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

他露出极度贪婪的笑，然后眼中的神情又慢慢转为惊恐。

“不——别打我，姐姐——我错了。”

男人言语混乱，整个人好像失了自我。

犬伏知晃疯了。

黄昏下，众人目送着这位德高望重的医生被精神病院派来的车接走，下山的道路又长又晃，狗站在犬伏城的门前，目光紧盯车后的刹车灯不断狂吠，似乎是知道了这辆车要把自己的主人带到它到不了的地方去。

犬伏考子用力握住手中的牵引绳，不断安抚它，跟它说它的主人只是去治病了，很快就会回来，犬伏幸姬侧过头，眸中有泪光闪过，原本的八位养子女，最终只剩下三人。

或许正如毛利小五郎所说，这个男人就是不愿认罪被自己臆想中的魔犬吓疯了而已。

这是个难熬的一夜，几乎所有人都那么觉得。

初升的太阳照进落地窗，夏油杰睁开眼睛，他难得睡了一个不需要担心明天的好觉，五条悟窝在他的怀里，两人份的被褥最终还是变成了一人用，小少爷毛绒绒的脑袋就像一捧柔软的白杨花，透过敞开的领口能看见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像只猫儿一样发出嘤咛的呼噜声。

真可爱……

一抹粉色像是春天的樱花开在他胸前皙白的皮肤上，若隐若现，臊得夏油杰下意识撇过脸去。

“唔……”

五条悟悠悠转醒，打了个哈欠，他对从夏油杰怀里醒来这件事适应良好，偏冷的天气里，有什么比一个包围自己的温暖源更让人幸福的事情？

他抬起头，苍天之瞳中闪现着太阳的流光溢彩，像是希望的碎片撒在塞纳湖畔底部。

“早啊，杰。”

“早安，悟。”

两人默契的谁也没提昨夜发生的事，夏油杰从被褥里伸出手，五条悟就顺着他手的动作轻轻让他用指尖梳理着自己因为睡觉而凌乱的白发。

梳了两下后，五条悟把脑袋埋进夏油杰宽大的衣领中，笑声脆脆，说话带着些未醒的朦胧，像是在撒娇，连爪子都没有伸开，软软的肉垫推搡着。

虽然没有得到进一步的关系，但是的确有看不见的墙壁在两人之间消融，矜贵的大白猫越过那条一直被把持着的线，把认可的那部分全都划进自己的领地里，用毛肚子轻柔的护着。

“不知道今天有没有早餐，我想吃沾满蜂蜜的舒芙蕾，还要热奶茶。”

“想吃的话我可以帮你出去买。”

“不要，哪怕用蝠鲼飞上来那也早就冷掉了。”

“可以放在‘小冰箱’里，保证拿出来的时候还是热乎的，碧玺就总爱那么做。”

夏油杰发出低沉的笑声，那只狐狸自从发现了他的咒灵空间是独立于世界之外的规则地后，就致力于开发他空间的各种用法，咒灵空间没有时间的概念，本来咒灵也不需要时间，所以所有放进去的东西都会维持在它最初始的状态下，包括食物和各种无生命的物体。

“笃笃，笃笃。”

“喂，你们醒了没？”

隔着纸门出现人影，敲门声随之响起，犬伏考子和犬伏幸姬都是女眷，唯一能来敲门的只剩下犬伏家唯一的男人犬伏禅也。

夏油杰整理了一下身上睡乱的衣服：“有什么事？”

犬伏禅也还是昨日那套皮马甲的装扮，他抓抓脑袋，啧了一声：“我是来告诉你们一声的，娑婆婆醒了，你们可以去她的房间找她。”

“也不知道该说你们运气好还是不好，总之办完事就早点走吧，这个家真有诅咒也说不定。”紧接着他自言自语的说道，“就连知晃哥，也变成了那个鬼样子……”

五条悟把自己挂到夏油杰背上，食指顺着他那束奇怪的刘海绕成一圈圈：“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那个让人发疯的东西是什么吗？”

夏油杰拉了拉五条悟的衣服，因为时常拉扯所以这人的衣领总是会比平常还要大出一圈：“六眼难道没告诉你吗？”

“我也很奇怪啊，没想到杰的身上竟然还有能瞒过我这双眼睛的东西。”

五条悟凑过去，试图像往常一样用捣乱的方法硬要出一个答案，却被夏油杰刮了下鼻子又推了回去。

“嘘。”

“那就属于不能说的秘密的部分了。”

“切——”

五条悟翻了个白眼，并暗暗下定决心。

他总有一天会把这些秘密都挖出来的，到时候夏油杰想逃也逃不掉。

犬伏娑臣背靠软垫，她看上起精神十分不错，老人眉眼带笑，隐约能窥见年轻时娇丽的风采，不愧是当初被守护在此的“公主”，犬伏考子和犬伏幸姬服侍在两侧，她们笑着和养母说起最近发生的趣事，在掩去了一些不愉快的故事之后。

“是吗，是吗，原来还发生了这样的事啊。”

“对啊，然后佐记说这样不行，幸姬一看就是没干过活的类型，看似努力，其实什么都做不好，要是让她来，说不定我们明天也吃不上饭。”

看似温馨的家族谈话，其余两人眼底深处却都隐藏着化不开的担忧，她们更害怕这是老人回光返照的前兆。

犬伏禅也推开门：”那个，考子姐，我把他们带来了。”

