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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的师尊不要捡

第 67 章 浮光

堂倌窘迫地站了起来,起身时有一丝灵波荡开,竟也是个修为不高的小修士。

他满面羞红的看着眼前穿金戴银的来客,磕巴道:“客、客官,您是要听曲还是要住店?”

周凌想了想,“你们这有什么好玩儿的?”

熙熙攘攘的长街两道挤满了小商小贩,支起个勉强遮日头的伞棚便叫卖起来,卖什么的都有,从灵石剑佩到发糕糖水,你一句我一嗓,俨然是一派早市的热闹景象。

周凌靠在片巷口拐角的青石墙上,头戴顶破斗笠,嘴里叼着根不知哪摘来的狗尾巴草,咬着秆尾将脸隐在阴影中。

他脚边是个破落乞丐,衣裳就剩了布条,勉强遮住身子,一腿屈盘一腿架着,脚跟前是个豁去了半边的瓷碗。

他这自称一出,堂倌登时眼底放光,谁人不知这吾来吾去的自称只有上修界那些修士才会惯来挂在嘴边。

自从邪流塌了两个境界下来,因果大变,他们这些本不能沾染俗世的修者亦能来走一遭滚滚红尘。

眼下这日子有仙庭真仙顶着,几大宗门也让寻常百姓照常过活。

只是这照常就照常出许多不寻常来,譬如修者也会往秦楼楚馆里跑,喝酒寻仇好一通闹。

也就含山有云的掌门出来惯了这事,只是到底是不能只手遮天,处处都能探明。

“要不这样,您在此处先坐,小的去叫当家的来,保管给您都上最好的来。”

周凌欣然应允,那堂倌一溜烟跑了,留他随手拎起桌上的茶壶一倒,是极好的茶水。

转而再看这楼内,与从街上看大不相同,真是寸瓦寸金,好大的手笔。

周明归搁了茶,手指在桌面一敲一敲。

他接这个任务已有七日,据传这春祁相见欢分楼内有强行扣留上修界门派遗孤的事发生,且还用的是令人不耻的手段。

但因牵扯到几桩旧日恩怨,也就比较棘手些。

这个活儿相对去探查邪流要安全太多,虚步太清大有人愿意接,周明归是怎么也想不到会轮到自己头上。

比起杀邪物,这种细心的任务更耗时间。

但大抵是含山有云的相掌门见他一身带伤,和师尊说了甚么,这才把这任务派给了他这个闲不住的杀神。

查案是一,其实也是要让他养养伤,不至于在下一次的任务中送掉条命。

但这事也不好办,从仙庭真仙以太古灭邪印暂时压制邪流后,下修界似乎进入了一种醉生梦死的状态,半数的人惶惶不可终日,半数的人放浪形骸,一度群魔乱舞,无秩序纲常。

而“春祁”字号几度易主,如今背后是曾经上修界的大世家,和其他宗门的关系若即若离,但又凭借春祁捏着大量消息情报,发的是灾难财。

就算虚步太清加上含山有云也不敌他们法宝多,故而不能踏平了事,毕竟修士要是再内斗上几年,那邪流若是真的有灵智,怕不是要活活笑死。

这事周凌要查起来也费劲,好在他耐心倒够,乔装改扮在外面蹲了好几日,这才打听到些门路,如今敢明目张胆的进来,心里也有了底。

堂倌请来的管事的是个气度不差的修士,修为居然也不算低,他察言观色,见周凌器宇不凡,腰间更是配了把一看就是名兵的长剑,朗声道:“仙君,屋子我们已经定下了,是顶头最好的一间,至于曲子,不知您喜听甚么调子,我们这楼里诸艺具备,皆是上好。”

周凌道:“不必吟歌,吵得慌,要擅琵琶或筝的过来,筝的需会‘御风’,人间那支渔歌也要弹得好,琵琶的定要会‘飞鸿踏雪’第四折,其余便随意罢。”

管事的眼中精光一闪,心道这倒是上修界懂行的人物。

“御风”是出自上修界的仙曲,难度颇高,而“飞鸿踏雪”的第四折更是寻常人听不得的曲子,那已是近乎于音修摄魂的曲目,非得有一定修为或法器才能欣赏。

“小仙君要最好的,那便是咱们相见欢楼里的琵琶了,擅弹者不在少数。”管事的眼神颇深,周凌心领神会,从腰间玉牌中摸出一袋灵石,再取了件宝物,一并扔在桌上,道:“可够了?”

