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

家入硝子怼了怼夏油杰的胳膊：“我可是为你得罪了不少人，你要是不把身体养养好可对不起我。”

少年捋了把被微风吹散的碎发，失笑答应：“知道了，知道了。”

家入硝子撇过头。

夏油杰这会儿正在位于东京的一家甜品店内，帮即将坐五条家专车回来的五条悟买蛋糕。

那天以后，家入硝子以一种十分强硬的态度把夏油杰留在了东京这边，夜蛾正道在知道了这件事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和岛一石说了声后，就默默去联系了夏油杰的班主任黑山冢。黑山冢被吓了一跳，甚至没有多问缘由就给夏油杰批了假，让他在那边好好休息，有问题他来解决。

一来一去老师们敲定好了夏油杰接下来几月的归属，其乐融融中只有乐岩寺嘉伸发表了反对意见，他敲了下拐杖，目光冷漠。

“不好，快跑！”

“……”

服务员疑惑道：“先生，先生？”

夏油杰一时失神：“……抱歉。”

他重新低头，隔着一层玻璃，水果经过糖浆的包裹璀璨如同各色宝石，奶油似云朵，香甜绵软，带着些苦涩的黑巧镜面仿佛人生百味。他看了一圈，指着写有“热销”和“新品”的其中几种：“帮我把这些各打包一份吧。”

“好的，谢谢惠顾。”

对面的玻璃橱窗中，点心师傅正手把手教女人如何用巧克力在奶油上面写字，女人小心翼翼地写上名字，又在名字旁画了个心，这才抬头松了口气。

“那是什么？”

服务生顺着视线：“啊，那是我们店最近新推出的活动，让您体会亲手制作蛋糕的乐趣，会有点心师傅全程陪同教导，从准备材料到最后蛋糕出炉装点完成，当然成品也会给各位客人们带回去的。”

“这个活动还挺受欢迎的，就像现在在里面的这位女士，她想亲手为自己的爱人做一份有纪念意义的蛋糕来庆祝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她拿出一旁的册子，翻到其中一页：“先生有兴趣的话可以看看。”

夏油杰抬抬头：“生日蛋糕也能做吗？”

服务生愣了愣，然后笑道：“当然可以。无论是送长辈，送爱人还是送朋友都没问题，我们这里提供好几种蛋糕的做法，奶油蛋糕，巧克力蛋糕，慕斯蛋糕，包括上面的装饰和点缀字都能由您自己选择。”

“讲的就是一个心意。”

服务生递来的册子里写着令人头疼眼花的制作方法，翻页后还有客户完成的成品图。夏油杰看见了其中一张，小男孩脸上沾着奶油，他端着做好的蛋糕冲摄像机笑着，巧克力小猫画得歪歪扭扭，眼睛一大一小，旁边“生日快乐”的英文似乎还不小心拼错了。

他的眼里充满光芒。

夏油杰有一瞬间的心动。

看出了他的犹豫，服务生把一旁插着的广告纸塞进夏油杰购买的蛋糕的袋子里一并递了过去，并说道：“我们这个活动会一直持续到年底，甚至店长也有长期做下去的打算，您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谢谢。”

“希望您生活愉快。”

回到学校，夏油杰人还没往台阶上踏，一声被故意拉长的呼喊就像小猫撒娇似的，带着腻死人的甜味从远处逼近。

“杰————”

五条悟飞奔而来。

在这个树叶已经枯黄甚至掉落的季节，他却穿着夏油杰没机会在夏日祭典上看见的和服，露出前端大半皮肤，藏青色的和服显得他又白了几分，若隐若现的千瓣莲随着动作轻摆，木屐踏地的声音与远处扫把划过地砖的沙沙相结合。

小少爷满心欢喜，结果没被习惯性接住不说，还像条鱼般被衣服兜了一脸。

故意没戴墨镜的蓝眼睛中顿时充满疑惑。

“杰？”

“……”