犬伏娑臣双眼微睁，颤抖的双手轻轻附上夏油杰胸前纽扣的边缘，螺纹的凹凸让她确定了自己不是做梦：“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

那些人是真的存在的。

“幸姬，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那个抽屉吗？”犬伏娑臣眉眼微垂，然后转头看向她最喜欢的那个孩子，“把里面的东西拿给我，你就先和考子出去吧。”

犬伏幸姬听闻，起身走到犬伏娑臣身后的柜子处，从最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木盒，木盒上有用纸贴的封条，不过已经呈被打开过的样子，而且因为时间久远，封条上的字早看不清了。

两人离去后，犬伏娑臣抚着盒子上的木头纹理，眼中闪过怀念：“你们一定是来拿这个的吧。我当初还曾嫉妒过这么漂亮的一件衣服，究竟是他给哪个女人买的。”

打开包裹的宣纸后露出了一片艳红色的布料，上面一针一线绣着的并不是世人认知中的大丽花或者雪梅，白蛇游走在随着少女吐息的烟雾之下，若隐若现的肩头被怒目獠牙的般若面具遮住，围绕在她身边的花朵看上去柔弱无骨，黄色小花惹人怜惜，但细看才会发现，那根本就是一簇簇扎人出血的蒺藜。

美人绝命。

“据说衣服上绣着的是当时名极一时的吉原游女，被爱人背叛后，选择自行堕入恶鬼道。”犬伏娑臣抚摸着衣服上的美人脸，喃喃自语：“其实我早就知道的……知晃他…他不是个坏人，只是不小心选错了路。”

五条悟对这个家的私事没有兴趣，他拿过衣服随便瞧了两眼，白猫猫恶向胆边生，手腕一抖就在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把这件和服披到了夏油杰的身上。

衣服上的美人瞬间露出厌弃的表情。

有一说一，夏油杰和红色是真的不搭。

别人眼中的艳丽在他的身上硬穿出了另一种喜剧效果，小眼睛瞪得再大还是小眼睛，少年宽厚的背脊让他看上去就像某些落魄小家族为了保证凋零的血脉得以延续，而特意选择一些看上去好生养身体壮硕的女人一样。

就差画一条殷红的眼尾和往嘴按上口脂。

如果找个这样的家主夫人回来，那群老头子一定会吓死的。

五条悟忍住气，差点笑得眉不见眼，硬生生比出大拇指对他说了句：“你可真好看，杰！”

反应过来的夏油杰拳头一硬，额头上青筋爆起，他抄起自己背上的衣服说着就往五条悟的头上盖，少年用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说道：“好看的话，那你也试试啊！”

五条悟连忙躲闪：“别啊！”嘴里还嘟囔着，“说好的要把我捧在手上珍惜的呢？！”

“珍惜个屁！”

一瞬间，夏油杰和庵歌姬脑海中的想法重叠起来。

这个该死的混蛋根本不值得怜惜！

时间回到昨晚，恶狼化作的黑泥溅了犬伏知晃一身，可当众人想要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时，却发现他身上干干净净，白大褂虽然陈旧但是是干燥的，除了发型有些狼狈外，好像其余的一切都是他们的错觉，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他一不小心原地摔打了一样。

江户川柯南擦擦眼睛，在恶狼已经不见的当下，他只能把目光转到后来出现的那只白色“幽灵”身上，掀开身上的白布后，幽灵的真实模样是一只巨型的雪纳瑞犬，俗名为里森雪纳瑞犬，而它身上的白布其实是一种叫做拟态火焰的电影道具。

在犬伏知晃已经疯掉的现在，再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像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仿佛陷入了再也醒不来的梦魇中，哪怕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惊叫不已，犬伏幸姬的脸在他面前不断变换，他拍开对方要拉起他的手。

“你是魔鬼，我是不会给你钱的，那些都是我的！我的！”

——萤慈。

想要得到点什么就必须付出点什么，而当他再也承载不下的欲|望膨胀到一个至高点时，包裹他的那层表皮就会被人轻易的撕下。

狗背上有没打开的LED开关，所以当这块布的机关被打开时，众人就会看见一直浑身着火的大狗想着他们的方向扑来。

一只正在向他们袭来的正在燃烧的魔犬。

江户川柯南语塞了一下，以上的那些都是他和服部平次自己分析出来的。

——美我子。

——伸壱。

——佐记。

从狗不断舔舐犬伏知晃脸颊的动作不难判断，它的主人就是面前瘫坐在地上的犬伏知晃，所以犬伏知晃根本不像他说的那样从前被狗咬过，以至于非常惧怕的样子。

狗是他养的，魔犬从开始就是他的胡编乱造，就连那死掉的犬伏家四人……

他口中的主人公一直在变，从妈妈到母亲，父亲、爹爹、弟弟、表哥，再到从没听说过的丹妮、乔、约翰逊……

有时是迫害者，有时是受害者，有时他像个被害妄想症患者，有时又孤僻的蹲在角落。就连见多识广的江户川柯南也无法用一个准确的词汇来形容犬伏知晃现在的状态。

因为犬伏知晃已经完全认不出面前的任何人了。

他的口中永远只环绕着四个人的名字。

任谁在紧张的黑暗中都会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