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

这里竟然有电？

“碧玺。”

有电就好办了，夏油杰挥手把在空间里准备睡觉的碧玺给拉了出来。

大猫如炮弹般冲撞的突如其来。

夏油杰下意识伸手环住，然后掂了掂，还挺有分量。

没想到悟也有害怕的东西。

碧玺翻了个白眼，人有了新欢，就不理他这朵旧日黄花了。青年伸出手指轻轻点在老早就失去作用的开关上。

电弧闪过，屋里老旧的电路重新运转。昏黄的灯光在闪了两下后彻底亮起，灯泡表面带着油污形成的黑斑，映照出晃动的虚影，不过好歹也算是照亮的眼前的一片地。

碧玺是只天狐，虽然有着一头黑发和绿眼睛，但掌管的却是五行中的金元素，金能生雷，发电对他来说小事一桩。

趁着这会儿的功夫，碧玺打量形同考拉抱崽一样，被胶水黏在一起的两人。他忍不住啧啧称奇，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夏油杰还有男妈妈这种潜质。

不，应该还是有的。

少年不喜欢人类，却对动物很好，碧玺不止一次看见他在没人的公园里为流浪猫的场景。动物没什么心思，思想也单纯，这对夏油杰来说是个很好的消遣。

腹诽完夏油杰，他又换了个目标，把五条悟当成个从没见过的大宝贝一样上下观看。

白发蓝眼。

嗯。

到确实五条家的种没错。

活得长有个好处，就是各式各样的人都见过一点，其中当然也包括那些传承千年的咒术师。碧玺忍不住自己的好奇：“你说说就五条家那个恨不得把所有人往坑里带的封建一族，怎么能养出了个这么可爱的叛逆份子来？”

看着都觉得梦幻。

他伸手想摸一摸，却被猫主人一个侧身躲了过去。缓过神来的五条悟看着身边多出来的人，皱着眉道：“可我没在五条家见过你。”

碧玺笑了一下：“你当然没见过我，我认识的姓五条的，大概是你爸爸的爸爸还要五六辈朝上。”

他向五条悟招招手，碧眸中充满了宝石般的光辉：“你好呀，小甜甜！还没自我介绍过吧，我叫碧玺，你可以把我当成杰的家人，下属，同类，什么都行。”

小甜甜？

这是什么古怪的称呼？

刚才没注意，再听一遍时，五条悟才有些被恶心到，他皱起眉头，可刚一开口，声音就沙哑的很，五条悟努努嘴，又闭上了，盯着夏油杰用眼神询问。

夏油杰也不知道，只能用同样的眼神看向碧玺。

碧玺耸肩，人躲到一个夏油杰不那么容易揍到的角落：“小甜甜多好听啊，谁让夏油杰那个混蛋老把你藏着掖着，也不肯让我们见见，这死孩子恋爱没学会，金屋藏娇倒是先搞起来了。”

而后还来了一句：“而且咲也说很合适，谁让小悟你总是闻上去甜甜的”

夏油杰目瞪口呆。

这……

他就说为什么上次把大蜘蛛精招出来的时候，她看他的眼神那么奇怪。被咒灵操术吞下去的咒灵没有思想，而这群天生天长的玩意儿，都是自愿跑进夏油杰的咒灵空间里居住的，结果——这群人到底瞒着他在背后聊了多少东西？！

狐耳冒了出来，碧玺笑得一脸狡诈：“再看看你们现在这幅样子，我哪里说错了吗？”

五条悟：“……”

他扭了扭身体，夏油杰的衣服不出意外被蹭乱了。看着少年领口下的锁骨，五条悟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但又说不上来。

别扭。

反正就是别扭。

“杰……”

“……要不，悟你先下来？”

怀里一轻，夏油杰别过脸去，耳朵泛起不自然的红晕，他连忙咳嗽两声：“别瞎聊了，还是先干正事吧。”

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请求，听上去像在为自己的行为遮掩。

碧玺在他身后暗笑。

没想到那个厌恶人类到宁愿和咒灵待在一起的孩子，还有为了某个人自愿走出来的一天。

真好……

屋内。

刚才把五条悟吓了一跳的老人，此刻正倒在地上，哪怕他们闲聊了这么久，也没有改变背对着他们的姿势。

老人动了动，像个提线木偶，用一种诡异的姿势，把身体翻了过来，而腿还是背对着他们。不怪五条悟被被吓一跳，人瘦的就剩一把皮包骨，一口牙还有三四颗还□□着，皮肤泛着奇怪的光感，像是用松油擦过的木头。

老人挣扎了两下没坐起来，蒙上白雾的眼珠盯住夏油杰的方向，他似乎把他们误认成了什么人，细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始破口大骂。

“死小子，你他妈的竟然还有胆子回来！”老人挥舞手臂，瘦骨嶙峋的手臂看着就像一根带刺的棒槌，可怜又可悲，“都是因为你，是你拖累了整个村子！才导致大家都被龙神大人抓走的。”

