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

就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办才问的啊！

他踌躇着看了眼仓智竜尸体原本该在的位置，那里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片干燥的土地，很难说是被焚毁的，还是被五条悟的攻击轰到渣都不剩。

一切似乎都照着畑井明美期望的样子走。

握武器的手空抓两把，她看了眼浩瀚的天空。

天空？

为什么是蓝色的？

有些不甘心，又有些释然。

服部平次看着其他人若无其事的样子，搓了搓自己鸡皮疙瘩还没退下的手臂，咒术师处理事情的方法与旁人有差异，比起两个阴晴不定的少年，他还是选择求助自己的青梅竹马。

“我们真的不能再为畑井明美做些什么吗？”

——想做的话，应该还是有的。

具美伢这么回答道。

接着畑井明美的愿望，重复八年前的场景，当个目击证人，就和仓智竜一样，由他们去告诉在旅馆里的人，他们要找的男人上山去了。

剩下的故事，人的记忆会逐渐填充完整。

“杰，快点，你还愣着干什么？”五条悟催促道，“赶紧走了，你不是还有点事情要做吗？”

“这就来！”

夏油杰拿出插在口袋里的手，里面除了有五条悟的糖之外，还有几个买东西时找下的硬币。

野果的老板娘在又送走一批客人后，收到了一个没有署名的包裹，里面是一盒温泉街的糯米团子，还有一只看上去脏兮兮，仿佛刚刚从土里挖出来的簪子。

亮丽的粉布有些粗糙，还带着暗色，像是在等人亲手拂去的沉疴。

温泉街一如往日，特产店旁的叶子奶奶继续捣着她的糯米，畑井成美的脸上少了几分落寞，她换了个与年龄不符的发簪，在这个黄叶飘落的季节，开出了第一朵反季的樱花。

夏油杰和五条悟坐在鬼蝠鲼上，被咒力放大的鬼蝠鲼，像一张又宽又大的飞毯，在空中平稳的移动着。

他们要去的，据说是个隐居山林的小村庄，小村庄极度排外，并有自己独特的信仰。他们口中的神以龙的形象降临，拥有巨大的双角和坚不可摧的皮肤。龙神带来庇护，让村庄免受猛兽打扰，繁荣发展。

但那都是百年前的事了。

之后的故事大都可以猜到，村庄里的人惹怒了神灵，神灵把他们全困在了村庄里，用迷雾挡住出去的路，所有人只能在这片一隅之地里，低头生活着。

悔恨，愤怒，恐惧。

听上去的确很符合咒灵诞生的条件。

就在他们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夏油杰感觉到身后围着他腰的手臂突然收紧，他们飞得很高，天可能快要下雨了，云彩不小心沾走马路上升起的烟尘，入眼灰蒙蒙的，烦躁与不耐随从五条悟的掌心传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夏油杰回头：“怎么了？”

刚才还兴致勃勃的人，快乐突然淡了，五条悟低声说：“下面，感觉到了讨厌的人的气息。”

夏油杰低头看了眼，隔着云层，他们正在路过一个很小的城镇。

“下去吧，我去和那群家伙儿说清楚，他们要是没等到我的话会更烦人的。”

随着海拔降低，夏油杰才看清在镇口不远处等待的一帮长相相似的男女，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只有领头的青年稍稍不一样。

衣服上最明显的地方印着五条家的家徽，让人一眼就明白他们的来处。

鬼蝠鲼一落地，这群人就像闻见蜜的蜂，呼啦一下全涌了上来，五条悟几乎是反射性的往后退了一步，拉过夏油杰挡在他们当中。

“大少爷！”

领头人扑了个空，脸上瞬间露出伤心的神色。

夏油杰像座高塔，挡住了大部分人的视线，其中除了青年不加掩饰的敌意，还有远处村人窸窣的议论，好奇和羡慕，毕竟豪车与仆人可不是这个落后小村庄能见到的配置。

像是在故意作秀一样，就等着五条悟的出现。

夏油杰皱了皱眉。

细看之下，青年的面貌轮廓其实和五条悟有着几分相似，两人是有血缘关系的远方兄弟。他的名字叫做五条丸真，今年十九，是五条悟的父亲，也就是五条家家主在五条悟小时候安排到他身边的玩伴。

说是玩伴，写作护卫，或许更确切的说，他是五条悟成长路上的指引药剂。

可惜无论那群老家伙如何花心思引导，五条悟都没长成他们想要的模样。

他们自己反而成了五条悟最讨厌的那类人。

五条丸真也是。

年轻守旧，封建无语，没有一点自我，永远以“五条”二字为标准，就像那些被套着壳子长大的瓜果，一丝一毫都是用游标卡尺测量出来的一样。

“我记得我应该没允许你没来这才对。”

“是家主大人命令我们来这里等您的。”

那个老头子——

五条悟冷哼一声，却没说出让他们再滚回去的话。

面对大少爷不愉的脸色，五条丸真细细说明自己来此的理由。

“您在和歌山的一些东京引起了高层的询问，家主大人把他们挡了回去，他希望您在这边的事情结束后能回主家一趟，他有要事想和您聊聊。”

大概又是那些自以为是的监视者打的小报告吧。

五条悟翻了个白眼，他从来不和自己的族人有多交流，因为他们仿佛两个世界的存在，怎么也说不通，但又不能直接转身而去，只要还姓“五条”，有些东西就是他该承担的。

百般无聊下，五条悟把玩起夏油杰的手掌。

捏捏，看看，顺势十指相扣。

夏油杰的手很粗，不像他那样细致，和他差不多大，但相比之下，还是他的手指比较长。夏油杰手上的伤口有很多，已经变成退不去的粉色长疤，他的虎口处好像缺了一块肉，摸上去有些凹凸不平。

