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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一辈子只有七年

第14章 弟子有错(十四)

“哎呀吃碗馄饨你哪儿来那么多事啊!”这小少爷是非吃这碗馄饨不可了。

简国华说不动他,只好顺着他,讲:“那你吃,我得回家吃,要不我母亲该念叨了。”

他家里头保有许多传统的老习惯,晚饭正餐是一定一家人吃的,说出去没什么要紧事在外边吃了饭,容易让老乡亲笑话。这意思约摸就像大过年的不吃年夜饭,一个人在外头下酒馆的事。

这回爬的山不相大同,山路崎岖又七拐八弯,文熙民一路恨不得飞下山去,步子走得又急又快好几处转角小道差点没刹住,要不是简国华一直跟在他身侧,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些,这狗娃子都不知道摔多少回了。

“你说谁呢你!”文熙民气哄哄地骂了一句。

简国华有些楞,随即反应过来,坏了。

简国华笑着摇摇头,错身探首去看他,行走的身影间还能从他背影左右看见对面馄饨摊冒出的烟火热气。

“这小子…”简国华念叨了一句,目光没有挪开。

不远处行来一辆车,声响是听得见的,不紧不慢地行驶这么看着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文熙民已经走过了路中间儿,车也快开过去,他离馄饨摊只有三两步,转过身来冲着简国华挥手,笑容里莫名有些嘚瑟。

咻嘭——www.vmatch.net 时空小说网

这车突然一转方向,直直地冲着文熙民去!黑车狠狠地撞了过去,连着馄饨摊也被翻倒碾碎,

速度之快叫人无从反应!

简国华楞在车里,目光之处还是他站在路对面的混沌摊旁的挥手笑容。

“少爷!”司机最先反应,开了车门跑了过去,简国华让这一声给叫回了魂儿,紧随其后速速下车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他躺在路边儿,馄饨摊在地被碾成碎木破案,一地的面粉被从他身上四肢流出来的血给凝结。四周迅速聚集了些路人指指点点,行凶者已扬长而去,司机看着一身血的少爷不敢轻易触碰生怕有些内伤不可轻易翻身波动。

一旁就是酒店,司机急慌慌地跑进酒店从一楼大堂借电话;一个打的是南洋医院,以文家名义请求派出救护车,另一个,打回文家。

简国华跪坐在他身旁,看着他倒地不醒,浑身是血,嘴角还有刚刚挥手示意的笑容未散。

“文…文熙民…”他有些哆嗦,腿已经无力,四肢直发抖。

这不过六七米的距离他摔了两回,到他身边的时候只觉得天昏地暗,耳聋目眩,竟说不出一句话来,看他浑身不知何处伤口源源不断溢出血来,简国华只觉得嗓子紧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趴在地上,手轻轻托起文熙民的后脑勺,鲜血随即就透过他的掌心浸染了袖口,他的手在抖,一直在抖,托着也抖。

“熙熙…”

他的声音也在抖。

“起…起来…”

他的字句也在抖。

他说不出完整的话,趴在地上小心地托着文熙民的颈脖与后脑,尽可能压着自己的声音发颤,小心翼翼断断续续地反复喊了他好几声。

“熙熙,起来。”

嗓子眼里有一口气憋住了喘不出去,扼得他面色发紫,颈脖青筋隐现,双眼发红,嘴唇发颤,咬紧了牙关。

嘭!

双目一黑,简国华倒在了他身边,闭目时最后一眼还是文熙民垫在他掌心里源源不断溢出鲜血的颈首。

“没事,一会儿就好…”

“这些药按时按量服用…”

“我们猜测有隐性心肌病…”

“最好都去检查,有可能是遗传史…”

“更大受了刺激的可能,情绪刺激引发了心肌病症……”

这些声音很轻四周很静,话语格外清晰,简国华缓缓睁开眼时,眼神十分迷茫空洞再而渐转清醒,微微侧首只觉得浑身发疼无力,窗外光亮正盛,这是白天。

他支撑着要起来,被母亲拦住:“这是要去哪儿啊!”

“他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

他被人重重撞开了身子撞开了小摊,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简国华一闭上眼都是自己的掌心指缝里不断流淌出他的血,那些血顺着手腕浸透了他的衣裳袖口,可他说不出一句话,只觉得胸口发疼,眼前发黑,耳边一片声音混杂!

“文家少爷有人照顾着,你别担心。”母亲红了眼眶,不知道该有多么担心无助:“儿子,你先静静,静一静,别激动别…”

“他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想知道一个结果,脑子里混乱发疼,心里念头只有这一句话。

他怎么样了。

母亲有些犹豫,还告诉了他:“抢救了一夜,听说…听说不大好,这会还昏迷不醒,文家人都在,听说是…”

听说是什么,是医生讲,他恐怕醒不过来了。

这一句,母亲不敢说。

可这一句母亲便是不说,这样的吞吞吐吐躲躲闪闪,又有什么可猜不着的。

简国华一把扯下手背上的滴针就要走,母亲拦了又拦,却是怎么都拦不住,医生交代了别在刺激他,安生休养才是,可这越拦着不让他去,却是见他面目发起红紫,呼吸急促,话都说不清一句。

只有含糊的呜咽:“我要去看他…”

