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

脸又开始发烫，搭在眼睑上的手臂压住了睫毛，五条悟从缝隙中张开那双苍蓝色的眼，迷茫和无措让他仿佛置身于一种没有依靠的悬浮状态，就像是刚刚学会用“苍”拉短距离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前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坠。

一切都是未知。

“所以我对杰，到底是‘情不自禁’，还是‘见色起意’呢？”

“还有这个，递了把伞就觉得是有好感，这些女的都是傻子吗？”

——原来恋爱是这么容易产生的东西吗？

五条悟躺在床上边看边吐槽，手边还放着一包番茄味的薯片，他啧啧两声，又用干净的手翻过一页。摊在面前的这些书都是家入硝子借给他的“学习材料”。

书被猛地合上，瞠目结舌的眼仿佛瞬间缩成了猫儿的竖曈。

——嘶！

“这这这……”

这是什么啊！！

封面主色调为粉，嫩的有些吓人，稍稍一动还有闪片，两个男人的侧脸分别占据了右上和左下的角落，身处上位的男子有一双上挑的狐狸眼，没有同款打理到脑后的发型，一头短发利索飒爽，他微微翘起唇角，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捏起另外一人的下巴。

画师画得太好，一些小细节都在他笔下淋漓尽致的表现，包括他口中微喘的呼吸，和另一人嘴角狼狈却又充满暧昧的红。

而处于下位的男子别过头，衣衫凌乱，泛起红晕的脸上充满了羞涩和欲拒还迎，大大的圆瞳仿佛快哭出来般盛满了泪水，就是一副被狠狠欺负过的样子。

泡泡型的花体字挤满了上方，从左到右，既是文名也是箍住两人的枷锁。

《和亲爱的学长一起陷入酸甜如果冻般的恋爱吧~☆》

突然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随之而来的还有夏油杰低沉的声音：“悟，你在里面吗？”和五条悟习惯性擅闯别人寝室不同，夏油杰一直是有规有矩的。

五条悟此时爱死了夏油杰的规矩。

慌不择路的他把书扔到床上，然后赶紧拉过被子盖住，又一屁股坐了上去，拍拍脸，又搓了两把，试图让脸上的温度赶紧降下来。

夏油杰站了一会儿，才听到门内五条悟有些慌乱的声音：“在……在的！杰你进来吧。”

他皱了皱眉推开门，不出意料看到五条悟坐在床上，凌乱的地板上有一打五条悟之前搬回来的漫画，早上他帮他捡起放到床头的企鹅杰此时又掉在了地上，空掉的薯片袋子扔在枕头边，目光所及之处好像没有不同的地方。

悟在紧张什么？

然后夏油杰就看到了五条悟仿佛发烧般潮红的双颊，他忍不住伸手探去：“悟你这是感冒了吗？”

没想到会弄巧成拙！

“没……没有。”

夏油杰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五条悟差点跳起来：“都说了没有了！！”

手死死地抓住被角，夏油杰刚从外面回来，略带些冷意的手背就这样贴在他的额头上，对两人而言这点距离比起平时的接触不值一提，但是，越干了坏事就会越心虚，五条悟感受着另一个人的皮肤的陌生，还有来自上方匀速而有力的呼吸，纷纷扰扰的信息比六眼带来的情报还要猛烈，疯一样的灌进他的脑子里。

脑子又宕机了。

“你，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额头的确没什么温度，夏油杰还是不太放心的放下手臂，让他一会儿记得去硝子那边看看：“我来和你说一声，我要回京都一趟，考试成绩还有一些试卷什么的，很快就回来，你……”

“那你快去吧。”

五条悟迫不及待打断了夏油杰的话，平时恨不得贴到一起的人，现在却想要人赶紧走。为了能早点回来夏油杰也不再多想，他转过身，没料到衣角却一只爪子给抓住了。

回过头，五条悟支支吾吾：“那什么……今天晚上还有新生的欢迎会，你记得早点。”

3月其实还没开学，不过今年入读东京校的两个一年级已经提早到了学校。两人都是受邀入学，说是可以早点了解下这个未知的团体，正好放假大家都在，毕业了的冥冥和庵歌姬还没有马上走，于是大家商量了一下便准备开一个迎新会，就定在今晚。

虽然东京校的迎新会和京都校的夏油杰没有关系，但似乎大家都默认了只要有五条悟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夏油杰这条定式。

说完，小少爷又立马放开了手，他别过头去，像只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夏油杰：“……”

夏油杰：“知道了，我会早点回来。”

回到京都这边，和热闹的东京比起来，这里总是充满肃静，白色的雪积压在屋顶上，看上去像一座座白色的山，回家的还没回来，有任务的接着任务去了，夏油杰一路过来，没能看见一个在学校里闲逛或者锻炼的人。

今天京都的风雪好像格外的大。

办公室里只有黑山冢一人值守，小太阳尽职尽责散发出橘黄色的光，为寒冷的冬天多添了一份暖意，他端着茶，热气迷糊了他的眼，似乎有些失神。

“黑山老师？”

“啊——夏油你来了，坐吧。”黑山冢拉开一张椅子，“你身体好点了没？”

“好多了，不出意外的话，开学的时候我应该能回来上课。”

说是上课，其实夏油杰一共也没在学校上过几节课，大多数都是辅助监督的文化课，只有偶尔几节体术，其他的时间不是在做任务，就是在去任务的路上。

哪怕就是这样，他的成绩也总是名列前茅的满分第一。

黑山冢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东京那个反转术式的小姑娘和夏油杰走的进，他都不知道夏油杰的身体已经糟糕到那样一个地步。

