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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的师尊不要捡

第 86 章 想念

伴随他的走入,灯火逐一亮起,昏暗的峰顶有了光亮。

他三下五除二将微生扒干净了,给他换了套新裁的里衣,大被一砸,对微生说:“睡。”

“师尊,弟子不必运转灵气打坐?”微生窝在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声音,相辜春道:“不必,你经脉尚需适应灵气,今晚照常休息即可。”

他所在的洗髓池魔气外涌,旁侧花木瞬息焦枯,乌烟四起,煞气逼人。

相辜春预料到会有此种情形,筑起了牢固的灵屏,并以灵力疏引着微生经脉中纷杂的气息。

越是异样的体质在洗髓过程中所承受的痛苦愈盛,即便有旁人护法,本人的痛苦也无法回避。

起初是青碧色,一忽儿又褪成了淡淡的霜色。

微生不解其意,却想起书上写凡人洗髓后需测灵根属性,而灵根的强弱很大程度会决定修真道路的顺遂与否。

他有些紧张地看着那变换的光点,轻声问道:“师尊,弟子是杂灵根么?”

相辜春微微皱起眉,似乎在思索什么,可不久后他松开了眉头,道:“是冰风双灵,极其少见,不过此类灵根相冲,容易走火入魔,我建议你只练一种,选好后我就给你写个新的剑谱。”

他说的十分轻松,好似这并不是甚么太大的难题。

故而直到微生意识到这“容易走火入魔”有多“容易”时,已是许多年之后了。

但那时他道心已固,再不会受其滋扰。

相辜春便是这样的性子,在他眼里再难的事情皆有解决的办法,旁人无需愁苦,也不必过多担惊受怕。

他自己能很好的处理,就不用再多一个人分担。

“水木生冰,火木生风。风刃敏捷,灵力可铺开的地界广袤,其中蕴含火灵,杀伤性极强,但不易做防守灵屏;冰灵坚固,能变化多种形态,有水灵主治疗防御,只是初期实力不强,且受限多,如果没有水汽或时令协助,对灵力消耗不小。”

相辜春挨个给微生讲了这两种灵根的差别,然后让他自行选择。

微生沉思片刻,道:“弟子想修冰灵根。”

“嗯,好。”相辜春也不问缘故,又抬手召出一个卷轴,对微生道:“近来天下修者灵根在重新登记造册,虽说你不练双灵,但你是这些年来第一个冰风灵根修士,那就你来给这灵根起个名罢。”

“就叫……”微生想起方才他们在夜色中踏风御剑,道:“就叫‘夜归人’可好?”

相辜春灵力为笔记录了下来,颔首道:“风雪客,夜归人,很好。”

明明烛火下,他唇边勾出一个淡淡的笑来。

其实相辜春平日里并不是冷若冰霜的孤高模样,在如今世局下,没有人能够高高在上地办好所有事。

何况他从小观察人间,最知笑脸相迎的方便之处。

含山的代掌门经常笑,他的笑容温和慈悲,在极力抵消着他身上那强烈的疏离和麻木不仁。

只是一个人的笑究竟是不是真情流露,需要细细地去看他的一双眼睛。

微生看出了神。

万千冰雪在须臾间消融不见,清风送暖,一瞬春来。

修真岁月流逝飞快,眼下的局势也不能提供给门派弟子长居宗门的安宁环境。

微生像所有含山弟子那般,在宗内修习功法剑术三年,等到第三年的冬末春初,他和相辜春一起过了一个上元节,第二日清晨便去到接领任务的峰上,拿到了第一块任务玉牌。

一宗掌门只有在遇重大邪流灾祸时才会出面,相辜春更多时候要做的事是处理各地发来的文书。

安抚赈灾,迁移百姓,援持小宗门,与人皇洽谈……灵鸽仙鹤在他的灵力催动下每日不知疲倦地来回。

他接过了相饮离的担子,所要承担的便不只是一个宗门那么简单。

再加之诸多关于封印邪流的不同对策,他时常连日连夜地伏案书写,一抬头时甚至不知今夕年岁。

三年中他们又送走了一位真仙,如今除去隐姓埋名于修真界的真仙外,他们背后也不过四人而已。

雪上加霜的是邪流的爆发越来越频繁。

微生每月在三盏酒至多可待一两天,这一两日里要碰上相辜春不外出且得空靠,靠的也是机缘。

好在帝子降兮正在研究废弃了多年的通传法器水镜,以后总不至于靠一只灵鸽满修真界的飞。

修者的寿命十分漫长,百年不过倏忽转瞬,但少年人的成长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当微生又一次回到含山,相辜春惊觉自己这徒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不少。

