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语仙踪

他还不懂，家里虽穷，床下却有个大箱子，爷爷叮嘱不要让别人知晓，像是里边有很多宝贝，上边还挂着把大铁锁。爷爷经常掀开床板，仔细查看有没有蛇虫鼠蚁前来损坏，却从来没有打开箱子看过。有一次他乘着爷爷不在，试图偷偷撬开锁来看看，被爷爷抓住后，打得他三天下不了床。

他也不懂，别人都有父亲母亲，他为什么没有。有时候他问爷爷，爷爷说他们在很远的地方。只是在哪里？父母叫什么名字？爷爷总是左右而言他。因此，小云没有姓，只知道叫小云，爷爷也没有姓，大概他是郎中的缘故，大家都叫他老榔头。

小云看了一会书，书的文字熟的不能再熟，只是意思嘛，乏味的紧，他忍不住打起哈欠。爷爷看见了，就让他睡觉，并从一个瓶子中取了两片叶子放在他眼皮上。他只觉得眼睛凉凉的好是滋润，心想着明天一定和小伙伴们去山上抓鸟玩，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这句话，是板桥村的老话。板桥村太偏，太穷，世人求一偏隅，只为活下去而已。遵守规矩，也是为了活下去。

夜晚，板桥村处在一片漆黑静谧之中，只有山野风吹，蛙虫争鸣，。

村头一间比较偏僻的小茅屋中，却有一丝光亮，似乎点了一盏灯。

深夜的板桥村，躺在大山怀抱里，静谧地进入了梦想，变得极静。

板桥村不但晚上很静，白天也很静。

这村子静，是因这村子身处群山怀抱，地处荒僻，很少有人前来。村前有一条小河，小河较窄的地方，架起了一道板桥，所以这村叫做板桥村。

村子地少而贫瘠，并没有太多生计。

有两户村民凑钱买了渔船渔网，下河捕得鱼获，然后卖到远在下游三十里外的鹧姑镇。

其他更加贫穷的人家连买渔网的钱都没有，只有守着几分薄地，辛苦度日。有时也往山里去砍柴，只是山高路险，辛苦砍来后，又要烧成炭，也卖不了几个钱，只就将买些油盐来贴补生活。

村里人没什么文化，识不得两个字，生了孩子都是叫什么狗儿、胖墩之类的，小云这个名字，在这就是异类，还好没有姓，所以显得不算太突出，大家习惯叫他小小云。

村有个女孩子，小名叫阿珠，她是村里为数不多有些漂亮的小女孩，大家很喜欢她，小云也不例外。

山里的孩子也没什么规矩，男孩女孩都混在一起玩耍，尤其是阿珠，喜欢跟着几个男孩子后边到处跑。

白日里，大家并没有多少事做。尤其是孩子们，打柴怕山高，打鱼怕水急，地被大人们耕耘了六七遍，实在没有什么事儿给孩子们做，几个孩子经常都凑在一起玩。

这天，胖墩他爹从镇上给他买了一根粗皮筋，胖墩便自己做了一个弹弓，非常得意的拿着弹弓在小伙伴中炫耀。

每个人都很羡慕，都围着他转，胖墩看着竹林中有一群小鸟，他用弹弓弹了一下，就弹下了一只小鸟，大家都围着他兴奋地叫喊着想玩。

胖墩咋咋呼呼叫道：“排队！排队！由我来安排。”

轮到小云的时候，胖墩故意没看见他，将弹弓递给了他身后的人。

胖墩和小云从来就不对付，两个人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都想当孩子王。

小云心头不高兴，有心拆胖墩的场，就吵起来：“天气好热啊！这竹林里闷得很，有什么好玩？咱们去河里捉鱼去。”

瞬时间，就得到了几个小朋友的响应，阿珠也同意，胖墩也无奈，只好屈从大家的意思，大家一起来到了河边。

大家喊阿珠转过身去，都脱得赤条条地跳进水里，有两个孩子游了一会，便吵着要抓点东西改善伙食，这是他们经常做的小节目。

胖墩随身带着火石，吩咐人捡了些干柴，就在河边隐蔽处点燃了一堆篝火。然后就有小伙伴去河边抓了一些螃蟹，在河洞里摸了一些小鱼。

小云水性挺好，有心展现一下，便独自游到河中间。潜到水中，水质清澈，加上小云眼神又好，他见水底有一个脸盆大的贝壳，便出水再深吸一口气扎入水底，然后从淤泥中拔出贝壳。半浮半沉地游上岸来，将贝壳扔在大家面前。

大家都兴奋叫道：“这么大的贝壳，吃了怕要变成神仙。”

