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夏纪

眼看事情商量的差不多了，站在陛阶下的太子苏靖想要张嘴说些什么，但他正要转身，却正好看见了丞相钱瑞谨。

钱瑞谨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突然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苏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好了，此事就这样吧……太子、三公、太史令留下！”

“另外，少府中有一批快到年限的草药需要处理，约有五万石……臣请陛下赐发，以济百姓。”

“……可！”元盛帝略一沉吟，很快点头同意了。

“霍太尉，两郡如此情况，以公之意，可需要调兵？”这时，元盛帝突然出声说道。

明亮的鲸油灯将大殿照彻得纤毫毕现，但仍赶不走殿外的夜色。

“虞公，道妙真人还在长江？”元盛帝突然问道。

“回陛下，掌门师兄昨日来信，说是会再盘桓几日。”太史令虞毅说道。

“可否请真人出手……”

“恐怕师兄不会答应。”虞毅的意思很明显了。

“哎……这么好的机会。”元盛帝叹息一声。

“陛下，听说长江龙君一直在云梦泽龙宫中，如今云梦龙君又受了重伤，恐怕……”御史大夫何著青说道。

“嗯，但此事不能假手于人，豫州太史司有眉目了吗？”元盛帝问。

“大战一结束，豫州太史司就全员出动搜寻云梦龙君下落，但至今还未有确切的结果。”虞毅说道。

“若是两天内还找不到，就先调去救灾吧。”元盛帝吩咐道，“各门各派下山救人，两州太史司要做好接待，有功者赏，勿要吝啬。”

“是，陛下。”虞毅应道。

“不过若是找到了龙君踪迹……霍太尉，可有把握绞杀？”元盛帝似乎还是有些不死心道。

“陛下，十万将士可围困龙君，二十万将士可击败，四十万可杀之！”霍太尉冷声说道。

“四十万……”元盛帝喃喃道。

“父皇……”太子苏靖这时终于忍不住了，“四十万将士，围杀一位神祗。无论成败，我大夏都将伤筋动骨……父皇，何至于此啊！”

“妖族肆虐，百姓苦之久也。杀了他，天下妖族必畏惧我大夏，朕的除妖令既然发出了，不杀个大妖，如何震慑天下？太子，这些你不知道吗？”元盛帝皱着眉头，不满道。

“儿臣知道。但父皇，云梦龙君此时已经重伤，等他养好伤势，早已过去几十上百年了。他如今已经不能为害，何必再劳师动众，徒耗我大夏将士的性命呢？”

太子仁善，说出这样的话大家都不奇怪。但他低估了元盛帝除妖的决心，所以这话一出口，元盛帝当即起身喝道：

“荒谬！除恶务尽的道理你不懂吗？此时正是诛除妖孽的大好时机，待其养伤归来，难道还要再来一次长江决口吗？朕的百姓就白死了吗？”

“……”太子还要争辩，但看到丞相又对他使了个眼色，只好不说话了。

“就四十万！”元盛帝咬着牙说道：“虞公，调集天下太史司高手，一旬内到豫州报道，叫他们把云梦泽和豫州翻过来找，一定要找到他！”

“是！”太史令虞毅目光炯炯道。

“太尉，从霸陵、巴郡、豫章、下邳秘密调军，集结四十万军队，围杀云梦龙君！”元盛帝浑身涌动着威严和杀气。

“是，陛下！”霍毅神色肃穆道。

显然，虽然元盛帝一直忍着不说，但云梦龙君雷轰江堤，决口长江的行为已经彻底激怒了这位大夏朝廷的最高统治者。

太子脸色灰暗，对自己的话起到的反作用更加难过。

“陛下，征调四十万大军靡费甚多，集结军队也至少需要两个月。”丞相钱瑞谨这时才出声说道，“况且龙君又不是泥鳅，不待我军集结，他就早跑了……霍公，你说呢？”

“确实。若要围杀，必先寻到其藏身之所，派兵引诱，再结战阵以待……可若是被其发觉，先行遁逃或攻我不备，我军必败！”霍毅有问必答，言简意赅。

“陛下，太子殿下所言也不无道理。龙君乃妖族，若要杀他，动用军队实乃下策。”丞相不动声色地说道：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陛下不如下旨褫夺龙君神位，贬为妖龙。再诏告天下修士，杀之者封侯，赏金银玉帛，天材地宝。

若有妖族杀之，则可赦封神位，立庙建祠。有此重利在前，天下能人志士必奋勇争先。”

“……好，那就这么办。”元盛帝沉吟一会，很快说道。

太史令虞毅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才元盛帝还气势汹汹地要发兵四十万，这么现在转眼就下旨褫夺神位了……何况人家的龙君尊位又不是朝廷册封来的，褫夺也就是个形式而已，何必如此郑重呢？

“虞公，届时各门派修士有何反应，还需虞公多多关注。他们但有顾虑，虞公要多多开解，以安其心！”元盛帝笑眯眯地说道。

“……是，陛下！”虞毅迷迷糊糊间，只好答应下来。

太子站在一边，看了看龙椅上的元盛帝，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三公，一时陷入了沉思。

“回陛下，荆、豫两州共有驻军二十余万。除去戒守之需，约能调动十二万人。应付洪水及之后的赈灾安民之需，已经绰绰有余了。”

太尉霍毅今年已经六十四岁了，是在场的重臣中，除了宗正城阳王苏皓之外，年级最大的重臣了。

这里面的水很深，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没有元盛帝的指示，潘峰一直不敢弹劾他们。

此时得了皇帝的暗示，潘峰方正的脸上一板，目露一丝杀意：“回陛下，但有人枉法，臣定不轻饶！”

元盛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御史中丞潘峰，显然他对下面各州郡的御史履职情况一清二楚。

“大灾必有大疫，臣请调拨荆、豫、扬、徐四州府库草药，并征召荆、豫两州医者。”少府晏文出声说道：

但看他那挺拔的身姿和硬朗的面容，却丝毫看不出属于老人的暮气来。

“哦？如此甚好，跨州调军，实在靡费太多……丞相，传令荆、豫两州各郡郡守，调集军队，严加戒备。传旨司马鸣、李宥，朕准其便宜行事！”

而大夏民风尚武，一旦有人带头，很容易就能聚集起那些快要饿死的百姓们拼死一搏。可乱子一起，事情转眼就会不受控制。

潘峰今年才四十五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期。作为代替御史大夫主管御史府一应事物的中丞，他对外放的各州刺史拥有无可置疑的指挥权和检察权。

外放的御史都成了什么模样，他最清楚。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敢随意处置。

不仅因为这些人在朝野树大根深，势力不小，也因为这些事情皇帝其实都是知道的。

显然，以丞相对当前形式的判断，他也认同调遣军队驻防的重要性。

要知道，洪水、地震等大灾后，受灾百姓中会有很大一部分无法得到及时救治和安排。

元盛帝舒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说道。

众臣躬身告退后，本就空旷的大殿顿显寂寥。

所以朝廷对此向来是严防死守，大灾大难之下，一手赈灾，一手调兵，这已经是常规操作了。

“赈灾一事，自有章程，朕不担心……只是百姓罹难，苍生倒悬，本就令人痛惜，若还有官吏借着赈灾的机会上下其手，中饱私囊……潘公，你手下的刺史可要睁大眼睛啊！”

“是！”丞相钱瑞谨躬身受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