微微凉的触感，像是燥热的夏天里，吹在人心上的一阵夜风，夏油杰的手不由地回握上去。

五条悟斜了五条丸真一眼，淡淡道——

“具体说说，老头子想找我聊些什么。”

五条丸真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太情愿，但是家主大人给他的命令，就是在家主没有下达任何命令之前，一切都要以五条悟为优先选项，所以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道。

“家主大人对大少爷您入学后的现状表达了担忧与关心，他想和您聊一聊……”说道这里，五条丸真用余光扫过和五条悟靠的很近的夏油杰，“其中，也包括您的一些交友情况。”

五条悟是五条家集全族之力培养出来的神之子，容不得半点闪失和不完美。他可以永远任性或纨绔，但决不能在一个不姓五条的人身上花太多的心思。

如果是那位“反转术式”到可以另说说，但“咒灵操术”还是算了吧。

呵——

可惜五条悟从出生起，身体里就长满了反抗因子，越不让他做的事，他就越要反其道而行。像是为了刺激五条丸真，大少爷抬手勾住了夏油杰的脖子，在力的作用下，两人的脑袋立马搭到一起，五条悟还特别亲昵地去蹭了蹭。

“我想和谁交朋友，老头子管得着吗。”

五条丸真目眦欲裂，在五条家，五条悟从来没和人那么亲近过，无论是父母，把他养大的奶妈，还是和五条悟同吃同睡，一起长大的五条丸真。

都没有！

五条悟蠢蠢欲动，似乎只要对面人在多说一句，他就能像只大猫一样，整个扑到夏油杰怀里。

青年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气去，他对自家少爷好生相劝：“家主大人可能会更愿意看到您和一些符合咒术师身份的人交朋友。”

比如御三家里的谁。

御三家中能够上五条悟这个金字塔顶端的自然没有第二个，但年龄差不多，还继承了家族术式的咒术师还是有不少的。

何必跟这个外流术师混在一起。

就算是特级，也很掉价。

不能评价自家少爷，五条丸真只能把仇视的目光射向夏油杰，恨不得把这个人在心中杀上千百回。

夏油杰的笑意不达眼底，若不是五条丸真提醒，他都快忘了自己对御三家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感，他一手搂住五条悟的腰，生怕这位祖宗过于激动没注意掉下去，六眼又不小心露出，眨巴眨巴的，像两颗在牛奶里泡大的蓝宝石。

不知不觉，夏油杰已经习惯了五条悟突如其来的贴近和投怀送抱，他会和五条悟成为朋友，从来不是因为他姓“五条”，而是因为他是“悟”而已。

或许在某一点上，他和五条丸真的确有话可讲。

五条悟是不同的。

不知道甜为何物的恶龙，第一次尝到了糖的味道，这让他怎么轻易放手。

夏油杰搂得更紧了些，五条悟没有推开他，觉得很好玩的少年顺势贴了过来。鼻尖溢满对方身上的奶甜，肌肤的热度隔着衣服似有若无。因为人生教育的缺失，他们不懂情为何物，明明贴的比世间很多热恋中的情侣还近，心却跳动的极度平稳。

身为一个把任务流程倒背如流的好学生，她回头看了眼已经陷入庆功状态的两人，声音僵硬的道：“——夏油学弟，你们放‘帐’了吗？”

夏油杰：“……”

五条悟奇怪的看着他。

服部平次噎了一下。

具美伢当是他们接了另外的任务，想了想道：“我等山修完就走，老师给的假还剩几天，正好可以回去陪陪妈妈。”

具美伢休息了一会儿，就从特级咒灵的威压下缓了过来，畑井明美的消失代表这事情的结束，突如其来的特级危机也在两个学弟的帮助下得到解决，明明一切都很顺利，但具美伢就是有种做了，却又什么都没做的不真实感。

五条悟：“……”

一句话把两个当代最强之人给问懵了，他们同时抬头，悠悠白云间略过一道黑影，那是栖息在森林里的乌鸦，黑色的鸟儿发出嘎嘎叫声，似乎是在嘲笑两人的愚蠢。

见两人快要打起来，具美伢赶忙上前阻止，好在这个国家是个地震多发区，稍稍的震动对当地居民来说根本就不是值得关注的新鲜事，没几个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等等！”

在一旁安静了很久的服部平次连忙叫住他们：“你们准备这样走了吗？”

“对啊，不然你还想怎么样？”

“哈？！”夏油杰张大嘴，满脸错愕，下意识反驳，“这难道不是你的问题吗？”

到底是谁在他说再等等的时候，一把把他从鬼蝠鲼身上拉下来的？

在服部平次的观念里，伤人凶手必须要得到法律的制裁，可仓智竜死了，他揣着秘密演戏一样的活了八年，最终还是没有躲过偿了命，畑井明美也死了，她的咒灵在报完仇后也消失了。

这注定是一场没有凶手，没有尸体，没有证据的悬案。

“帐”还是落下了，虽然有些马后炮，但勉强保住了两位最强的名声。

打电话叫负责善后的咒术师过来补山，夏油杰扯了扯五条悟气鼓鼓的脸，他忘小少爷还催促他快走的事情：“学姐接下来准备去干嘛？我和悟一会儿要去另外一个地方，应该不会和你一起行动，报告的话直接发邮件给我。”

五条悟迅速反应过来，并在身边人还愣着的状态下瞪了回去，他对夏油杰指责道：“杰，你为什么不放‘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