大家都幻想起来，变成神仙后干点什么好，想着就有点急不可奈，都想马上吃到这可能会让人成仙的贝壳肉。

胖墩将贝壳高高举起，使劲摔在地上，可是居然没摔坏半点。

小云已将衣裤穿好，将贝壳要了过来，搬到角落里，捡了一块尖尖的石头，使劲往上面砸去。

砸了二三十下才将贝壳砸出一个小洞，然后就捡了根坚硬的树枝，从那洞边插进去，一顿乱捅，终于，那贝壳一命呜呼，没了劲力，才将贝壳撬了开来。

贝壳打开，里面居然有一颗闪闪发亮的珍珠，小云左右看了一看，好在没有小伙伴跟过来，他手疾眼快，敏捷地将珍珠拿过放入衣兜中，然后再招呼小伙伴过来分割蚌肉。

蚌肉很多，烤熟后很香，虽然没盐没油，大家还是吃了个精光，大呼过瘾。

天色向晚，大家一起向村里走去。小云走在最后面，等众人都散了之后，他跟着阿珠走到她家门外。

“阿珠！我有东西送给你。”

他从兜里摸出那颗珍珠，像献宝一样的递了过去。阿珠看着那光彩，双眼也在发光，害羞地将珍珠拿了过去，紧紧抓在手中。

小云正要说点什么，阿珠妈妈突然出现在门口，骂道：“小屁孩，又来纠缠我家阿珠，也不看看你这个穷酸样，赶紧滚！”说着拿了把扫帚就追了出来，小云赶紧跑了。一边跑，一边心中充满了欢愉，他想：也许有一天他会和阿珠在一起的。

回到家，爷爷见了他，让他服了一些药丸。爷爷常常令他服用这些药丸，他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到了晚上，他依旧读书，然后睡觉。

茅草屋很小，几乎可以说是村里最小的草屋，本只有一间，却被强行隔成了两间。

外间墙上挂着妙手回春四个大字，中间摆张了小桌子，一张凳子在里头，一张凳子在外头，似乎象征着医生病人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屋子被隔得太小，生生被桌子隔成两半，若有人要通过，不是从桌子下边，就得从桌子上边。

他不懂，他有几次生病，爷爷喂他吃点药丸就好了，明明医术很高明，却偏偏只能治点小伤小病，帮村民看看牲畜，收点微末钱粮。若是有什么有钱的外地人前来求医，他是万万医不好的。因此搞的家里很穷，基本可以说是全村最穷。

他又不懂，明明家里很穷，为什么不让他白天看书，只让他像个农户孩子一样的外边厮混，到了晚上，才点上昂贵的灯油，一看就是一两个时辰。

一阵风从墙缝透了进来，吹得灯火摇晃，老人熟练地从床下拉出一个陶盆，加了点水，和着里边的干草、稀泥搅在一起，‘啪’地敷在墙上，将那唯一的缝隙挡上，屋外又不见了一丝光亮，屋中的两人在昏黄的灯光下，似乎独处于自有的世界。

过午不食，夜不点灯。

里间也不大，一张破板床，就基本占据了大半间。屋主人出人意料有个大箱子，却也不得不放在破板床下，若是要取箱子里的东西，非把床拆开不可。除了床，还有一张小桌子，那盏油灯，就放在这张桌子上。

一个老人，一个小孩，地方太小，老人坐了唯一的凳子，小孩不得不坐在床上。

老人放下书本，脸色郑重地说：“云儿，都给你说过多少遍了，害人之心莫须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学了这《诡论》，好比手里有了刀，豺狼来了，见你手里有刀，就不敢欺负你，若是它还想伤你，你就可以用刀砍它。俗话说的好，利器在手，可以不用，但不可没有，更不可授予他人。”

小云看着这《诡论》，他心中满是抵触，他对这书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爷爷手中的医书，他曾经三番五次缠着爷爷传他医术，爷爷只是不允。并说：男儿当学万人敌之术，岂可学这微末技艺，混食一世。

什么是万人敌？他不懂，又问爷爷，爷爷也不解释，只说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

他不懂的还有很多。

“斯以世人苟存，初生性恶。人之为恶，盖因取天地万物，却无有一返。人事碌碌，利?权名，蛊惑人心，情仇恩怨，充促人世，皆是人之心恶，叫人防不胜防，圣人不毁，故以诡论传世…”

小孩突然打断说道：“爷爷，人人都是一般吃饭一般睡觉，就这样快快乐乐生活一辈子不好吗？为什么有人要一天到晚想着害人？这《诡论》听着令人心里好难受。”

爷爷又看了会书，将《医书》和《诡论》叠在一起，放在桌子上，吹了油灯。

灯火熄灭，泛起一阵闷人的灯油味道，爷爷躺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久久不能入睡。

老人说着不禁叹了口气，仿佛想起了往事，愣愣地出了会儿神。

过了好久，他回头看见小孩还在望着他，本想再长篇大论一番，却怕小孩不耐烦，就将那本书递到小孩手中，叫他自行看书。

小孩只是十岁左右，满脸稚嫩，黑眸明亮清澈，定定地看着油灯，似乎在发呆。老人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精神却是矍铄，捧着一本书轻轻地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