“够够够!”管事的笑弯了眼,扭头对堂倌道:“去,让紫衣来,三楼‘如三秋’那间,让他好好弹。”

又有眉清目秀的堂倌殷勤地引周凌上楼,他以秘法听音,便听闻方才那小堂倌对那管事的咬耳朵,“管事的,让薄紫衣来没事么,我看这位爷来头不小,还是个狷狂的主儿,薄紫衣不日便要去师家,我怕……”

“怕什么!”管事的低斥道,“谁能保证这爷背后的来头比师家小,况且这规矩就是规矩,我们不出岔子,他是要闹事便有的他受。”

又嘀咕一句,“含山有云的又如何,还不是温柔乡里卧。”

周凌心中一紧,这管事看着商人市侩,却能看破他的身份,实是个眼利的厉害角色。

那堂倌缩头缩脑地溜开,管事再热切与周凌往来了几句便撤了出去。

这间屋子名唤“如三秋”,布置地倒是很有往日周凌在上修界见过的厅堂的风格,飘飘欲仙又不失凡间的特色,像是个正经雅致听曲的地方。

有面目清丽的侍女即刻前来,坐在周凌身侧给他斟了杯酒,大抵是为了陪他打发乐师前来的这段空白时光。

侍女看周凌是个小公子哥的模样,主动道:“仙君,薄紫衣的琵琶弹的是楼里最好的一个,就是不善言语,您可不要欺负他呀。”

周凌自然笑着回应着:“是徒有虚名还是名副其实,也要听过才知晓。”

“是了。”侍女浅笑:“公子是懂琴之人。”

这侍女是个好笑语的性子,言辞来往间多有妙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倒是热闹。

约盏茶后才有来敲了门,侍女起身去开,将门后的身影遮了大半,周凌却能看见那乐师一支玉簪斜插于头,又漏了半幅刺着暗花的紫色袖摆。

侍女让了那乐师进来,柔柔地对周凌道:“飞鸿踏雪奴家听不得,公子若是需要便摇手边头铜铃即可。”话罢就伶俐地扭身离去。

紫衣的乐师薄纱蒙面,怀抱一把紫红琵琶,也不问礼便施施然坐下,道:“飞鸿踏雪四折,无误否?”

周凌哑然失笑,这也太嚣张了。

两人距离不算近,但修士的目力不可小觑,周凌眯眼审视了眼前的乐师片刻,忽然道:“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乐师信手划拨了一下弦,道:“没有。”

周凌便说:“你弹吧。”

飞鸿踏雪一曲,一曰空山浩渺,二曰满月披雪,三曰孤影独去,是首冷清的调子。第四调又名人间长夜,相传上修界曾有修士听闻后开悟天地自然,飞升仙庭,故而曲目十分著名,然而此曲对乐师和听者修为要求皆高,并不会在人多时演奏,且一曲千金,可遇不可求。

