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宠为婢

张昭有些挫败的退出了御书房。

她跨过门槛，又看一眼身后，两只藏在袖子里的小手绞在一起。

她来的时候明明精心打扮过了，沐浴更衣，描眉画眼。

台几上的香炉袅袅生烟，龙延香的气味淡雅馥郁。

张昭还是头一回和皇帝独处，她心里很紧张，慢慢饶过眼前巨大的象牙雕龙插屏,然后见到了御案前手握朱砂笔,低头批阅奏本的皇帝。

皇帝乌黑的发顶束着一顶金冠,身上穿着明黄色龙袍。

此事不能急，她是皇后的亲外甥女，如今姨母有孕，皇帝后宫除了姨母，也没有旁的女子了，她又和姨母长的这般像，还年轻姨母八岁，只要她耐得住性子，徐徐图之，总能得到皇帝的宠爱。

张昭这般想着，才终于平息了内心的不虞，她出了殿门，往太子的东宫走去。

和太子打好关系，也是她攀龙附凤里的一环。

……

瀚海阁。

陆尚书今日穿一身靛蓝长袍，正摸着引以为傲的山羊胡，给太子和两位侍读讲通史。

太子听得昏昏欲睡，便撑起书本挡住脸蛋，躲在书本后面打瞌睡。

他身后左侧坐着大两岁的萧霖，右侧坐着同龄的齐珏。

萧霖双手叠在一起，坐的笔直，听得很认真。

齐珏则一只小手支着下颚，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盹儿。

统共三个学生，两个在打瞌睡，陆尚书哪里还忍得了，他搁下手中书本，直接拿了戒尺走下来。

萧霖立刻伸手去推前面的太子，被陆尚书一个厉害的眼神止住了，只得悻悻然缩回了小手。

陆尚书把太子挡在眼前的书本抽掉，只见太子双手撑住下颚，闭上的眼皮上面用毛笔画出两个黑色的眼珠子来，因为画的太过粗糙，所以让人不忍直视。

萧霖看不下去的蒙住了自己的眼。

陆尚书厉声喊：“殿下！”

太子还在打盹。

“殿!下!”陆尚书用戒尺敲着桌角，喊道。

这才终于把安玉琮给惊醒。

“下课了吗？”安玉琮揉着睡眼道。

陆尚书敲了一下安玉琮的桌案，又转身敲了下同样打瞌睡的齐珏的桌案：“你们两个，站起身来！”

安玉琮这下真的醒了，他站直身子。

陆尚书说：“把手伸出来！”

安玉琮知道逃不掉，便只能硬着头皮把手伸出去。

陆尚书用戒尺重重的打了安玉琮的手心，足足十下，打的他眼泪都快掉下来，打完安玉琮，又去打齐珏，也是同样的十下。

光打手掌心还不够，为了让学生吸取教训，引以为戒，陆尚书还布置了抄书的惩罚，等陆尚书走出书阁的时候，安玉琮扭头去看身后的萧霖：“你干嘛不叫醒我？”

“我是要叫你的，但是老师凶巴巴地横了我一眼，把我吓坏了。”萧霖说这话的时候还心有余悸，毕竟才八岁，又是从小被保护很好的贵公子，哪里敢在老师面前作弊。

安玉琮看着被打的通红的手心，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乐理课提前结束，毕竟安玉琮和齐珏都被打红了手，要回去上药，还要用这可怜的小手抄书，也怪不容易的，所以教授乐理的大儒提前给他们放了课。

安玉琮走到窗户旁，把躲在窗户下面听课的阿哑给揪起来。

阿哑才刚开始听课，也刚学着模仿他的笔记做功课，就阿哑现在掌握的知识和临摹的程度，还不能以假乱真到帮他抄书的地步，想到这一点，安玉琮就来气。

他瞪了阿哑一眼，扭头往正殿走去。

阿哑莫名其妙被瞪了，但她想到刚才在课堂上发生的事情，也大致清楚太子是在生气什么，为了生存下去，她必须更努力的学习和临摹太子的字迹，才能在皇宫里吃饱穿暖的活下去。

阿哑握了握小拳头，这便追在太子身后一道朝大殿而去。

来了不久的张昭这会儿正等在大殿的厅堂里面，她听闻太子在书阁学习，也不好去打扰，便坐在桌案边等待，宫娥给她奉上香茶和糕点，她尝了口枣泥，觉得太甜了就没有再下口，而是打量起太子的宫殿来。

安玉琮进到殿内，看见起身走动的张昭。

他对于这个貌美的大表姐还是有些印象，便问道：“大表姐怎么来了？”

张昭看向太子，含笑走近，先做了福，才道：“给殿下请安，听闻姨母有孕，我母亲让我来宫中住上几日，陪伴姨母，给姨母尽孝。”

“哦。”安玉琮随口应了声。

这会儿阿哑也已经进了殿内，张昭看见阿哑，怔住。

毕竟，阿哑的五官实在太过立体，叫人想忽视都很难。

“这是……？”张昭问。

“是我的小侍童。”安玉琮扯了阿哑的手臂往书房走：“先生罚我抄书，我也没空招待表姐了，表姐请便。”

