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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

第 72 章 烛光·13

黄昏吹动着树叶的影子,像是不安的情绪正在跳动,夏油杰的影子跟在他的身后,比起别人的来说,那团黑色的人形要更模糊一些。看到五条悟受伤时,少年头一次感受到震怒,那是种火气冲破头顶的嗡嗡感,涨得人口沸目赤。

那只咒灵在被夏油杰控制住的瞬间给捏成了碎片。

他很生气。

不说话,就这么看着,眼睛一眨也不眨。

五条悟长相精致,闭嘴的时候像橱窗里被精心包装过的人偶,一双苍蓝色的眼睛在白羽的衬托下盯着人头皮发麻。夏油杰担心出事,可每次问起,五条悟却总是摇头,拍拍衣服起身,人又变回了之前嘻嘻哈哈的模样。

走神的时间越来越长,直到一次战斗中,夏油杰再也忍不住了。

家入硝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又不瞎,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两人之间出现了问题,她点点头,顺势把五条悟驱赶出门。

“行,你先来,上去躺好。”

一趟全身检查下来,夏油杰的状况比上次要好上不少,用家入硝子的话说,就是一个满是破洞的口袋变成了有少许破洞的口袋。不过他味觉失灵的状况却没有一点改善,家入硝子推测是心理原因,与身体无关,心病还须心药医,她也没有办法。

好在夏油杰不太在意这个。

他拉起衣服,好奇地打量起面前穿着白大褂坐在旋转椅上的少女,现在只要有空,医务室基本都是家入硝子在坐堂,就一个高一生来说,她看病的手段未免太熟练了。

还有上次从统合机构的实验室运回来的一堆机器,家入硝子找了个仓库把它们全放了进去,那些让夏油杰看着就头疼的玩意儿,她甚至不需要说明书就能大概知道怎么操作。

“没什么大不了了。”女医生翘起二郎腿,手边的塑料杯里还有几个已经燃尽的烟头,“不过是以前和某个无良医生学过一段日子而已。”

她点了点脑袋:“说起来,五条悟是怎么回事?你们吵架了吗?”两个恨不得黏在一起的人最近好像被涂了解胶剂一般,亲密还是一样的亲密,只不过在家入硝子看来两人中间总是像隔着什么一样。

说真的,他也不知道。

他承认自己这段时间对五条悟的态度的确有变化,从生日那个不经意间的吻之后,他的心乱了很久。

五条悟对他而言很重要,其重要性甚至超过了身边的所有人,可以夏油杰穷薄的感情,他不知道要把五条悟放在生命中的哪个位置。回忆的洪流难得卷进了他小时候父母相处时的片段,两人之间的爱虽然相似,但又有不同。

起码夏油杰能确定那个小少爷对他的确没有这种情感。

他把一切掩饰的很好,在以第一次的疏远过后,又很快的恢复到之前的相处模式。

五条悟应该没看出两者的差别才对。

夏油杰耸肩,无奈笑笑道:“这你就要问他了,悟这两天好像在躲我。”

家入硝子撇撇嘴:“行吧。”

既然夏油杰这么说,那她就这么信。

“你可以走了,记得把五条叫进来。”

五条悟其实一直在外面等,夏油杰进去了多久,他就在抱着膝盖在地上坐了多久。和上次夏油杰的全身体检不同,例行检查并不需要花多少时间,他起身揉揉眼,拨乱了被压扁的前发,摸出糖果塞了一颗,舌尖抵着糖,他对着窗户上的倒影摆出没心没肺的招牌笑容。

两人擦肩而过。

各怀心思。

夏油杰靠在医务室的墙上,听室内传来器械响动的声音,没有对话声响起,他叹了口气准备离开,却在拐角处被人拦了下来。

岛一石捻着胡须笑眯眯地问:“夏油君,有空陪我这个老头子喝杯茶吗?”

少年点了点头。

六眼中夏油杰的咒力远去,五条悟瞬间被打回原形,他无精打采地趴在医务室的病床上,咬碎了嘴里的糖,锋利的糖块边缘刮蹭着他柔软的口腔内侧,贝齿摩擦,甜味碎成粉末。

他整个人像枝失了水的花,大声哀嚎道:“硝子,怎么办啊——”

家入硝子正在烧水,她饶有兴致地问:“还是先说说你想干什么吧。”

平时大大咧咧的人突然扭捏起来,五条悟嘟囔着,声音像落在青青草地上的春雨,轻到待在屋里的人一不小心就会错过。

“——杰的嘴唇好好看,好想亲。”

家入硝子:“……”她是不是当中漏听了一段?六眼已经厉害到可以用意念传输信息了吗?

少女歪过脑袋,不解道:“为什么?”

五条悟理所当然:“因为好奇啊。”

很好。

很五条悟的答案。

听上去就像是恶作剧时想要看人反应的玩笑话。

烧水壶呜呜响着,宛如家入硝子现在平静不下的心情,她把自己重重地砸向椅背:“你什么时候产生这个想法的?”

“就……之前我去参加葬礼。”

差不多是五条悟单方面和夏油杰出现问题的时间,家入硝子心想道。

五条悟双臂搭在白被单上,头靠了上去,软乎乎的颊肉被压出一块,少年的表情看上去像被抛弃的小宠物,楚楚可怜:“我那老师有个独子,葬礼上我看见他和另一个男的亲在一起了。”

猫对世界充满了无穷的好奇心。

五条悟也是。

他不明白,为什么单纯的一个亲吻就会让全身心都陷入哀伤的诅咒情绪变得平缓。泪水夹杂着安慰的话语,六眼能看到隔着一层纸门两人相贴的身影,还有互相交换的轻柔的呼吸,原本汹涌澎湃的咒力逐渐安静下来,啜泣声也小了。

家入硝子算是听明白了:“你想找个人尝试亲吻的感觉,然后就盯上了夏油杰?”

