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

“我记得……”

五条悟搔搔脸颊，他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对面很快就接通了。

“喂，硝子……你现在还在京都吗？介不介意多接受个病患，什么……不是……我没有牵扯到无辜路人好不好，是杰的学姐啦……”

具美伢抚着妹妹的身体，又不敢太过用力，倾斜着给她做支撑。具美玲浑身狼狈，但是精神十足，那张不怎么显露表情的美人脸勾起一个浅浅的笑。

她举起自己还完好的手，冲姐姐摇了摇。

“没事的，你看，我好着呢。”

人都约好了，具美玲也没什么好拒绝的，她拿着自己的任务评价，和具美伢说了声再见，便桌上了辅助监督的车，而剩下的三人则准备先回具家，等具美玲治疗好了回来会和。

以不存在的凶手被警方击毙为结尾，化工厂的迷之杀人案就这样告一段落，服部平次坐在老爸的车上，看着周围的景色慢慢后退，自从具美玲从化工厂里出来后，他就没说过一句话。

服部平次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略带一丝歉意：“老爸，我……”

“道歉的话还是回去对你妈妈说吧。”服部平藏转动方向盘，车子开进了左边的道路，拐角的建筑过后，那家化工厂就再也看不见了，“你在商场突然消失，静华都快把我的电话给打爆了。”

服部平次打开手机，屏幕还停留在远山和叶发来的照片上，那是她和服部静华在商场的自拍。

少年的心此刻犹如轮胎刮过石子，在长长的道路上上下起伏。

三人回到具家，具理慧子看见原本四人出门的队伍少了一人，心猛地就提了起来，好在具美伢给她解释安抚，而且没过多久换身衣服，完好无损的具美玲也重新出现在门口，具理慧子这才安心下俩。

配合着夏油杰让五条悟带回来的茶点，几人渡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然后具理慧子下厨，给众人做了桌丰盛的晚餐。

晚上，夏油杰和五条悟便直接在具家住下了，因为他们道场偶尔会有比赛的学生在这里进行集中训练，所以家里还是有不少空房的。

第二天，就在众人准备出发去完成具美伢的晋升任务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具家门口。

“哟，好久不见。”

“平次？”具美伢惊讶道，“你怎么在这？”

还是那口熟悉的关西腔，还是那顶绣着“SAX”的棒球帽，服部平次搔搔脸颊，有些扭捏地道：“我……顺路，顺路。”

“你顺路还能带着旅行包顺到我家来？”具美伢上下打量着他，“你还没吃够昨天的教训？”这小子难不成是要跟着她去做任务吗？

服部平次左看看，右看看，凑到具美伢跟前小声道：“我有签你们的那个协议，所以没问题吧。”

咒术师里有个协议，针对那些不小心卷入咒灵事件的还能存活下来的受害者，保证他们不会把咒灵的存在说出去。

反正就是相当于一份保密合同一样的东西。

化工厂一事让服部平次注意到了和平生活下波澜诡谲的另一面，他试图说服自己接受这个已经变得不正常的世界，却发现十几年来形成的惯性思维不是说改就能改变的。

服部平藏翻着报纸，不在意地告诉他——把这个当成一场梦，睡过了之后忘掉就好。

反正没有那副看见咒灵的眼镜，服部平次的世界还是原来那样。

但这怎么可能。

在猜到具美伢身上同样有个任务后，服部平次就有了想法，他想再亲眼看一看那些所谓的咒灵，那些人类负面情感的结合体。

不过他也和老爸老妈发过誓了，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冲动，也不会刻意的去寻找咒灵，以后查案的过程中，要是碰见了类似的事件，他也会打电话给服部平藏，让他联系专业人士来处理。

昨天晚上他们一家聊了很多，服部平藏表示了自己不支持但也不阻止的立场，并把那副眼镜借给了他。

“这……”

具美伢有一瞬间的为难，咒术师是和警方有合作在的，但服部平次并不属于这范畴里，只能说勉强搭个边，她把目光投向身后的夏油杰，想要询问他的意见。

所谓合约，其实不过是高层弄出来的一纸空谈，细节上漏洞百出，只能拿来唬唬那些不清楚真相的人。

夏油杰打了个哈欠，一脸睡眠不足的样子，他看了服部平次一眼，淡淡道。

“学姐决定就好。”

因为频繁的地壳运动，这个国家遍地都是温泉，具美伢的任务在离大阪还要远点的和歌山里，靠近郊外偏远的山岭古道中，有一条不算繁华但非常热闹的温泉街上。

穿着浅紫色和服的女招待正坐在玄关前的地板上，她弯腰欢迎客人的到来，并柔声问道：“几位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具美伢站在队伍最前：“没有，请问还有空房吗？”

“有的。”女招待站起身，把几人引向柜台，“请跟我来。”

虽然是一起来的，但房间还是各定个的。

五条悟上前一步直接在柜台上拍出一张黑卡：“我要一间双人的。”

夏油杰眉头微蹙：“悟……”

五条悟笑眯眯道：“杰，我们一起住啊。”

