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时帘幕无重数

杜秋娘咬了咬牙，半晌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叶小姐好宽阔的心胸。即便你的丈夫曾经喜欢我，现在也仍然对我有情，也没关系么？”

叶嫣并没有如她所愿暴跳如雷着急反驳，她甚至像听到好笑的笑话一样笑了好一会儿，才整理好表情，看傻子一样看着杜秋娘：“所以呢？”

你能改变什么？让沈浔休了我娶你？还是指望我成全你？更多的话叶嫣不必明说，杜秋娘心里有数。

态度很坚决，沈浔也很无奈，她连吃饭都和自己错开。

一直到从临安离开，叶嫣也没再和他说过一句话，也没去问过其他几个人关于杜秋娘的事情。

她已经厌倦了听沈浔过往的风流债了。光是到临安就有一个李霏霏一个杜秋娘，如果每一个都要去追根究底的话，她估计耳朵都要听出茧子。

杜秋娘向来冷静聪慧，没想到有一日自己会败在了一个黄毛丫头手里。

偏偏毫无办法，她确实是赢家。

这场谈话到这里，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杜秋娘起身告退，叶嫣也没有挽留。

过了会儿，她鬼使神差得起身站到了窗前，正巧遇到了采购回来的四人。

也看到了沈浔追着杜秋娘而去。

杜秋娘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没有抬头。

这下换成叶嫣拂袖而去了，刚才的冷静和理智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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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另一头，沈浔骑马一直追到刘家酒庄门口。杜秋娘下了轿子，满意的看着下马立在门前汗涔涔的沈浔，说道：“进来说吧。”

沈浔一言不发跟了进去。

等到了屋里，杜秋娘让侍女都下去了，才终于那方才平静的神色收起来。。只见她含情脉脉得看着沈浔，泪眼朦胧，连说话的语调也惹人生怜：“阿浔，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可我也是没有办法——我无力反抗阁主。”

沈浔到底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江湖历练，早已不是当年无知天真的少年，也多少能理解杜秋娘当年的处境。但是理解归理解，还是不能原谅她的。他点了点头，无视杜秋娘的目光，冷淡得说道：“从前的事情过去了便过去了。你如今不也过得很好？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一件事要听你说清楚的。”

他直视杜秋娘，坚决而确定的说：“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当年只是非常欣赏你的理智和冷静。还来不及转化为别的什么感情，便发现了你骗我。因此我想你一直会错意了。我恨你不假，但那是因为你辜负了我的信任，却不是因为我因爱生恨。”

杜秋娘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睁大了那双本就非常大的眼睛，连话也说不利索了：“不……我不相信……不是这样的……你明明……”

沈浔丝毫没有怜香惜玉，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有本事，但是不要动叶嫣。你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所以我今日专程跑一趟。不用怀疑，这就是威胁。如果你胆敢动她，天涯海角，我也会让你以命抵命。秋娘，我记得你是个惜命的人。”

说完之后，毫不留恋地转身准备回去。

杜秋娘扑过来从背后抱住他：“阿浔！”声音里已经有哭腔。她以为他今天是来和自己倾诉衷肠的，她还有好多话没有和他说。自己这些年过得并不好，自己为了脱离如意阁废了多大力气。

可他是为了另一个女人前来，也对她过往三年毫无兴趣。

“秋娘，不要让我对你的印象变得这么差。”他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还不忘再在她心上扎一刀。而后头也不回得开门离去。

杜秋娘满脸眼泪，震惊得看着沈浔匆匆而去。

回到客栈的时候正是晚饭时分，叶嫣照例要在房里吃，不肯下来和他们同桌。

席间气氛不大好，上官映雪觉得压抑，一早吃饱闪人了。

留下心事各异的上官子兼、苏十三娘和沈浔。

酒过三巡，上官子兼率先打破沉默：“下午你和杜秋娘说什么了？不会真是旧情复燃了吧？我可告诉你叶嫣在楼上都看见了，你骑马追出去。”

沈浔一脸看白痴的表情：“我和她能有什么旧情？”

“你当年不是喜欢人家么？我告诉你她是如意阁的人的时候，你还一脸受伤。然后没多久就离开锦城了。”苏十三娘接话。

上官子兼也点了点头。

沈浔喝了杯酒，很是无奈得说道：“任谁被当作朋友的人骗了，也会很受伤。要说旧情，顶多就是真把她当作知音。可惜她心术不正。至于你们说的那种感情，那应该是没有的。”

