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

夏油杰沉声道，他不懂远藤悠到底在纠结什么，要他来说，与其把一颗真心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还不如干脆利落的问个清楚。

而且，就算那个男生真的是小原梨花的男朋友，那也算让远藤悠无疾而终的初恋有个交代。

“你说的对！”

“喂，夏油。”坐在他前位的少年跨转过来，“我问你个问题哈。”

夏油杰从飞鸟掠过的天空中收回视线，他叹了口气，问：“班长你还在纠结之前的事吗？”

“……嗯。”被戳中心思的少年低下了头：“所以你觉得呢，那人会不会是梨花的男朋友……”

“我去……”被人从美梦中惊醒的奥村听完远藤悠的大胆陈词，他打了个哈欠道，“班长你还没放弃啊。别想啦！没戏的没戏的，我之前找人问过，那个男的是小原的青梅竹马，人感情好着呢。”

“真……真的吗……”远藤悠不死心的回问。

“当然是真的，都是小原她闺蜜告诉我的。”

啊，再见了，我的初恋……

远藤悠卸了力瘫在桌上，整个人都陷入灰暗，原本因热情而鼓胀的气球被一根名为现实的冰冷银针戳破，吐着气瘪成皱巴巴的一团。

“夏油！”

夏油杰寻声望去，己的同班同学正站在门口向他招手，“怎么了”他起身上前。

“好事好事。”同班勾着夏油杰的肩膀，笑得一脸狡黠，“等你出去就知道了。”他推着夏油杰的背，把人推出了教室，还顺手关上门。

“呦吼！有情况？”奥村挤挤眼睛。

“这星期第二个。”同班伸出两个手指。

“漂亮不？”

“隔壁班的班花。”

“加奈？”

“恩恩。”

远藤悠左看看右看看，也没能理解两人打码似的对话，他一头雾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当然是夏油杰又被女生表白的事喽。”同班一脸理所当然又忿忿不平，眼神里浸满了止不住的羡慕，“可恶啊，要是我也这么受欢迎就好了。”

“噗，等你什么时候拿了班级第一再说吧。”奥村毫不留情的泼冷水道。

“……”远藤悠靠上椅背，此刻的他还陷在暗恋对象有了喜欢的人的打击中，而同班同学的话却成了他目前心理最真实的写照。

要是像夏油那样受欢迎就好了。

不用担心自己配不上喜欢的人，也不用眼睁睁看喜欢的人被抢走。

夏油杰是他们学校里最受欢迎的男生，长得帅，脾气好，连成绩都是名列前茅的第一名，据说背后还有个传承了百年的大家族，要不是他的家长不让他参加除学校比赛外的任何活动，说不定班长这个头衔都落不到自己的身上。

这样的人，不被喜欢才是难事。

被推出教室的夏油杰站在走廊上一脸迷茫，周围太安静了，安静的不像平日的午后。

不，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想要路过的人都被拐角处探头探脑的两个女生给拦了下来。

“那个……夏…夏油君……”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个子娇小的女生，女生把头低得低低的，从黑色卷曲的刘海下能看见她涨得通红的脸，像是一颗熟透的苹果。

“我叫加奈美惠，是…是隔壁班的！我！我！”被闺蜜怂恿的女孩站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请你！请你收下这个！”

加奈美惠甚至不敢抬头，她把准备好很久的粉色信封塞到夏油杰的手里，也可能是直接丢到他的身上，反正就是没看结果，风一般的逃跑了。

“怎么样怎么样！”

“唔，梨花别问，总觉得好丢人。”

“你怎么没等夏油说话就逃了呀。”

“我怕被夏油君当面拒绝……”

信封飘到地上，夏油杰弯腰捡起，信的边角因为女生用力的动作而产生褶皱，就连包装都不怎么新了，开封处的折痕有被多次打开的痕迹，加奈美惠是真的犹豫了很久。

夏油杰暗自叹了口气，这是他入学以来的第几次？

还好加奈美惠没等他回答就离开了，他是真的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景。

当面拒绝可能会伤了女孩儿脆弱的心，但就夏油杰而言，他不会给任何人回应，这些少女们的初恋最终都会折戟沉沙，成为一吹就散的泡沫。

她们的心意会被夏油杰收起，然后放在箱子里慢慢淡忘，就如同她们的身影终将成为夏油杰生命中的一位过客，不曾停留太长的时间，就已然消失不见。

回家路上，夏油杰看见一群高中生混混把一个和他们一样校服的少年堵进了小巷子里，他们的嘴里发出嫌恶的笑声，或轻或重的敲击着手里的棒球棒、钢管、扳手等物，全员一副“不听我们的话就要你好看”的恶人脸。

欺凌勒索。

这种事情在日本并不少见，每天都会发生在别人不愿深入的小过道里，对大多数人来说，他们会选择装作匆忙路过的样子快步离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是因为有人在垫底承担风险，这些恶人才不会欺负到他们的头上来。

可惜今天，夏油杰心情不好。

最终，小混混们鼻青脸肿的落荒而逃，被保护下来的学生正感恩戴德的向夏油杰鞠躬道谢。

“没必要，与其每次祈求着别人会来救你，还不如自己自强起来打败他们。”