说完，也不等张昭回答，安玉琮已经拉着阿哑消失在了拐角。

张昭在皇帝那里碰了钉子，在太子这里也不受待见，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她以为凭借她的年轻美貌，又有血缘关系，无论是皇帝还是太子，都能够得到不错的青眼，没曾想，这才第一日，就接二连三受挫，实在令人委屈。

等张昭揣着满肚子委屈回到清晏殿后，她听门口站着的女官说皇帝提前回来，正在内殿同皇后叙话，一听皇帝回来了，心里的委屈立刻烟消云散，马上端起笑容，提起裙摆准备进殿面圣。

但是，门口的女官拦住了她。

“张大姑娘，陛下适才吩咐过了，他和皇后叙话，外人不得进去打扰。”

“我不是外人，我是皇后的亲外甥女。”张昭强调。

女官依旧拦着，面不改色道：“奴婢听命于皇帝，得罪了。”

张昭气的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她只得暂时退下，想着等晚膳的时候，便借着陪姨母一道用膳的由头，到时候再进殿去，只是不知晚膳的时候，皇帝还在不在殿内了。

与此同时。

殿内，皇帝正搂着林菲的肩头，看着她给尚未出生的孩子织小衣。

林菲的手指穿针引线，非常灵活。

皇帝忍不住夸道：“菲儿织的真好。”

林菲说：“都是在海岛时给琮儿织衣时练出来的。除了小衣，他的虎头帽和虎头鞋，也是我织的。”

皇帝有点羡慕儿子了，他低头嗅了嗅林菲发间的清香，说道：“今日怎么想到给朕送汤？”

其实，他想问的是，既然送汤，为何不亲自送？

林菲织小衣的手一顿。

她眨了眨睫毛，这才斟酌着措辞说道：“陛下喝了汤吗？味道如何？”

“是你的汤，朕岂敢辜负，当然喝了。不仅喝了，还喝的一滴不剩。”皇帝食指勾了勾林菲的下颚：“味道很好。不过，比起你遣旁人给朕送汤，下回亲自送来给朕，可好？”

林菲没有回答皇帝这个问题，只是说道：“昭儿如今住在宫中。”

“昭儿是谁？”皇帝问道。

“是我的外甥女，今日给你送汤的小姑娘。”林菲说：“她马上就要及笄了，不仅年轻而且貌美，我如今有孕，怕是夜里不能让陛下尽兴。若是陛下……”

“够了！别说了！”皇帝哪里还有听不懂的道理。

皇帝气急败坏的踹了贵妃榻一脚，又去捏林菲的下颚抬起。

他黑眸瘆人，火烧火燎。

“你什么意思？因为你怀孕不能同我行房，所以让朕去宠幸你的外甥女？是你疯了，还是你们林家疯了，让姨母和外甥女共侍一夫？亏你们想的出来，也亏你能答应？”

皇帝把林菲的下颚捏的通红，他的眼睛也红了眸尾：“又或者，在你心里，朕始终是个禽.兽！连你有孕朕也不放过你，所以逼得你不得不找个容貌相似的替身，献给朕？”

他手指修长干净,虎口握着黑色的羊毫笔，正低头处理公务。

张昭不敢出声打扰,只悄声走近。

“陛下，那臣女告退了。”

“嗯。”皇帝头都没抬，只继续阅览奏本。

虽然皇帝心里有些失落,但想到好歹是菲儿亲自安排的,便寻了这个由头宽慰自己,觉得菲儿心里还是有他的。

张昭提着雕花食盒,提着裙摆进了御书房的门。

直到她走到皇帝身侧，皇帝闻到不同于林菲身上的香味，这才皱着眉头抬起脸来。

他的五官俊美，黑眸狭长，看人的时候自带一种审视般的威严。

“是。”张昭说着，把红漆食盒放在桌案一角。

张昭见皇帝叫她搁下食盒后,就低头继续处理公务,对她不再理睬。

她心中有些着急。

虽然心急,但是出于闺中女子的矜持,她当然是不敢越雷池半步的，便只得抬手把头发捋到耳后，用这样的小动作来冲淡内心的焦灼。

张昭把手中的雕花食盒举起，躬身做福，声音温柔如水：“启禀陛下，臣女是奉皇后娘娘的口谕,特来给陛下送膳汤。”

皇帝下颚朝桌案一瞥：“搁那。”

她本就长着一张好颜色的脸，虽未出阁，但美艳之名远播，对她新生爱慕的青年才俊在京都可谓如过江之鲫，就说母亲给她物色的两个门当户对的贵公子，也是品貌俱全，任由她挑选的，可是她都不要，她要的是这世上最尊贵最有权势的男人。

张昭想到自己的野心和抱负，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皇帝不再理会她，低头继续批阅奏本。

还以为是菲儿亲自来送汤,没想到是叫外甥女送来的。

“怎么是你？”皇帝不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