他的肩膀变得宽阔,红衣下裹着的身体健硕有力,身量更不似从前,就连原本稍矮他几分的个头也在悄然抽长。

……原来十七八岁了还能再长啊。

相辜春迷惑。

如今他这师尊的发顶只到微生额间,这还是他凑过去比划得出的结果。

相代掌门的容貌已是青年,这也就意味着他的身个子最高也就长到这么高了,虽用灵药还能再拔半寸,但他也着实没有那个功夫折腾。

微生怀里抱着只毛茸茸的白狐狸,被师尊突然地凑近吓了一大跳。

相辜春迷惑愈重,听说微生在外颇为果决,邪挡杀邪毫不手软。

三盏酒师徒一脉的杀胚名声都传到他峰上来了,怎么见到自己还是这般胆小。

而他没有看见微生那烧红了的耳廓。

即便知晓自家师尊心大得很,但方才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了,鼻尖都仿佛要碰上。

初春化雪般的清凌气息拂面而来,夹着几缕幽幽梅香,然后微生的脸也红了大片。

直到手里的狐狸迷迷瞪瞪地蹬了下腿,微生才如梦方醒,将毛球托着两条前腿举到相辜春面前,道:“师尊,这是弟子在山脚下捡到,兴许是从千灵峰跑出来的狐狸。”

千灵峰的峰主近来羽化归去,走前特意叮嘱了门下弟子,养在峰上认他为主的的那些飞禽走兽皆可自行离去,如若不愿离开,可再与弟子结下契约。

眼前这只狐狸身上的妖气已经变得十分淡了,灵气却是充盈,只是后爪上受了点儿伤,正往外渗着血。

但相辜春的目光没有落在那狐狸的伤上。

他看见的是方才微生抬起手臂时,因袖口下滑,露出的一角白色绷带。

相辜春接过狐狸,单手抱着,另一只手却没有收回,而是顺势抓住了微生的手腕。

稍往上提起,微生宽长的袖口滑至臂弯,显出了包扎潦草的一截胳膊。

微生一愣,随即道:“医修人手不够了,这都是皮外伤,不打紧。”

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着相辜春的样子,还是没有问出口。

这伤确实不重,相辜春变戏法般摸出个小瓶子,放在他手里,道:“记得上药。”

放眼三盏酒,灵气最充裕之地在一处天然湖中,那地方常年覆雪,四野皎白,湖心有一孤亭,是为山峰灵眼。

相辜春不在庭院梅花树下,就是在这湖心亭处理事务。

如今微生便在此边给自己上药,边向相辜春汇报这次赈灾的经过。

说到邪流近来的异样时,他特别提到一事。

“这几次邪流爆发都离大城镇十分接近,其中东北方向的两次涡旋直接出现在了皇都上空,同时今年也多出许多邪物。”

相辜春肃然道:“此事我会亲自去查,如果邪流真的生出灵智懂得布局谋划,那此间怕是悬危了。”

微生重重点头,解下绷带正要将药粉撒上,却见相辜春眉头一皱,抓着他的手拉到眼前。

虽只是皮肉之伤,但那伤口也极为惨淡,血是已止住,手臂内侧却凹陷下去一个大口,像是被人用刀剜去了一整块血肉。

“你中毒了知不知道?”相辜春冷声问道。

微生偏开视线,磕巴了一下,“知、知道啊,但是已经去过毒了。”

他自认自己以前也是个医师,哪怕够不上医修的水平,但也会颇多偏方技巧。

他们这次遇上的邪物吞噬山间毒草,浑身是毒,微生在诛杀它的过程中中了一爪子。

那毒虽烈,终究只是草木之毒,他当机立断削肉挖骨,给自己处理了伤口,再吞了随行医修发的丹药,便好好地回到了含山。

“没去干净。”相辜春眯起眼,“溜了只虫子进去。”他翻手取了把小刀出来,在灵火上一烤,道:“忍耐片刻。”

匕尖刺入,微生身体紧绷,手背青筋暴起。

相辜春下手干脆利落,偏那毒虫还是活物,被含着灵力的匕首一刺,就要沿着胳膊往上窜。

只是还没窜出多远就被寒气阻道,挣扎愈频,刀尖寻了许久,这才将那乱动的毒虫剜了出来。

血噼里啪啦落了满地。

相辜春一愣,似乎这才想起他是在给徒弟治伤,而不是给老树挖虫。

毒虫在皮肉下躁动,他便一路用刀子划过去,那骤然浓烈的毒素让微生十分痛苦,但他从始至终没有喊出来。

可就连那几声闷哼,也被相辜春忽略了过去。

相辜春略有茫然的颤了颤眼睫。

伤口需要重新包扎,向来熟练的相辜春居然包着包着走了神,多裹了好几圈,把微生的胳膊弄得像是鼓了个小山丘出来。

微生空着的手落在相辜春手背上,低声道:“师尊。”

