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

“夏油，你来一下！”

“来了！”

家入硝子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夏油杰起身离开，没看到身后被他注入过咒力的男人手指发生了轻微的颤抖。

“该死！”

不用问也知道，无论是电子档案，还是监控，看样子被撤离的人删得一干二净。见人在忙，夏油杰知趣的没去打扰，他环顾四周，所有用来放东西和资料的柜子全空了，只有不锈钢台面在头顶灯光的映衬下散发着冰冷的寒光，地上散落了一两张白纸，看上去是匆忙之下被遗忘的。

或许让有经验的人来更能看出东西来，家入硝子在发现了什么后一猛子扎了进去，夏油杰害怕这里有多余的陷阱便让碧玺在家入硝子身边保护她的安全，而他则推开了一扇标记着编号的门。

夏油杰搓了搓泛红的手背皮肤，不在意地道：“拐弯的时候没注意。”

那可真是够不注意的。

少女为黑发少年的不省心砸咂嘴。

“手拿来。”

她强硬地拉过夏油杰的手，属于“反转术式”温和的力量就覆了上去，本以为是个小伤，结果咒力放的越多，家入硝子眉头越紧，她瞧了眼夏油杰，咒力不死心的又往里探了探，终于忍不住道。

“你这身体怎么回事，怎么跟个破袋子一样，到处是漏洞？”

“只是一点小伤而已。”夏油杰试图把手抽出来，结果因为抓的太紧，一下子没有抽动，“是硝子你太大惊小怪了。”

反正他的伤就算放着也出不了事。

“不行，这里……”家入硝子环顾一圈四周，“这里没有设备，等出去了后你必须来东京找我，我要给你好好的，从头到底的检查。”

一个两个，都仗着自己实力不把小伤当回事。

那还要她这个奶妈干嘛，当装饰品吗？

“硝子你太夸张了。”夏油杰苦笑一声，“不是大伤，养养就好了。”

“闭嘴！你是医生？我是医生？”

她可不是五条那个缺心眼的。

家入硝子的一声怒吼不但把夏油杰吓了一跳，还把原来准备给他说上两句的碧玺给吓了回去。

小狐狸头上的毛都炸了。

之前没有发现，夏油杰身上的伤好多都是沉年旧疴，隐藏的太深，反转术式虽然可以治，但必须要在一个绝对安全和安静的环境，并且家入硝子不能有一点分心。

棕发少女用手猛戳夏油杰心口，威胁着这个比她还高出一个头的少年：“你要是不来，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五条悟，你应该不想让他知道吧。”

“——别。”夏油杰连忙道歉，“我错了还不行吗？”

夏油杰尴尬的笑笑，家入硝子白了他一眼。

“哼！”她冷哼一声，接着道，“我明后都在学校，五条笨蛋也不会这么快回来，所以——你懂的。”

话题单方面终结，只不过家入硝子的气还没那么快消，所以她之后和夏油杰说话都带着些阴阳怪气。她来到之前站着的地方，用手画了个圈，让夏油杰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带走。

“我之前看他把超市袋子丢到你的空间里，那么这些东西应该也不在话下。”

如果只是家入硝子一个人的话，或许还没有办法，但这不是有夏油杰在嘛。

万能的咒灵操术。

雁过拔毛，更别论这里有好多器械都是目前市面上有价也无市的高档货，统合机构走的匆忙，可能只来得及收拾掉所有的试验资料，而这些需要精密打包的重型机器便只能遗憾丢弃在这。

正好便宜了她。

“可是……这些连接的电线。”

“连墙一起端走不行吗？”

“……行。”

夏油杰不敢吱声，默默招出几只咒灵开始啃墙，咔呲咔呲的声音又小又轻，就怕打扰到家入硝子然后再被磋磨一顿。

看见自己心动的器械被完整的吞了进去，家入硝子的心情好了一点，开始带着夏油杰像蝗虫一样扫荡房间，所有能拿走的不能拿走的全部一股脑塞进夏油杰的裂缝中。

还顺势带走了两具合成人的尸体。

虽然夏油杰从来不会往裂缝里塞尸体这种脏东西，但其实只要是没有生命的物体都能放进去。

就像男人理解不了女人的逛街水平，家入硝子跑着最前，明明速度不快，夏油杰却觉得自己怎么也追不上，红绿色的指示灯照花了眼睛，少女脸上的笑容越发放肆。

她的嘴角就像挂了两颗氢气球般，忍不住的上扬，甚至到了一种渗人的地步。

之前家入硝子踏着愉快的步伐，拿起一旁掉落在地的手术刀，随便在手臂上比划了两下，露出满意的笑后，塞进了小包里。

夏油杰冷不丁得打了个寒颤。

果然。

咒术师都是疯子，只是大家疯得程度有所不同而已。

“咚！！”

“轰隆隆！！！”

远处一阵地动山摇，连带的震感让没准备两人站稳不及纷纷倒地，夏油杰扶着墙，家入硝子则摔倒在一旁的旋转椅上。

“什么情况？！”