夏油杰拎着书包潇洒离去，只留下校服在空中划过飘扬的一角，邻居家的白猫窝在主人的躺椅上小息，家门口的茶花开的正好，一阵微风袭来，清脆的声音从楼上阳台响起，禅院大和打开门，迎接自家养子回家。

进门，脱鞋，把书包放到一旁的矮柜上，正在厨房准备晚饭的禅院乐花端着切好的果盘从小门走出。

“杰君，今天的学校怎么样，有遇到什么好事吗？”

“和平常一样。”夏油杰淡淡地答道，“你们呢？今天不是去做产检了吗？结果如何？”

禅院大和殷勤地从老婆手里接过果盘，放到餐厅的桌子上，空了双手的禅院乐花轻柔地附上肚子，她宽大的连衣裙下已经有了篮球大小的凸起。

“医生说宝宝很健康呢，而且有可能是个女孩儿。”她一脸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养子：“杰君要有妹妹了呢。”

“比起活泼的小子我还是更喜欢可爱的姑娘。”

禅院大和今天脸上的笑意就没淡下去过，他一副傻爸爸的模样，跑到禅院乐花身边与她十指相交：“婴儿房装成粉色的好不好，蝴蝶结或者小花朵。”他凑过去亲吻爱妻的脸颊，“你说我们的女儿会更希望那一个？”

禅院乐花推了推他：“为什么不能都要哪？”

“也是！”禅院大和这才反应过来，“那就都要吧，反正我们也不缺钱，大不了就回去找岳父大人撒娇。”

“哈哈。”禅院乐花被逗笑了，“我想爸爸有段时间会不愿意见你哦。”

禅院大和放声大笑，他搓了搓干净没有胡茬的下巴，然后想到又想到了什么：“对了夏油，你要不要和我去看看你妹妹未来的房间，我把二楼的那间杂物室给收拾出来了，你来提提建议吧，毕竟你也是这个家的一员。”

禅院大和迫不及待地拉过夏油杰就想往楼上走，禅院乐花弯起的眉眼带着温和的笑意，轻声叮嘱了一句：“可不要看太久，一会儿还要吃饭嘞。”

路过宽敞干净的客厅时夏油杰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禅院大和见夏油杰不动，便转头问道。

“没有。”

夏油杰的声音静地可怕，他仿佛在喃喃自语，又仿佛在回答禅院大和的话。

“什么都没有。”

“当！”

清脆的声音在夏油杰的耳边响起，小孩手中的万花筒坏了，玻璃珠从里面窣窣滚出，风铃上吊着的竹片在半空敲响，大片的落地窗外是红砖搭建的围墙，夕阳伴随着最后一道余晖折进房间。

落在夏油杰的眼中变成晦涩的一片。

夏油杰拍拍自己这位陷入情苦的好友，真诚地建议：“这话其实你完全可以当面去问小原同学。”

初见时的一见钟情让少年心头小鹿乱撞，可惜这份初恋的爱情路对性格腼腆的他来说注定坎坷。

看到这幕的远藤悠，少年纯情的心如不小心脱手的玻璃，掉在地上碎成了一片片。

“你不去问的话，你就永远不会知道那个男生和小原同学有什么关系！”

他的喜爱隐晦又克制，不曾主动靠近，只是默默的跟在身后，偶尔以学习之名交流几句，当小原梨花笑着对他说谢谢的时候，远藤悠的心仿佛搭上火箭，直冲太空。

晴日的午后，夏油杰坐在教室的一角，刚吃完午饭的他收起已经空掉的便当盒，正托着下巴看向窗外，放空思绪的大脑享受着每天难得的休闲时光。

“可是……我不敢啊。”远藤悠拨弄起夏油杰留在课桌上的铅笔，“我连话都不敢和她大声说。”

夏油杰耸耸肩，心中却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恋爱这样的事情又不是别的他能主动帮忙的事，本来就是两人向互相迈步，可别偏偏这位心都已经飞人身上去了，脚却仿佛被人死摁在原地般，动也不动。

私底下他无数次叫过暗恋之人的名字，可当两人碰面，他却只敢礼貌疏远的喊上一声“小原同学”。

但现在却沉在冰冷的海底。

事情要追溯到几天前的放学。

远藤悠看小原梨花在校门口站着，本想上前打声招呼，却被夏油杰指出她似乎在等什么人，两人躲到了一旁的大树后，没过多久，小原梨花的身边就多了一个穿别校校服的男生，两人交谈甚欢，说说笑笑的一起离开。

远藤悠对小原梨花抱有爱慕之情。

梨花，梨花……

可能是夏油杰的话给了他勇气，远藤悠纠成麻花的脑袋突然绷直，他忽的站起身，双手拍在桌上，好在这会儿的教室里没什么人，只有隔壁桌打盹的少年被他一个动作惊醒了过来。

“我要去问梨花，如果……如果那个人不是梨花男朋友的话，那我……”他顿住，沉默许久，才下定决心般地说，“我要向梨花告白。”

手指飞快地抹去桌面上的简笔画，干净的桌面上多了一片看不清的脏污，像他不可告人的心。

沸腾的血冷静下来，远藤悠捏了捏鼻梁：“夏油，你说我要怎么做才好……”

碳灰的笔尖在光滑的桌面上画出一个三角，一条直线从顶部向下，远藤悠在相合伞的两边写上自己还有小原梨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