“嗯?”相辜春应了一声。

微生脸色发白,额头浮出大颗汗水,顺着鬓角滑落,连带着他的眼睛也显得有格外湿漉。

他笑道:“师尊,没有关系,不是很疼。”

“吓到你了?”相辜春垂眸,也勾唇笑了一下,只是那笑不必细看,也知道该是极为勉强。

他从来不是敷衍了事的人,沉默片刻道:“你出去这么多次,想必也听说过那些传闻,大部分都是真的,有时候我确实……不像此间生灵。”

草木无情,依风而起,飞鸟虫蚁,尚知畏惧天敌,何况人族灵智远胜其他,会有不忍,也会知苦楚爱恨。

哪个师尊治病时会完全忘掉徒弟的存在,再心无旁骛也该看到那淋漓而下的鲜血和强忍颤抖的身躯。

相辜春偏开视线,抿了抿唇,说:“那虫是能炼化蛊虫的一种,名唤……”

“师尊。”微生居然打断了他的话。

相辜春再静了片刻,还是没有看他,继续道:“名唤冬蛰,是三大奇毒中‘一岁寒’的引虫,那三大毒分别是‘醉梦姮娥’,‘一岁寒’,‘怜不得’,其中……”

“师尊这样,弟子从未怕过。”

相辜春又是一顿,感到微生向自己方向倾倒而来,撞在他的胸膛上。

他竟是诧异道:“你怎么——”

“旁人如何说,我从不在乎。”这毒拔的太快,微生头脑有些昏沉,却还是固执道:“我知道师尊的好,这就够了,师尊在我面前想如何便如何,我都很喜欢。”

毒虫分泌的毒素令他舌根发麻,而心中长久念着的话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被说了出来。

“师尊,我不会怕你,徒弟只是有一个疑问。”

相辜春胸口震动,道:“我知无不答。”

微生合上眼,回山时那只敢在心中绕一绕的问题在此时脱口而出。

“师尊,一别七月,徒儿好想您,师尊,您会……您会想我吗?”

相辜春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微生离去后,三盏酒峰上景色依旧,梅花日夜飘落,湖心落雪纷纷。

他从繁重的案牍操劳中,于那堆叠如山的文书间抬起头,在那不知年岁时辰的日升月落里,看向没有灯火的卧房隔窗,想到在外奔波的弟子,心中便生出一股不可捉摸的难过。

再没有人比相辜春更明白赈灾所需时间的漫长,与邪物搏杀更是九死一生,一来一回路上变数颇多,他也不可能用灵鸽日日去问微生的状况。

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但是……

为什么自家徒弟还不回来?

“想……”相辜春脑中混沌,甚至不知自己已做出了回答。

“我很想你。”

砰!

一只鸦灰色的雀鸟湖心亭外的枝头散成青烟。

桑岐向来擅长隐匿气息,分魂化灵是他的天赋。

此刻他脸色惨白站在三盏酒灵屏外,脚下跌落着散开的卷轴。

他咬牙切齿笑了出来。

“师兄,你这徒弟真是懂得尊师重道啊!”

况且微生还要抵御心魔吞噬心志。

三个时辰下来,他已是气若游丝,在池边爬了几次都没能爬上来。

御剑乘风,三盏酒转眼抵达。

相辜春大步迈入卧房,庭前的梅花抖了抖枝干,檐下风铃响了几声。

这让微生不由想起幼年梦中银色的蝴蝶。

微生的洗髓伐骨险些要了他的半条命。

洗髓泉水没了他的顶,相辜春一手给他捞出来,往背上一扛,御剑回了三盏酒峰。

灵屏将夜里刺骨的凉风尽数抵挡在外。

那红毯轻薄柔软,微生伏在相辜春背上,能清晰感受到从师尊身上源源不断涌来的灵力,贴合着体温,是极为安定的依靠。

蹁跹的银蝶收了翅膀,在他的心坎里栖落。

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心中翻动。

他想让时间就此停留,就止步在他们横略过这漫天星河的时刻。

假如他俩被路过的小弟子瞧见,定会把对方吓得半死。

这大半夜代掌门身背艳尸的灵异传闻,光是说说就能唬倒一片人。

又想起一事,“对了,手给我。”

微生从棉被里伸出手,相辜春握住后念了一段口诀,点点萤光便从微生手腕内侧浮起。

稍一抬眼,相辜春轮廓流畅的侧脸便映入眼底。

他鼻梁高挺,发丝拂过白皙的脸颊,纤长眼睫盛着满月清辉,不时轻颤一下,抖落星子二三。

相辜春寻思着回去了也是往床榻上一丢,还省得在洗髓池边换衣裳,索性只拿了件红毯子将徒弟潦草地裹巴了几下,连脑袋都盖了个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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