本着孩子和同学吵架，家长不参与原则而躲回去的碧玺重新探头，他的神情多了一丝懊恼，伸手对着某处就是一道电光，可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墙壁里的机器依旧在运转。

是他没注意到。

“杰，带着人快跑——”

“有人要炸了这里！”

一片混乱中，夏油杰敏锐的耳朵捕捉到来自最近的那面墙内“嘀嘀”的两声。

“硝子！”

“——轰！！！”

夏油杰速度极快，虹龙在爆炸前一秒就迅速窜出，坚硬的身体当做支架，撑住了已经开始解体的天花板。虹龙虽然体型巨大，但宽度有限，角落的吊顶因为爆炸砸在了地上，随之滚落下来的泥土碎沙在眨眼间堆成了一撮沙丘。

这里开始百米之下的地底。

跑不出去，就会被埋在里面。

事不宜迟，夏油杰一把抓住家入硝子的腰带，对比大个的猫猫来说，一个女孩子的体重还是很轻的。他顺手把人往自己肩膀下一夹，转身跑了出去。

家入硝子被颠簸地头晕脑胀，想吐又怎么都吐不住来，只能捂着嘴，弯起脚，听石头落下的声音，她突然发现，比起夏油杰把人当狗抱的运送方式，还是五条的特快专线要好上一点。

当然，也就好那么一点。

身后是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亮起的灯泡一盏盏破碎，在又一块石头差点砸到自己之后，夏油杰忍不住招出一只咒灵顶在头上代替雨伞，等他们以最快速度跑回路口，却发现雾间凪还在刚才的那间房间里。

家入硝子打了个嗝，又忍不住对她吼道：“还不跑！你想被埋在这里吗？”

雾间凪看了眼电脑屏幕上的进度条，抬头扫过已经裂缝的天花板，漏下的沙尘迷住了她的眼。

“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了！”

爆炸不会等人。

夏油杰选择故技重施，他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揽住雾间凪的腰，突如其来的拉扯让她猝不及防，只来得及抓住自己的电脑然后用双臂紧紧护住，黑色的连接线在紧绷过后完全断开，砂石形成的猛兽也随即追到了他们所在的这片角落。

“闭眼！”

紧接着便是白光一闪。

这里应该是员工的寝室，外扭翻到的单人床，还有凌乱的全开的床柜，以及和外面的男人一样，躺倒在地，已经没了声息的一男一女。

【编号.673】和【编号.210】

“……”

影子委屈的缩回原地，边缘浮动了两下，像是在模拟眼泪。

夏油杰试着对躺倒在地的男人释放出一小段自己的咒力，想要激活他身体里的“核”，咒力是沿着管子水流而下的水，迫不及待的填充进男人没了声息的身体里。

雾间凪在进来的第一时间就用自带的电脑连上了这里的网络，手指疯狂摆弄，绿色的代码一段段在她瞳孔的倒映中呼呼划过，随之而来的却是长久的空白。

根据雾间凪的说法，这些东西是统合机构研究出来的实验品，也就是实现[进化]的过程产物。

而现在他们看见的，是被留下来的失败品。

如今在咒术界中，对咒骸一事最为了解的，应该就属五条悟和家入硝子的两人的班主任夜蛾正道了。咒骸内涵诅咒，体内有颗寄宿了能量的“核”，是一种有用咒力可自主行动的非生物。如果“核”被破坏，它们就回变成动也不动的非生物。

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

可能是地下的接触不太好，头顶的灯突然闪了一下，仿佛一个讯号，夏油杰脚底的影子开始晃动，它沿着少年外露的皮肤，像某种猛兽张开的大嘴，以两人相触的地方为桥梁，迫不及待的想要冲进男人的身体里。

“啪！”

这些人既是实验品，也是研究人员，被制造出来的精致可人的脸蛋，足够用来迷惑一般的男男女女，如今闭上眼睛，仿佛童话中陷入诅咒一睡不醒的美人，等待有人唤醒。

之前碧玺在的时候，夏油杰没开口问，怕戳到对方的伤心事。除开长相不谈，这些合成人倒是让夏油杰想起了咒术界里的另一种东西——咒骸。

少女似乎对这类研究地点的设施驾轻就熟，有碧玺护着，她探查这片底下堡垒的速度比任何人都快，夏油杰寻着咒力，在很深的房间里，找到了站在一台看不懂功能的机器面前的家入硝子。

她刚要张嘴，又愣了一下，目光多了一瞬间的诧异：“你这手怎么了？走路不小心磕的？”

听上去简直和这满地没有醒来的空壳一模一样。

薄薄的咒力绕了一层，脆弱到一扯就破，黑黢黢的心灵空洞就像个等待被填满的口袋。

夏油杰在柜子角落找到了一本实验笔记，似乎是女人的，里面写的东西说是记录，其实更像一个人的流水账，从今天吃了什么，什么时候喝水，什么时候上厕所，到今天对着谁笑了，谁对他说了什么，几乎细致到每分每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