老人的记忆可有有些混乱，颠三倒四的，声音中突然带上了恨铁不成钢的的愤懑：“你还敢跟我提外面，外面哪里有村子好？龙神大人庇护我们，你竟然还不知足。”

过大的动静带到了老人身后的桌子，酒瓶晃了晃，落了下来，正好砸到老人头上，憎恨变成惶恐。

他开始向着空无一人的地方乞求：“龙神大人，龙神大人不要吃我！村里还有很多人，大家都以能把自己献给龙神大人为荣，我把大家都圈起来了，求求您不要吃我。”

这又是一个被咒灵逼疯的人。

看着使劲把自己缩到桌子底下的老人，五条悟扯了扯夏油杰的袖管，他们本来是想问问有没有人知道关于咒灵更多的来龙去脉，现在看来，应该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那些已经被咒灵吃掉的人，大概只能成为报告上短短的几行字。

“走吧，杰。”

“嗯。”

离开空掉的村庄往后再走一段，脚边就开始出现用石头垒成的小石塔，行列之间摆放整齐，细看之下起码有好几百个。

夏油杰皱了皱眉，脚边的石塔前还有一束已经干枯的花，因为用石块压着，这才没被吹走。

比起供奉神灵的祭坛，这里更像是村子的墓地。

“啊……没想到现在也还有这种人啊。”

碧玺倒是一看就明白了。

在以前，有些无知的村人会把神龛修建在墓地左右，他们相信这样能让那些人在死后也得到神灵的庇护，转世投胎，一路顺遂。但是他们不知道，这样做除了让死气污染神明外，没有任何用途。

石塔群的中央，有个修建精美的神龛，浓重的咒力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按照RPG游戏的说法，他们现在就属于在魔王城前的玩家们。

“怎么样，准备开团吗？”

“开——”

咒灵在五条悟的咒力刺激下显出真身，随着一道响彻群山的龙啸，闪电突降，炸毁了神龛旁的一片土地，周围的石塔在震动下分崩离析，咕噜咕噜的滚动，不断有大小石块掉落的声音响起，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足够一尾巴把这里扫平的巨龙。

那是曾经被人制造出来，受万人敬仰的“神”，如今又因为人的自说自话堕落成恶灵。

长而有力的龙身通体雪白，偶尔能窥见的鳞片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它有如皎皎白云般的纯净，又像是捧在手心中的一拢月光，然而原本通悉万物的双眼中，却只剩下混沌的圆圈。

巨龙盘桓在土地上，它一声怒吼，强而有力的爪子一摁就是一个能压死人的一个坑洞。巨龙踏雾而上，在眨眼间攀至天空。

恶神浮于天际，翱翔于云端，月亮黯然失色，迷雾蒸腾在它的爪间。

这是一只会飞的龙。

五条悟真正的兴奋起来。

人被撞得后退，他勉强稳住平衡，背磕在墙上，随即发出丁零当啷东西掉了一地的声音，五条悟的脑袋就搁在他脖颈旁，颤抖地像条不断震动的丝带。

看起来的确被吓得不轻。

——太恐怖了。

夏油杰无法，只能一边哄着他，一边找有没有可以亮灯的地方。少年挑了挑眉，有些意外的在墙上摸到了一个开关，摁了一下，没有反应，目光在屋内搜寻，借着勉强的月光，看见在头顶中央有个类似灯泡的影子。

六眼是能看见，但又不能用来预知未来，谁知道那个老头会在瞬间突然暴起，屋子里本身就暗，不知道哪来的光射在他的眼睛里，幽绿幽绿，怼在凹下去的眼眶里，像是鬼怪身边的萤火，又像是嵌在黑暗山洞里会反光的食人虫壳。

——呜呜呜呜

“呜……”

五条悟手臂蓦然收紧，夏油杰呼吸一促，连忙咳嗽两声，然后拍着大猫的背安抚道：“好了好了，没事的，放轻松，放轻松……”

“嘶！”夏油杰倒吸一口冷气，后颈火辣辣的，大概是被猫爪子给抓了，没办法，夏油杰只能接着好声好气安慰道：“悟，不至于吧，一个人而已。长得再丑再难看的咒灵你都见过，一个还活着的人，怎么把我们的最强吓成这样。”

这和确定死亡，在葬礼现场看到尸体突然诈尸有什么区别！

谁都会吓一跳的好不好！

小少爷不由地委屈起来。

气都要喘不过来了。

五条悟哼哼唧唧，怎么也不肯抬头。

“干嘛呀，干嘛呀！”碧玺出来时还一脸的不情愿，“要用到人家的时候，不顾人家休息就把人家拉出来。人家想和你的小甜甜聊两句，你都不让。”

他盯着这个偏心的男人，搓搓自己的右手，指尖摩挲了一下，总觉得还缺一块用来擦眼泪的白丝巾。黑灯瞎火的，夏油杰也没空和碧玺演他的古早情景剧，少年哭笑不得的道：“快点吧。”

“你懂什么！”

五条悟声音中带着哭腔，攥成拳头的手锤了一下夏油杰的胸口，他刚刚差一点就被吓的心脏聚停了。

没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