五条悟眨眨眼睛，把双臂下意识就从袖口的处伸了出来，把衣服反穿着。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道沉重的跑步声。

“……大……大少爷……”

负责当司机的仆人终于追上自己一下车就没了踪影的少爷，他气喘吁吁，手里还拿着五条悟下车时忘带的披风。披风外层有一圈白绒，看上去十分保暖，仆人刚要举起，就被人皱着眉头一个侧步躲了过去。

五条悟抱着夏油杰的校服，委屈地喵喵叫：“我不要穿。”

仆人顿时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少爷。”

这可不行，他刚忙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

五条悟和夏油杰是朋友这件事，基本已经在五条家的上下流过一圈了，其中包括了夏油杰的照片，还有他们家的大少爷竟然还会这样的感慨。

夏油杰叹了口气，接过仆人递来的披风。

这一次，五条悟没有躲开。

少年给人系好带子的同时换走了他身上的外套。五条悟怔愣了一下，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怀里，又去看重新穿上校服的夏油杰。

怎么感觉……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夏油杰住校东京的真正理由只有家入硝子，校长和少数两个老师知道，对外都是宣称最近高级咒灵频繁爆发，为了减少压力让两位特级同时活动，包括对五条悟也是这个理由。

高层想拒绝，但在家入硝子反转术式的威胁下，只能咬着牙认了。

这群老不死的谁也不想得罪医生。

包装袋上印着金色的鸢尾花纹还有一只小鸟的logo，五条悟把所有的盒子都放在桌上，白盒子里面每一块每一块都是不一样的品种，包括自己喜欢吃的青柠慕斯和之前在官网上看见的即将发售的新品。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家店的？”

夏油杰把衣服一件件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然后放进已经打扫过两遍的衣柜里，他淡淡地回答：“之前听你说过就去问了硝子地址。”

比想象中少了几句打趣的话，还有一声称呼。

五条悟戳了一口蛋糕，绵密的慕斯体很快就在嘴里化掉，取之而来的是现熬果酱的酸甜和果仁的酥脆。

一如既往的口感。

“啪嗒。”

听见盘子落回桌上的声音，夏油杰抬起头。

没吃掉的蛋糕还剩了大半。

夏油杰皱了皱眉：“怎么，是不合口味吗？”

五条悟摇摇头，他说不上来，捻起一粒顶端装饰的蓝莓丢进嘴里，嚼了嚼道：“好像是他们家今天用的水果太酸了。”

今天的杰好安静。

甜点没了魅力，五条悟干脆飞身扑到夏油杰床上，拉过薄被把自己打成卷，然后当一只不安分的茧。夏油杰看了他一眼，默默把行李箱拉远，把地方让了过去。

五条悟得寸进尺，瞬间占领了更多的地盘。

杰的床垫好像比自己的还软。

夏油杰默默收拾着东西，听五条悟像个小孩一样咕哝，过嫩的皮肤被有些粗糙的面料擦出红痕，嘴里出现意义不明的音节，他轻笑一下，想伸手去揉脑袋，却在一半的时候又缩了回去。

五条悟没发现夏油杰瞬间的迟疑，他看着重复的拿衣服折衣服的动作，明明是简单又无趣，却莫名津津有味。

直到——

他在衣服堆里看见了一只毛绒绒！

小少爷眼睛一亮，迅速从茧里面窜了出来，捞起小悟咪就问：“杰，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有童心！还随身带着玩偶！”

“怎么，没有小猫咪陪伴睡不着觉吗？”

被两双一模一样的蓝眼睛盯着，夏油杰心中忍不住动荡，但是常年的伪装让他面无表情反驳道：“你不也有只企鹅吗？还取了我的名字。”

“我弄只猫怎么了？”

“所以这猫……”

“叫咪咪。”

五条悟无语地看着他：“……”

是的，所有的猫都可以叫咪咪。

夏油杰眼神飘忽，然后脱口而出：“我睡觉抱不抱猫我不知道，但是你抱着企鹅睡觉的场景我可是看到过好多次，还扯都扯不走，着是不是证明了……”

