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一辈子只有七年

“那还不是你由着我！”听听这架势，咱们小少爷又要拿出甩锅头儿的本事了:“你要是拦着一点儿，拖我去看你那本破书，那不就没这事儿了吗！”

“呦呵”简国华挑唇一笑的样子真是越来越匪气，看久了竟有些英俊不羁之意：“谁要死要活像个妇女似的，这会儿天老爷底下你跟我耍流氓呐？”

“你流氓！你土匪！你才山大王呢！”文熙民累得往石阶上一趟，背上一下就有了凉气，还是不忘斗嘴两句。

这些倒也不算是什么特别的事，两人从小家境悬殊，文化环境也不同，一个在欧美国家喝惯了咖啡，一个在中国家庭吃多了浆饼，有不同才是常事。

简国华说起文熙民时，当着面真是没一句好话，数落起来像数孙子似的。背着他时，却也是一句话不好的话听不得，言语里总也维护着他。

常听他对人讲:“熙民是孩子气了些，到心底纯良，不是个坏人，只是个有些调皮的孩子。”

“再爬天都要黑了！”文熙民累得不想动，干是动嘴表示抗议。

简国华笑话他吵着非要来，装病也要来，这来了倒是先累瘫着了。

“这不是跟你上来了吗…”文熙民有些累，声音也倦倦地:“这都不是都看到花团锦簇了，再往上也是一样的。”www.vmatch.net 时空小说网

累的时候可不敢歇太久，他躺在清凉的石阶上，舒爽之余倦意袭来，说话时迷迷糊糊像梦话:“山之高，月出小…看到就好，看到就好。”

简国华看着他，好像不认识他又好像认识了几辈子。

“起来，这么躺着着凉了。”

“着什么凉！”小少爷不高兴地嘟囔:“你让我消停会儿。”

简国华不说话了，让他好好歇一会儿，垂眸抿唇间尚有微不可见的温暖：他往文熙民身边坐近了一阶，撩起大褂前襟盖在了他的腰腹上。

文熙民闭目养神倦意正浓，耳边脑海忽而响起德公伯在家里念叨他的话：咱家好孩子可不兴这样啊，盖着点毯子，春时风寒可不敢小看。

简国华听不见他脑子里的话，只是看他眼下睫毛轻颤，额上薄汗渐散，脸上的因热发红的两腮也渐渐白皙了回去。

他累了就让他好好歇着吧。

简国华抬头望远，看天边红云渐浓，夜幕未落这一头的月牙却已经挂在天上了，只是弯弯月牙在灰白浮云衬下不大分明，他两唇一动，声音低得自己都快听不见：“月之小，何皎皎。”

不大分明的月牙也是月亮。

文熙民不敢真睡，只怕自己疲累时一趟真的就不想起身了，这下山还好一会儿呢，缓缓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抚胯扭了扭舒展开身体:“好了，走吧！”

“这就走了？”简国华笑道，不知是笑什么总之对他说点什么都有笑意。

“再不走天都黑了！”文熙民讲，说着还十分谨慎地四处那么一张望，凑近脑袋低声讲:“夜里赶山路…你家大人跟你说过啊！”

简国华知道他什么意思，只是看他这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觉得好笑:“说什么？说聊斋啊！”

“我呸！”文熙民惊得一跳:“我呸呸呸，你也赶紧呸几下！”

简国华不动，两臂曲肘向后支在石阶上，身子倚靠着三两阶石梯，左腿放直，右腿曲膝踩在左腿膝盖旁之处，黄昏之晖打在他身上更显英气，倒不像是书生老师，更像是江湖游生还有文熙民总说的“土匪样子”。

“你快呸几下！”文熙民气恼地踢了他一下，随即双手合十四向跪拜，朝着石阶之上磕了几个头。

简国华不禁发笑，问:“你真是国外留学回来的嘛？怎么这么迷信。”

“什么迷信，你懂个姥姥！”他也是没别的新鲜词儿了，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裤上的尘，讲:“神明阶下你倒是一点敬重都没有！说话没遮没拦的就你还弘扬传统文化呢。”

“传统文化是文化，不是封建迷信。”简国华跟着起身同他一块下山:“再说了，敬重在心，不在嘴上。”

“你快住口吧你！”文熙民甩甩袖子，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牙都快咬碎了:“整天胡说八道你真是一点忌讳都没有！”

“你还整天说我迂腐，你这封建迷信才迂腐吧。”简国华看不明白了，却也不是同他吵，只是愿意看他这么有意思的样子，又讲:“你是想说报应吗？能不能尊重科学！”

传统文化也是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才是。

文熙民这一下是重重踹他腿根了，骂道：“张口就来！这是你能说的吗，什么嘴！”

“哈哈哈哈哈”简国华不生气，知道这是替他担心，心里谨慎的气话，于是玩笑道:“回头我有报应了你再来看我，我谢谢您嘞。”

文熙民却不反驳，只是颇有感慨地讲：“报应不一定在自己身上，你的至亲至爱都是。”

“傻子。”简国华虽不赞同，但心里却因他的孩子话觉得温暖，抬手在他脑门上敲了个响儿，笑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可他总也嘴硬:“我却不是维护他，只是为人师表，言辞间总要公道些的。”

文熙民知道了背地笑话他好几次，说他的嘴比申城江河里的螃蟹还硬，煮不熟嚼不烂还招人垂涎。

“累了？”简国华也累了，在他身边坐下来，双腿向前蹬直，两臂身后支撑，看着也确实是累坏了。

不忘笑话:“不是你吵着要爬山吗？”

这不，小少爷如愿把人带出门踏青玩耍来了，简国华看着书生文弱，不想体力却还不错，咱熙熙那白嫩的小脸上红晕发汗直喘粗气的时候，他那粗皮糙面的只出了些汗，没什么四肢酸痛的知觉，看着还兴致盎然。

两个人相处得宜，好朋友之间更是没有个忌讳。简国华总笑话人，说人革新派，还说人崇洋媚外，这话自然是开玩笑的，不耽误咱们大少爷再给恶狠狠地笑回去，于是就有了人说他简国华封建派，说他守旧迂腐，不堪创新。

再好比如今儿这爬山吧，他嘴里念叨着装病逃学不好，苦口婆心地劝着以后出门得约在假期的时候，洋装生气地吓唬人讲要拖着回学校去上课，逗得文熙民生气撸起袖口就要跟他拼了才是。

他又哄孩子一般按住文熙民的手，顺着他的意，拖长的尾音:“好。”

可简国华还是愿意顺着他的意，陪他做自己觉得不好的事。

两人步子快，从那山脚下一路足登而上，并肩扶木，同步攀行，眼见走过泥洼之路，踏过坎坷曲折，躲过荆棘丛林，见到花团锦簇之时，这才发现山之高处尚有千阶之梯，足未行至，黄昏将至。

“哎呦喂…”文熙民腿软了，见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山峰之巅下百千阶梯，他直直跪坐了下去。

“怎么还有这么高啊。”

他讲:“那我们拼一拼，谁先到山顶。”

文熙民知道了，装病逃学不好，约在学时不好，一心玩乐不好。

文熙民嘟囔着:“实在爬不动了…”

简国华问他:“不爬到山顶看看吗？”

“那我们拼一拼，谁先到山顶。”

这样不好，是不好，不过只要你开心，没关系。

好，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