“那你后来开始来者不拒游戏花丛，不是因为她令你对感情失望？”苏十三娘表示不信。

“当然很大部分是因为她吧。不过我是对女人失望，又不是单纯因为对她失望才报复女人。你们和她一样，想太多了。我游戏人间当然是因为我高兴啊。”沈浔还是那个风流潇洒的沈浔，才不会因为一个女人放弃整片森林。

“那，叶嫣呢？”上官子兼看着他，认真的问。

“什么？”沈浔好像没听清。

“我问，那你对叶嫣呢？是什么感情？你仔细想过吗？”上官子兼不依不饶。

沈浔沉默了。三杯酒入肚，他才终于开口，很是迷茫：“我不知道。”

上官子兼不再追问，半晌，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和苏十三娘回房间了。

沈浔一杯接着一杯喝酒，觉得这比当初面对日月教右护法还令人为难。

他不敢问自己，也不想正视这些感情。

自命风流的落花公子居然败在一个感情方面一片空白的官家小姐手里，这传出去他在江湖上还怎么立足？

落花公子沈浔之虽然对女人来者不拒，但是最讨厌和官家打交道，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所以上官映雪从前一直认为是自己的刺史家小姐的身份阻碍了自己和他在一起。

沈浔活了这么些年，女人是采过不少，他大嫂没冤枉他。他自己不看重这些世俗规矩，和他在一起的女人也是如此。他从不去招惹官家小姐。那些个官家小姐们个个出口伦理道德，端的也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好像男人们都是洪水猛兽，多看一眼也不行。沈浔不喜欢这些。

他还是觉得人都好，女人也好男人也好，敢爱敢恨，勇敢做自己最重要。喜欢就要说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口是心非扭扭捏捏最讨人嫌。

当然他也不是多喜欢采花这件事，只是他觉得这样比较能体现自己态度的坚决。落花公子对女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太难的他也没兴趣。可惜的是，叶嫣不是那些女人。

——如今他对叶嫣的态度，何曾不是口是心非，扭扭捏捏呢？

当局者迷罢了。

他觉得头很痛，但是现在更令他难受的是，叶嫣对他避而不见。

又一壶酒下肚，沈浔之有些头昏，起身决定回去睡觉。

既然想不透，不如不想。

反正走一步是一步。叶嫣既然和他是正儿八经拜了堂的夫妻，就算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日子也还长。

叶嫣这日睡得早，因着明天一大早要赶路。可她睡意朦胧间总觉得有手在轻抚自己的脸，触感真实不像做梦，一睁眼，窗前坐着一个人，正眼神迷蒙得看着自己。

她惊呼出声。

离开临安之前，杜秋娘果然来找她了。

杜秋娘是何等聪明的女子，怎么会看不出来当时她的表情代表着什么。

“想必叶小姐已经听说了我和阿浔的往事了。”过了会儿，杜秋娘调整好情绪，又换上了一张虚假的笑脸。

叶嫣不买账得摇了摇头：“不，我不知道。杜姑娘，你省些力气。你也是有夫之妇了，一直惦记别人的丈夫，是对你的丈夫不忠。我为什么要去打听沈浔的往事？不管如何他现在是我的丈夫，这你改变不了。”她语气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句句诛心。

“杜姑娘想必打听得一清二楚，何必多此一举？有话不妨直说，也别浪费彼此的时间。”叶嫣语气冰冷，毫不留情得拆穿她。

那日从天目山回来，叶嫣就单独去开了一间房，不再和沈浔住在一块了。

叶嫣当然也明白，她是会来找自己的。

女人的通病，喜欢在现任面前炫耀曾经。

见她进来，杜秋娘站起来，露出一个无害的笑：“请坐。”

“叶小姐果然是名门千金，说话也痛快。秋娘就喜欢和痛快的人做朋友。”杜秋娘给她倒了杯酒，自己先干了。

叶嫣看都不看那杯酒，倒是十分好心得纠正杜秋娘：“我倒是没有和你做朋友的兴趣。而且，你应该称呼我为沈夫人。”

杜秋娘拿着酒杯的手一顿，脸色难以控制得变得难看起来。

两人约在客栈雅间见面。

叶嫣推门进来时，杜秋娘已经等在里面了。

杜秋娘看着她，心里不受控制得冒出来一个词：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当然了，不自量力的是自己。

叶嫣面无表情得走过去坐下了。

“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杜秋娘跟着坐下，不管她表情如何难看，始终笑意不减。

到底曾经是如意阁的人，杜秋娘对沈浔的行踪是打听得一清二楚，趁着其他几个人上街置办干粮药品，找上了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