周凌点这个本就是试探这楼里的深浅,却不成想真的有乐师能奏。

空灵琴音自指下滑出,悠长缓慢,若山峦沉眠,清冷寂寥,再闻切切几声,簌簌雪落而下,又铿锵铮然,振翅入长空而映明月,声而渐低,是为三折已尽,琵琶声弱不可闻。

骤然一声断金碎玉般的震响,第四折如刀剑破开前道,灵波倏而在屋内激荡,周凌目中流露些许惊讶,心神竟是被影响一瞬。

那曲中是人间深夜里的怨心噩梦,邪流灌顶后梦中诡象更添凶恶,生死轮转,因果颠倒,周凌的挺直了身体,一改方才散漫的坐姿,他下意识运灵博弈,两股灵力此消彼长。

琴师的一袭紫衣长袍无风自动,指上划拨不止,两人你来我往,人间长夜已至尾声。

然而在周凌剑锋般凌厉的灵力对抗下,琴师奋力一拨,再闻曲目已不再可考。

周凌眉头微紧,耳畔是啼哭哀切,亦有嘶吼谩骂,然他不动如山,逐个击破,可此消彼长间也有灵波漏网,扰他心神。

他心中默念起太清剑诀,识海内似有一柄长剑纵横,招式渐耳边滋扰如化无物,他凝神入定,以一往无前的剑意破开漫漫长夜,天边浮出鱼肚青白。

忽而一轮红日喷薄而出,金色霞光浩荡洒下,周凌猛地睁开眼,充盈修为游走周身,汇聚于灵根所在。

而他眼前的乐师怀中琵琶弦已尽数崩断,指尖也滴下点点血珠。

因着面纱缘故,周凌看不清这乐师的神情,然而从那双琉璃般清透的眼瞳中却仿佛觉得他是在笑。

“你如何了?”周凌起身快步走到这乐师跟前,见他指尖淌血,从储物牌中取了药粉和绷布,抓着他的手给挨个裹好。

周凌一手剑法出神入化,这包扎伤口的活儿做的实在糟糕,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他怪难为情地对着那包的像粽子的十指,尴尬的摸摸了鼻翼,“我去给你请医修。”

“不必。”乐师摇头,周明归不赞同道:“这样你还如何弹琴?以乐对阵本就难以抽身,是我一时忘神,你且在此处等我片刻。”

话罢便要去寻医修前来,那琴师却是一抬袖,“我略通医道,不必麻烦。”

对方再三阻拦,周凌心生疑惑,乐师见他目光如电,便道:“楼中曾有以请医修为名,偷传毒物的情况,那之后若有伤处便不可再外请医者,况且……”顿了一顿,却并未留有下文,只起身道:“客人,曲已毕,容我先行一步。”

周凌一把握住他的胳膊,再仔细看过那双眼瞳,道:“我想起来了,数月前山崩那日,那撑灵屏的乐修是你……”

薄紫衣眼底一派淡然,“是,既然从前有过萍水相逢,今日有这第四折,是谢仙君救那一村百姓性命,紫衣除琵琶外无甚所长,客人唤其他人前来吧。”

他走得干脆,徒留周凌在屋内傻愣,末了周凌似乎想到什么,抬步下楼去。

掌柜的仍候在大堂,见他下来有些心惊,急忙忙上前道:“可是紫衣惹您不快了?”

周明归想了想,道:“并未,我十分欣赏于他,可否请他府上一去?”

“啊这……”掌柜的登时面露难色,“这恐怕有些难处,您若是喜欢琵琶或琴,我们还有几位——”

“为何不可?”周凌沉了嗓子,那管事的一个寒颤,道:“小仙君,薄紫衣十五日后就将去师府,今儿以后他就不再见客。”他见眼前这修士黑了脸,却还是撑着气势一鼓作气道:“这是多年前白纸黑字压灵印的契文,就算是我们东家的人,也是千百年来没有坏过规矩,若是小公子真的想听,便是拿出契文百倍的灵石来,那以后想怎么听便怎么听。”

管事的本是仗着春祁的招牌来和修士叫板,寻常到这一步对方也就罢了,谁知这太清宗的纨绔弟子居然问:“百倍?那要多少?”

管事无声冷哼,扭头对堂倌道:“拿契约来!”

堂倌飞跑着取了一桃木盒来,管事的开了灵锁将契文递到周凌跟前,“您看过便是。”

周凌扫了一眼那灵石数目,剑眉微紧。

管事有些得意,道:“小公子,您还是——”

一抹寒光在眼底滑过,他登时大叫道:“你要干什么!这里是春祁,你难不成要杀人不成?!”

