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犹如父与子
“那事和他无关，乃至老朽也不过多年下来，通过蛛丝马迹，有一些揣测而已，毕竟我只是一个外派的掌柜，在商行中吃三等俸禄，边边角角，没资格获知太多。”
老掌柜指了指儿子，一脸的决绝。
“爹。”副手显然并不知情，听得云里雾里，只望着父亲的尊容顾自急切。
原本自我得意，尚在微微笑着的苍老面庞，登时如七月天气，蓦然由晴转阴，无边阴云也弥漫其上。
愣了片时，老掌柜回味过来，噙着怒而不敢言的悲愤表情，向忽然翻脸的叶清问道：“大人，我卞氏商行犯了何等大逆不道之事，竟值得您这般动怒？”
叶清右手一翻，掩埋在破碎柜台中的玄令随之升起，贴身收入怀中之后，他淡漠地道：“何种罪孽需要封魔司来处置，你想上一想便是了！”
此刻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亦是急切万分。
不过他却不能急躁，免得掌柜窥出端倪，只得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勾引。
“三等俸禄？”勾了勾眉，叶清听得诧异。
老掌柜一屁股蹲在圆凳上，面对着满地木片，仿佛面对着自己苦心经营多年，却即将分崩离析的布帛店铺，受到如此悲苦心境的影响，那本就苍老的身形，显得更加佝偻了。
这一坐，如同一只老狼喘着大气躺卧了下来，漫长生命的顿挫感浮于眼帘，让副手看出了父亲的衰颓，抖着手臂便要搀扶。
“站住。”老掌柜对儿子做出一个停止的手势，又无所神情地看向叶清，慢慢说道：“不像其他商会，店面少而精，即使大宗货品，也只是做中转，而不直销，因此人员集中，比较容易管理，可以管事、执事作区分。”
“我们卞氏商行店面众多，杂七杂八加在一起，足有三百余家，并且全都是商行统管，较难管治，为作区别，便分五等俸禄，五等为次，一等为优，享受的俸禄越高等，在商行里地位便越高。”
“这些小厮，同各家店铺签过契约的，便算商行之人了，吃的便是五等俸禄。”
老掌柜指了指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二人，他们裁布的活计早已停下，两腿颤颤巍巍，怕是就差吓得尿裤子了。
“他呢，读过几年私塾，被聘请来管账或是管人，帮衬着我，这种每家店铺的二三当家，享受四等俸禄，老朽便是从此做起，做了二十年，才成为卞氏商行的掌柜。”
老掌柜又指了指儿子，脸上充满了回忆。
“所以各家掌柜，便享受三等俸了？”叶清有些迫不及待。
掌柜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大体是，但又不完全是，隔壁客栈的王掌柜，是吃二等俸的，吃二等俸者已经是商行的高层，常统管一县的经营。”
“高俸低配，一般这种情况只会发生在郡城掌柜的身上。最后，那一等俸者，唯有朱总管，他管着我们卞氏商行在大晋的全部事宜。”
“名曰卞氏，总管却姓朱，如此说来传言不虚，贵行总部果真归于海外了。”叶清两手抱在胸前，轻松问道。
“就是那什么岛。”老掌柜一时失忆，拍了拍脑袋，苦想一会儿，又道：“东闽岛。”
“这东闽岛是东海七十二大岛之一，不比定阳郡小，店中的黎锦，就是那边的特产。”
叶清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了解，缓声再问：“那王掌柜，今日是否着紫袍，身躯肥胖，下巴一撮胡须？”
“王掌柜身形消瘦，并不肥胖，也没有蓄着胡子。”叶清问得老掌柜有些糊涂。
站在一旁的副手一拍额头，惊道：“爹，大人，刚刚商队送来黎锦，那位商队首领便是个胖子，穿的正是紫色衣物。”
“他人呢！”叶清沉声追问，抱在胸前的双手也放了下来。
“被王掌柜迎进了客栈，远远观来，王掌柜竟然对那人卑躬屈膝的，当时我便觉得奇怪。”副手语速颇快。
“呵！这是来了什么大人物，二等俸者也要卑躬屈膝。”
叶清一声冷笑，再无半点儿犹豫，斩钉截铁道：“带我去见他。”
老掌柜听了这话，眯着眼考量须臾，不知想通了什么，突然面露惊慌神色，那架在鼻骨，枯木箍着的透明圆镜，伴随着惊慌而轻轻震颤。
“爹，您怎么了。”副手慌张放下手中剪刀，直冲到父亲面前，先是扶住无力的胳膊，又发觉不对，连忙张手挡住叶清，像一只雄鹰护住鹰雏那样，护卫着自己老迈的父亲。
面临岔路的确需要多想，但若是已然用无知的无畏当作勇气，跨出了前进的第一步，再行忧思便谓作庸人自扰了。
“掌柜的，想清楚了？”叶清放下杂念。
身为一名封魔使，与万民犹如父与子。
这柜台碎裂的一声巨响，可把老掌柜吓个不轻。
叶清握了握拳头，也变得紧张起来，试探到此，已可肯定，这卞氏商行猫腻不小。
若是再做追查，势必要与那四阶巅峰的紫袍胖子一战，他没有必胜的把握，甚至如若溃败，就连带上宋远一齐安全遁走也很难做到。
因为或多或少，怯弱是人之本性，也因为经验匮乏，这是他第一次面临生死的抉择。
就像先辈庇护子孙是天道人伦的约束，他为了百姓的安危，以身犯险，清查屑小，是义务，不是自愿。
所以从大义来说，他本就该一往无前。
于自己考虑，他也不愿变成一个优柔寡断的庸人。
他犹豫了。
不论此前勇气鼓得有多足，到了抉择的时候，人终究会犹豫。
叶清的状况同副手相差无几，他所有的言论和张狂举止都是试探，实则一知半解。
只能通过卞氏商行同海外的牵扯，以及那紫袍胖子的异常，有一些模棱两可的推断。
“爹！”老掌柜一把将儿子推了开来，儿子急切的呼唤把叶清从沉思中惊醒。
在危急关头，这原本冷淡的父子开始竞相保护对方，却仍是言语间互相疏远，使得叶清饱受触动。
今时已非往日，不像与卫长青的擂台比斗，他失去了李承志的保护，败即是死，而且对手也非那不屑多用外物的清高公子，而极有可能是一位亡命徒，什么厉害丹药，什么歹毒符箓，一定是无所不用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