看见化验单的瞬间，黑山冢甚至都开始反思自己到底算不算一个合格的老师。今天把夏油杰叫来，除了要给他成绩单之类东西外，还有就是他想让夏油杰再在东京校住一段时间。

黑山冢作为乐岩寺嘉伸的心腹下属，很多事情他总是能拿到第一手的消息，最近不断有高层的人来找乐岩寺校长商谈，每次商谈完过后，乐岩寺校长的脸上都不太好看，看上去就像风雨欲来的前兆。

咒术界总共就这些事情，用脚后跟想想就能知道。

特级，权利，纷争。

高层和御三家。

夏油杰和五条悟。

那些人一定在谋划着什么。

黑山冢笃定。

老师的职责是保护学生，但以黑山冢的立场，他总不能呛着和顶头人对着干，而且乐岩寺校长还对他有恩，所以他只能出面暗地里拜托夜蛾正道来当这个黑脸，把夏油杰留在东京。

岛一石虽然在咒术界势单力薄，但架不住这个老人在外的朋友多，再加上五条家，护一个夏油杰应该是绰绰有余。

另一边，乐岩寺嘉伸的办公室内，两个看上去年纪相仿的老人对坐着，面容看上去更促狭的那位拍桌而起，一双外扭的眉毛也无法盖过他混沌的双眼，他大声训斥着——

“乐岩寺嘉伸，你别给脸不要脸，当初让我们拥你上位的时候，舔着个脸像条狗一样，如今成了校长，有了话语权了，就开始回头咬主人了是不是？！”

“你也不想想，没有我们，你的位置能做这么稳吗？和岛一石那个老头子比起来你可差远了。”

骂累了的老人重新坐下，好在这里离主要建筑都偏远，没人会听到他们的对话，老人重新换了副嘴脸，开始一言一语的规劝。

“你到底对这个计划有哪里不满意的？一个人偶而已，你还真把它当人不是？不过是一个消耗品，到时候要多少有多少。”

乐岩寺嘉伸闭着眼睛，对对面人的声音充耳不闻。

“算了。”大门太郎干脆放弃，投票这回事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不多，“你既然不愿就算了，到时候有的是人会同意我的方案，不过你最好记住你今天的答案。”

他重新带上能够遮挡风雪的帽子，离开前还不忘留下最后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毕竟大家都是有共同敌人的。”

乐岩寺嘉伸直到大门太郎离开后也一直没有说话，他仿佛一座石雕矗立在那里，死气沉沉。

“笃笃——”

“请进。”

“乐岩寺校长！”具美伢探出一个头，小脸上难得露出兴奋的笑，她向房里的老人举起了手中的小方块，那是一张黑胶唱片，“这是我在旧货市场淘到的，您要来一起听听吗？”

乐岩寺嘉伸敲了一下地板，缓缓起身。

窗外的风雪停了。

用家入硝子的说法，试问谁的感情不是从一本本子开始的呢。

不过现在的漫画还真是漂亮不少，想当初自己在家看的都是《鸟兽人物戏画》这个级别的漫画，虽然算充满了历史教育意义的教具，但是——太没意思了。

他翻了个身躺到床上，身下的味道和夏油杰房间的床上是一样的。

夏油杰其实是个很会照顾自己的人，他会在天气好的时候把被子拿出去晒，晒完的被子会有股暖洋洋的味道，还有淡淡的柠檬草香气。他有时会把晒好的被子恶作剧般盖在五条悟头上，把人包成一个大饭团，五条悟总会忍不住反击，两人就在这张小床上打闹起来。

【——你根本就不是爱我，你看中的是我的美貌，看中的是我能让你在朋友面前长脸。】

“哇，这也太假了一点吧，谁会在拐角撞了一下就一见钟情啊！”

五条悟“唉”的一声叹气，自从他不再紧盯着夏油杰之后，杰好像松了口气般，怪不得他总是感觉最近的杰很紧张的样子，原来真的是被他吓到了。

虽然他本意不是这样子的。

五条悟这边喝的开心，被一清早叫出来去排队的碧玺喝着奶茶骂骂咧咧。

【——不是这样的，真子。】

【——够了，勇太！】分镜里的少女抹去泪水，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坚韧【我当初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便情不自禁爱上了你，我本以为你也是这样的，没想到……没想到你只是见色起意！】

五条悟翻过去，面上已经是这本的最后一页了，富家女主角哭着离开，而被抛下的穷人小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爱人，伸出的手怎么也收不回去。

好在正如家入硝子所说，杰并没有讨厌他。

转念一想，五条悟又开心了，快快乐乐喝起夏油杰给他买的奶茶，英文字母和两个珍珠大的黑点形成了一个笑脸，这家店是最近兴起的，没个一小时绝对排不下来，五条悟昨天出任务前还说想喝，今天就在自己的床头柜上看见了。

他把书放到床边，又重新拿起一本，边上厚厚一摞都是他已经看完的。

五条悟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封面，然后随便翻了两页。

夏油杰当真不做人。

少女哭花了脸，她眼角泛红，泪水像珍珠一样，在作者细腻的笔下，歇斯底里的哭泣非但没有给这位女主角增加丑陋，反而让她更像一朵娇艳欲滴沾着露水的花，令人心生怜惜。

猫猫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