五条悟点头:“嗯。”

他把身边人都想了个遍,只有夏油杰有让他想要亲吻的感觉。

而且夏油杰的嘴看上起就很好亲的样子。

他这两天一直在观察,黑发少年的唇形偏薄,像一抹带弯弧的柳叶,颜色比常人来说要显得更淡一些,怪不得自己看他的时候,总是觉得他的脸没有什么血色,唇珠没有自己的圆润,但是凸起的弧度像是自己喜欢的草莓味软糖,松软到他想要咬上一口。

五条悟捂住脸,双颊发红发烫,恨不得在地上打两三个滚:“我发誓我一开始只是想想,结果我发现我越看越想亲……”

然后看着看着就把人看毛了。

“呜呜——硝子,你说杰会不会讨厌我?我今天不小心受伤了,他好生气的样子。”

家入硝子一时语塞,她想说夏油杰无论如何都不会讨厌他……水开了,她给自己倒上一杯,又加了两勺速溶咖啡,随着不锈钢勺敲击玻璃的声音,螺旋逐渐带动透明的热气,深棕色的泡沫浮现,香气慢慢飘散在整个房间。

五条悟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少了很多生理和感情方面的常识,他长得好看,个高又帅气,还有头稀有的白发,每次出去都有人把他们误认成情侣,五条悟不以为然,家入硝子本以为是清者自清的从逸,结果没想到大少爷转头就问了他一句。

“为什么他们把我们当成情侣?什么是情侣?”

说简单一点就是——他不懂。

在五条悟的认知中,两人感情的上限就是朋友,再多一些便成了游戏里勇者的青梅竹马对他说出的台词“我对你抱有爱慕”,衍生出来成了“有好感”的三个字,婚姻不过是一场交易,优秀的血统,优秀的姓氏,优秀的长相,不需要有感情基础,不需要见过面,甚至可以不知道名字。

五条悟的父母就是这样过来的。

这就是五条家铺在神子面前的通天路。

从教育到训练,再到婚姻和血脉延续,所有的都被规划好的,一切都经过了重重挑选,就连派遣到身边的侍女都是不会多嘴一句的老仆人。

家入硝子叹了口气,五条悟和夏油杰还不一样,五条悟是单纯的不懂,而夏油杰就是隐藏太深,她还从没见过哪个人能把感情压制到只剩下一张表面功夫的程度。

哪怕是那只眉眼挂笑的狐狸也一样。

夏油杰所剩不多的感情被五条悟牵动在身,或许他有意识,不过那些许的萌芽对比其他来说还是太微弱了,他看五条悟的眼神让家入硝子心生恐惧,那是落在冰川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一块向他漂浮而来的浮木时所迸发出的希望,命悬一线的撕扯感,冷流快要把他冻成一团,心脏却还不停的跳动呼喊救命。

五条悟就是夏油杰的浮木。

这样的人一旦抓住了什么,就算死也不会放手。

两个笨蛋。

两个都是笨蛋。

而就算这样也想推他们一把的自己更像个笨蛋。

“硝子——”

“硝子————”

“硝子,你回答我嘛!!”

“闭嘴!”家入硝子被吵的忍无可忍,她随手抄起一颗戒烟糖塞进那张喋喋不休的嘴里,“放心吧,你的杰永远不会讨厌你的,就算你把他压在墙角像个恶霸强吻小姑娘一样!”

五条悟:“……”

“五条悟!!”

少年连名带姓喊出好友的名字,手上赶紧把袭击五条悟的咒灵变成咒灵玉,他的双眸不由地瞪得老大,平时上挑的狐狸眼简直要飞到天上去。

“好了。”家入硝子拍拍手起身,她拿起一旁的资料归档,然后转头对相顾无言的两个人说,“正好你们都在,也剩的我去找你们了。老规矩,体检,你们谁先来?”

夏油杰看了眼还坐在病床上的五条悟,五条悟看天花板,看地砖,口哨吹得溜溜响,却就是不肯看他。

很不对劲。

从葬礼上回来之后,五条悟好像多了个发呆的坏毛病,时不时就盯着一个方向,一旦夏油杰进入他的视野,五条悟的目光就会转到他的身上。

谁能懂他转身看到咒灵向五条悟袭来,白光闪过,刀刃没被无限隔开时的心情。

他一下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对五条悟连声吼道:“你疯了吗!六眼终于瞎了?!术式也不开,就站在那里等着咒灵来打?!”

夏油杰皱着眉道:“悟,你最近究竟怎么了?!”

但五条悟不肯说,夏油杰也不能逼他。

他给伤口紧急处理了一下,便拉着五条悟上了虹龙:“我带你回去找硝子治疗。”走之前还不忘把滴到了血的那块泥土烧掉。

反转术式治疗伤口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原本看似狰狞的伤口没一会儿连痕迹都没留下,又恢复成原来白白嫩嫩的样子。

咒灵还是打到他了。

夏油杰一把抓住五条悟想收回的手,校服外套上破了好大一条口子,因为在侧面所以之前难被注意到。他小心翼翼地揭开碎布,伤口不深但是很长,几乎布满五条悟的一整个上臂,血顺着皮肤一滴滴落下,仿佛玫瑰盛开在腐败的泥土中。

总觉得再不做些什么,他一定会和五条悟吵起来的。

夏油杰叹了口气,不再去看身后又开始盯着他的人,对家入硝子说:“还是我先来吧。”

五条悟撇过头:“没什么,我下次会小心的。”

不对劲。

五条悟想要躲闪,却不小心牵扯到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我没事,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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