周凌手握将剑横送前去,道:“你看这把剑值多少?”

“胡闹!”

忽听一声断喝自大门方向传来,寒意席卷,管事的下意识打了个哆嗦,看清来人后险些腿一软给跪了,颤声道:“严……严……”

严远寒负手而立,看了一眼周凌,对那吓得面无人色的管事的道:“这灵石虚步太清不日便送来,你即刻重撰契文,好生看着楼里那个,若是有半分差池,虚步太清也不是那么好讲话。”

堂倌和管事的连连点头,严远寒朝周凌斥道:“还不走!”

严远寒收剑回鞘,埋头跟着严远寒出了门。

两人闷头穿过几条街,待离了春祁的地盘,“严远寒”忽而回首,伪装的灵气四散而去,寒冰散后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修士,眉目清秀,一身绯红衣衫若天边云霞。

“周师兄。”少年合袖问礼。

周凌最牙酸他这礼数,上去疯狂揉了几下少年人的发顶,把对方那些老成气息都揉散了,周明归大大咧咧道:“辜春,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相辜春顶着一头乱毛,道:“我新接的师家的任务,师兄,你方才在干什么?”

叮当两声响,两枚灵石落在碗中,滴溜溜打着转。

那乞丐不为所动,挠了挠脖子,连姿势都没换个,懒洋洋说:“多谢爷。”

春祁里跑腿的堂倌正在大堂的角落打瞌睡,听得一声“嗯咳!”猛地怵了一下,人还不怎么清醒,却慌张地喊道:“天塌了,天又塌了?!”

“天没塌。”周凌啪一声合上扇子,在他桌上敲了一敲,“成天嚷嚷不吉利的,也不怕你们家掌柜的怪罪。”

乞丐眯了眼,“那可就多了,您想知道些什么?”

千年前。

周凌双臂交叠,歪着脑袋看过来,“上修界长定门掌门家的小幺儿,这下修界的太阳晒得可舒坦?”

那乞丐手上一顿,脊背微微挺直,旋即又破皮袋似得往后一靠,也不顾墙根的乱草青苔,随意道:“哪里来的仙僚,还谈甚么上修界下修界呢。”

周凌剑眉一皱,刚好开口,那乞丐修士抢话道:“你们要斗就去斗,我一身修为已废,在邪息下能侥幸不死,也不过贼老天要多磨我几年,过几年死就死了,不劳烦你们埋。”

周二从街角转出,特意压低了帽檐,单手捏了个化形诀,再走在大街上时已换了副模样。

他一身锦衣华服,手里一把玉骨折扇,腰带挂满了叮当串饰,活脱从哪家跑出来的富家公子哥。

再从上到下打量了这一番幻化,他昂首阔步,走进了春祁楼。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那你为何迟迟不肯与我们同去,虚步太清或含山有云,哪个不比在这里窝着要强?”周凌话里也不客气,“相掌门召集散落于下修界的修士,欲重立大道,以对抗邪流天灾,不论何种出身,去你去了便有个落脚的地方。”

“算了罢。”长定门的小少爷抬手虚晃了晃,“和邪流斗,谁来斗?没人斗得过。”

堂倌露了个笑脸,“自然是什么都有。”

“好嘛,口气不小。”周凌眉峰一挑,将扇子在手上挽了个花,“你方才问吾听曲还是住店,那吾要是住最好的店,听最好的曲,你应得来么?”

他伸了胳膊出去,朦胧的光束从脏污的手指间漏下来,投来一抹嘲讽神色,“这灵屏银光又是哪个真仙的一身灵骨?”

“罢了。”周凌解下腰间的钱袋,走几步蹲到乞丐跟前,将那一袋子灵石放在他碗中,“你要如何便如何罢,我且问你,对面那座春祁楼里,是否有甚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又撇嘴道:“天塌了你我都是红尘客,不过你们还能拉帮结派,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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