“停！”

“停停停停！！！！”

意识到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对自己极其不利，五条悟也不纠结猫的问题，红着脸赶忙伸手去堵夏油杰的嘴，结果因为高度不够只能抓住腰。

一不做二不休——

一用力，五条悟干脆把人拽到了床上。

老旧的铁架床发出哀嚎，一把多年的老骨头差点没有断掉。单人床的大小挤不下两个正在成长的少年，他们被迫面对面躺在一起，呼吸对方的空气。

“杰。”

“杰——”

“杰…………”

“悟。”

终于叫名字了。

五条悟双眼眯成一道弯月，他拉拉夏油杰的袖管，脑袋蹭着蹭着，蹭上了少年的脖颈，夏油杰却没像以往一样拍拍他的背。

他撩起了五条悟的一缕白发，太过柔顺的发丝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调皮且不安分，呲溜一下就从指缝间滑走了。

他握不住。

夏油杰的笑容淡了一下。

就在这时，五条悟微微抬头，把脑袋贴进夏油杰的掌心里，然后十分大方地说：“摸吧，使劲摸。”

“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能摸到最强的脑袋的。”

他的笑容是那么灿烂且刺眼，照得夏油杰有些不知所措。

面前的人仿佛是一件珍贵的瓷器，历经烈火燃烧出最美丽的颜色，最极致的白和最极致的蓝，强大又完美的造型，却也是那么的脆弱易碎。

这让他如何是好。

少年只能露出嫌弃的表情，把眼前的大脑袋推到一边，摇摇头并表示不上当：“说吧，那么费力的讨好我，生日礼物到底想要什么？”

“谁讨好你了！”五条悟瞪着眼睛，不可思议，“我这明明是在安慰你！”

小少爷啪啪地拍着床，把床单拍出了一阵阵波浪。

他又安静下来，整个人陷进了绛紫的漩涡中，五条家发生的种种浮现眼前。

谈话，谈话，谈话。

期望，期望，期望。

他不是人，他是他们的神。

五条悟顿了顿，第一次用略带期许的声音开口。

“硬要说的话，我想见你。”

“我想能立刻，马上的，见到你。”

自从夏油杰入学，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与他的计划背道而驰。

——京都校的学生凭什么要去东京治病，学校里又不是没有好的医生，人这样过去，把他校长的脸往哪里放？

他反驳不了。

夏油杰当天就拎着行李和家入硝子走出了学校。

不放人的话，下次就让那些医生给高层看病吧。

“欢迎光临，请问先生需要些什么？”

结果这位京都校长话还没说完就被家入硝子用夏油杰的身体报告狠狠甩了一脸。

没用夸张的说法，就是结结实实的一沓纸甩在脸上。

视线齐齐落在两人身上，却没一个敢说话。

家入硝子哼了一声。

满满都是威胁。

乐岩寺嘉伸黑着一张脸，唇角疯狂抽动，虽然少女说的事情与他无关，但只要他还在保守派里的一天，这些就是连带责任。

清脆又响亮。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

说真的，她都好久没遇到会让自己发脾气的人了，这里的高层还真是一团垃圾。

少女嘴里痒痒的，她摸出打火机，却忘了这里还是学校的范围内，刚要摸烟盒，就听到了背后传来一声夜蛾正道的怒吼。

丢了大脸的乐岩寺嘉伸把手里的拐杖敲得邦邦响，夜蛾正道连忙压着家入硝子的脑袋给人道歉，家入硝子面上诚恳，她举了好多例子，包括学生的受伤情况和咒术师的阵亡人数，话里话外却全是高层的不作为，几乎就是把乐岩寺嘉伸的脸面往地上踩。

夏油杰在旁看得一愣一愣，眨着眼睛被家入硝子摁头怼到乐岩寺嘉伸面前。

“啪！”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