没给夏油杰任何拒绝的机会，甚至为了他不再另开间房，五条悟还把他口袋里的钱包给摸走了。拿了那么多次夏油杰口袋里的糖果，他那个大口袋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小少爷一清二楚。

具美伢要了个单间，这次任务具美玲没有跟来，虽然伤已治好，但她还是准备在家陪陪因为她受伤而担心不已的具妈妈。

服部平次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个是不缺钱的大少爷，一个是在生死间搏命，想来也不会缺钱的咒术师，原本想和另外两个男人蹭一蹭的黑皮少年想起自己顺路的身份，默默掏出自己带来的零花钱。

他老爸虽然允许他跟着人来，但没有给他一点点的经费。

“好的，请问要住多久？”

“三天吧。”

这次的报告没有写出咒灵信息，一切都很模糊，三天是个比较保守的调查时间。

女招待登录好信息，便带着他们前往房间，走过大厅通往住所的廊道，脚下的木板发出多年的积劳声，带着热气的风迎面而来。

被建筑围绕的天井里有棵巨大的樱花树，因为不是花季，所以只剩光秃秃的树干。

树枝如同密集的网，像张开的手掌，沿着四周伸展，它长得比边上小楼还高，树干粗壮两个成年人也可能合抱不下，健壮的树根扎在泥土里，汲取着这片土地里的矿物营养。

见客人的视线被庭院里的樱花吸引，女招待介绍说：“这棵樱花树也算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了，听说是老板娘和丈夫结婚时种下的，可能是因为这里的土质肥沃，才这么十几年就已经长那么大了。很多客人都会选在在早春来我们店里，就为了见一见这棵樱花树开花时的盛况。”

“这种的樱花树，当然会开的很好。”

少年的语气听着不像夸赞，女招待迟疑了一下，把原本嘴里的话压成了短短几句：“可能是老板娘精心照顾的原因吧，反正我在这工作那么多年，这棵树连虫病都没见到过一次。”

五条悟扯了下嘴角，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夏油杰拉住了。

具美玲被具美伢帮扶着出门，在门外等待的几人大步围了上来，服部平藏举着已经拨好号码的手机，赶忙问：“需要叫救护车吗？”

他知道咒术师的手段各式各样，那么其中应该也包括那些可以进行紧急处理的方法。

夏油杰提议道：“要不回去一趟？让硝子帮忙治疗一下？”

虽然这一来一回要再花掉大半天的时间，但是如同单靠具美玲自己，那么多伤口肯定会留下不少疤痕，这对一个青春期的女孩子来说，多少有些伤害。

接下来就是大人的事了。

“美玲，你没事吧。”

咒术师的身体要比常人结实很多，哪怕流了那么多血，具美玲的脸色依旧比较红润，夏油杰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口，拒绝了服部平藏的提议。具美玲身上有很多刀痕，又深又密，但幸运的是，没有伤到神经或者动脉这种重要的地方，血染红了衣服，还不断的滴到地板上，破碎的上衣背后是一大片撞击过后留下的淤青。

看着一脸“我还可以”的具美玲，服部平次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右臂重新活动自如，具美玲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夏油君，你这手法还真熟练啊。”因为祓除咒灵的危险性，所以他们也会自己去跟校医室的医生们学习一些简单的治疗伤势的手法，不过看夏油杰这利索的动作，明显就是个熟练工了。

五条悟戳了戳具美玲手臂上几乎覆盖整个半边的血痂，咒灵被戳得边缘翻动了一下，又很快覆了回去：“杰，这个咒灵会像硝子的‘反转术式’那样让伤口快速愈合吗？”

“不会。”夏油杰摇头，这个咒灵只能防止伤口继续流血，不能起到治疗的作用，真正让伤口愈合的还是具美玲自身的愈合力。

就因为治疗能力的稀缺，所以家入硝子的存在才显得弥足珍贵。

夏油杰叫出几只像毛毛虫一样的咒灵，它们的身体又扁又长，背部的绒毛闪烁着微弱的荧光，像是夜晚的萤火虫，不过现在是白天，看不明显，虫子爬到具美玲的伤口处，然后整个贴了上去，后背的绿色开始向深褐转变，身体也越来越扁，直到变成一块贴在皮肤上，巨大的丑陋的血痂。

至于具美玲脱臼的右手臂，夏油杰搭起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摸了摸肩胛骨的位置，稍稍往上慢慢抬起，骨头就被正了回去。

几句话后，五条悟挂掉电话，对着夏油杰摇摇手机。

“搞定了，我就记得今天硝子好像跟着去京都，给那边的那群老头子检查身体的来着。”

原本疼痛的伤口变成一种轻微的酥麻感，具美玲转头对服部平藏道：“我已经把里面的咒灵全部祓除干净了，平藏叔叔……”

服部平藏立刻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了，我会让人进去处理之后的事情的，现在，你还是好好的去休息吧，不要再操心这些了。”说着他向远山银司郎使了个眼色，远山银司郎点点头，便转身走到一旁开始打电话。

他光看着都觉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