑娘找到家里来。

是以说起沈家三公子,一手落花剑法虽然用得出神入化,但是人们记住的反而不是他年纪轻轻便在剑法上有这么高的造诣。只记得他出现的地方,必定有许多女人。

一方面算得上是离经叛道,一方面又孝敬父母,尊重兄嫂;一边万花丛中过,一边又好像从不喜欢女人一样。这些年见过很多为他呼天抢地伤心欲绝的女人,却从没见过他为哪个女人伤春悲秋过。

正如他哥哥沈渝所说,她有时候看着这几个月沈浔的变化,也会在想,叶嫣会是个变数吗?

花花公子沈浔之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真的会喜欢这个从京城来的富贵花吗?

人各有命,想再多不过庸人自扰。杜玥回过神来,笑着伸手去逗起了小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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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是高门大户,坐落在扬州城南最繁华的街道深处,闹中取静,环境清幽,邻居都是非富即贵。两扇大门早些日子刚上过漆,焕然一新。沈浔拉着叶嫣停在门口,彼时正有家丁侍女在打扰门庭。

沈浔扬了扬下巴,醉月连忙端着装着浆糊的碗过来。

“呐。”只见他细心给福字刷上浆糊,然后拈住两角,递给叶嫣。

叶嫣把手从斗篷中伸出来,小心翼翼得接过,又听他道,“我让醉月给你搬张凳子,你踩上去贴,我给你看贴得正不正。”

她点点头,醉月忙去搬椅子。心里想着,为什么公子要讨夫人欢心,受苦受累的总是自己。但还是手脚麻利得搬过来放好了。

凳子有些高,沈浔扶着她上去了,而后退了几步,跟她说:“你贴吧——你晓得要倒着贴吗?”

叶嫣高举着手,有些艰难的点了点仰着的头。

“左边一点,啊,上去一点,小心些.......又好像要过来一点......右边右边,诶,下来一点我看看?........”沈浔叉着腰,站在下面一本正经得指挥她。

叶嫣已经有汗从额角滴落了,原来贴对联这么累人!怪不得以前父亲哥哥都不喜欢,她想。

但是听着沈浔的声音,总归还是高兴的。

忙活了大半天,才终于把这个福字贴好,把叶嫣累得够呛。另一半边说什么也不肯贴了,沈浔只好亲自动手,三下五除二就贴好了,方方正正,不偏不倚。

叶嫣抬头看了看那两张“福”字,和沈浔并肩站着。脸上明明笑着,眼里却水光盈盈。

有时候我会想,我就这么死去就好了,不要有人为我悲伤,我不愿意看见我爱的人为我流泪。可有时候我又很贪心,渴望我爱的人记住我,永永远远得记住我。

沈浔,你会记住我吗?你会记住这一天吗?

叶嫣闭了闭眼,有眼泪从眼角滑落,在冬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见过叶嫣。

在很多年前的一次宴会上,她父亲当时右迁至扬州,带着她去过一次盛京。她自幼也是被当做大家闺秀来培养的,直到那时候遇到叶嫣。她已经不记得当时到底是什么宴会了,只记得那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举止端庄,礼貌疏离,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像是严格训练过,像个漂亮的高高在上的人偶。

想到陈素,也不知道她和哥哥成亲过得好不好,坏也坏不到哪里去吧,到底是圣旨赐婚。

叶嫣用过早饭后百无聊赖,坐在院子里闭着眼睛晒太阳。沈浔这会儿正忙,和他大哥沈渝在贴对联。她有些好奇,想了又想,不好意思过去。

转眼就是除夕。

大概每个人都有个青梅竹马,就像陈素之于叶景天,或者上官映雪之于沈浔。

当时的父亲还和同僚远远感慨过,“丞相大人的女儿,想必又是下一个皇后。”

叶嫣那样的人,生来就要当皇后的,谁都这么觉得。

回来扬州已经半个月,她终日把自己关在家里,哪里也不曾去。上官子兼来过一次,看着她的模样,也只是摇摇头走了。

倒是难得的好天气,天放了个大晴,日头暖洋洋的,晒得人直犯困。

进入腊月,年味儿已经很浓厚了,家家户户已经开始挂上了大红灯笼,也有小孩子开始穿起早就定做好的新衣服。但是除夕夜到底是不一样的。往年在盛京城里,叶嫣会和父母哥哥早早吃年夜饭,然后约陈素出去逛花街。

这么多年来,这是第一次没有陈素陪在自己身边。

她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模样去面对沈浔。沈浔之好像对这个妻子颇为满意,甚至回来半个月了都没听说过他再去招惹谁家的小姐。

她哥哥已经一天天好起来了,这一切还都得感谢叶嫣,叶嫣甚至是他们上官家的恩人。

有了白芷白芍的怂恿,叶嫣给自己壮了壮胆,站了起来,转身问道:“我会不会太幼稚了?”

白芍微不可闻得叹了口气,小姐只有十七岁,这么活着也太累了。她露出一个鼓励的笑来,安抚道:“怎么会?小姐这个年纪就该对这些事情感兴趣。我们也是好奇的。”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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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世事无常,如今叶嫣变成了沈浔的妻子。她想不明白,盛京城除了太子皇子,也还有那么多亲王侯爵,为什么丞相的女儿,要山长水远得嫁来扬州,嫁给一个商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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