母亲拦不住,只好让他去了。

他没有受伤,可情绪这般脆弱的时候,母亲不放心,只好陪着他带着他去。

简国华走得很急,腿脚却僵硬得抬不起来,走路一瘸一拐,他越是心急越是想去,眼眶红着,胸口起伏剧烈,气息混乱。

我要去看他。

走到病房门口,门是敞开的,外头站着两排八人的护卫打手利落装扮,领头的一个知道他,便没有拦着他。

他站在门外,看着眼前的景象足如灌铅。

文熙民的母亲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泪如雨下,还有几个年轻男女看着像兄弟姐妹也是不忍相看别开脸去抹眼泪,德公伯守在床边更是泣泪不止。

他站着看了好久,里里外外都是人,每个人的脸色神情他都看过了,只是最想看的那一个,没看到。

母亲扶着他慢慢退了出来,走出长廊,坐在拐角的红漆木长椅上。

“儿子…”

“儿子?”

“儿子,别吓姆妈…”

母亲原本忍着的担心又涌了上来,见他发愣,自己发慌,一声一声儿子喊得叫人心疼。

他不说话,坐着发愣,内里努力平稳气息。

好一会儿,他冷静了,母亲也平静了,外头的阳光正暖,看样子是快中午了。

“姆妈…”他这一声沙哑含糊,但母亲听得明:“儿子,姆妈在这。”

“您回去吧。”他语气肯定,面容坚定至固执,半点不容反驳:“我没受伤,您别守着我了。”

母亲不放心,讲:“你跟母亲回家去,母亲给你炖汤喝。”

回家,回家,怎么不拖着他回家呢。

那是碗什么汤,非要赔上他半条性命。

简国华鼻尖一酸,别开脸去不经意间抚掉了眼泪,浓声讲:“你快回吧,我挺好的,我在这陪着看看他,晚些时候就回去。”

母亲劝了又软,念了又念,却是怎么都不见他松动半个字,最后想着大夫的嘱咐,虽然百般地不放心却也只能顺着他。

母亲交代了又交代,嘱咐了又嘱咐,三步回头,直至最后母亲身影当真走出了病楼,他这才起身有了举动。

简国华走回病房,步子还是又沉又重有些发寒,他换下身上的病服穿上常服,慢慢地走出病房,走下楼层,走出医院。

他拦了一辆黄包车,车停后,他随手捡了把一米三四的歪折小木棍,拄着这支木棍做拐杖一步一步走,一步一步行,虽然慢但坚定。

最后最后,他停了下来,停在昨日今时,停在神明座下三千阶。

简国华扔了木棍拐杖,仰头高高望去。

曲膝时没有任何力量支撑,咚!重重地跪砸在石阶之上。

他面色苍白,但身形笔直端正,深沉了一口气:“弟子有错,神明恕罪!”

啪嘭!

再而两掌抚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他没有起身,便是跪着,抬膝再上一阶。

“弟子有错,神明恕罪!”

他恳切重语,寥寥八字,诉尽万言。

“弟子有错,神明恕罪!”

他一阶一阶地跪上去,一声又一声的磕头语。

“弟子有错,神明恕罪!”

“弟子有错,神明恕罪!”

“弟子有错,神明恕罪!”

弟子,有错,神明,恕罪,恕我至…

不小心把“狗娃子”说出口了!

天黑了,幸亏两人已经下了山坐上汽车,这要是在山上说不准还得干一架,不过总是会有人让着点咱们小少爷的,谁让他那么有意思呢。

原来是看着馄饨摊了。

“快到家了,咱不吃那个了。”简国华把他往回拉:“吃了又不管饱,你回家又吃不下,半夜了饿劲儿起来容易胃疼。”

文熙民忽然一个蹬腿撅腰立了起来,喊:“停车停车!快停车!”

听人说过一句俗话,下山容易上山难。上山时,山路陡峭耗费体力,一身热汗不说还有四肢乏力的酸痛,下山时用不上力,脚步飞快地顺着山路往下走就是了,这才有下山容易这一句。

文熙民懒散些,屁股一沾后座就往下滑了个大半截身子没个坐相。

简国华就在他身侧,正襟端坐。

开车的是文家的司机,听着少爷说饿了,掌心脚下也是加快了车速。

司机刹车有些后知后觉,多开出两米外才堪堪停下,简国华忙拉住人,讲:“你这又是什么哪来的劲儿,我没牵绳是怎么!”

牵绳,牵什么绳。

“你才是狗呢!”文熙民骂道,没有拍开他的手倒是反手一握,拉着他就要下车:“走!跟我吃馄饨去!哪有个馄饨摊儿!”

他果然抬手一握就牢牢抓满了简国华的右手,讲:“大华,我饿了。”

“饿了?”简国华往车窗外看了一眼,思量之下,讲:“忍一会儿,马上到家了。”

文熙民皱眉一囊嘴巴,松开了手:“你等着,我端到车上吃,香死你!”

话音一落,这小少爷伸腿就落了地,往对面的馄饨摊儿走去。

文熙民松开了手有些不高兴地交手半臂,别过脸去不说话,简国华看着总想笑,原本想问,你怎么越来越有意思,话到嘴边说出口的却是:“这会儿天都黑了,绕路去饭馆多麻烦,你一回家德公伯就能给你摆上一大桌好吃的。”

这话哄孩子似的。

简国华还在他左侧,垂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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