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姬云开
“当时就跑了，现在已在忠勇公府，据说把姬贯虹气坏了，把他关了起来。”
姚驰继没说话，皇甫绣山就接着说：“大家都猜测，徐煅泽的手下之所以能被策反，大概是因为姬贯虹答应他们不会动徐煅泽。”
徐煅泽大将军是个既不爱管闲事又爱管闲事的人。说他不爱管闲事，是因为不管你谁坐龙椅朝廷如何内斗，只要不动他的征东军、不耽误他抗倭就行。说他爱管闲事，是因为只要是他征东军的辖区范围，上至太守下至县令，不管你大小官员是谁，必须得保这一方水土安宁富足，否则他就会拉着大军打到你家去。
这神秘组织行事以破坏为主，虽然总是与姬贯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显然对姬贯虹也没什么好处。要说他们专门针对姬贯虹，倒也不像，似乎也只是为了顺便恶心姬贯虹一把。
后来皇甫绣山发现那个全是姒姓人的神秘组织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推翻正朝，建立一个不论姓氏出身都公平的王朝。
只是这个组织的真正的领导者是谁，皇甫绣山一直没查出来。他们要推举谁坐上皇位，他也没发现有这么个人的踪迹存在。
就连姬贯虹策反徐煅泽的手下，也只敢利诱，不敢威逼。
所以姚驰继实在不明白，这姬星移到底是蠢，还是另有目的？
如果他不是另有目的，那他就实在是太蠢了！居然去刺杀徐煅泽？
姬贯虹一直没有起兵造反，后来是因为姬云开做了人质，但之前是因为他总想逼皇上让位，求个名正言顺。如今姬贯虹等不及了，本就已经打算姬云开被救回去之后，就立刻造反，姬星移又何必多此一举？他这是逼姬贯虹站在与天下人敌对的位置，这样做对他爹有什么好处？
另一方面，就算他要刺杀徐煅泽，为什么不等姬云开安全回家之后再刺杀？他这样做，只能姬贯虹更是处处掣肘。
何况，他杀就杀了，居然还没把人杀死。如果徐煅泽死了，还有可能树倒猢狲散，已经被策反的人，甚至没被策反的人，都有可能因利益驱使，投入姬贯虹麾下。可是他竟然没把徐煅泽杀死。虽然外界传言徐煅泽重伤，但见如今的形势，征东军的大小将领还是以徐煅泽为中心团结一致，那就说明，就算徐煅泽是重伤，至少也没有性命之忧。
而徐煅泽本不参与皇权更替之事，可如今他被逼急了，他可绝不是软柿子，搞不好等他痊愈，会挥军北上复仇。
姬贯虹虽说要造反，此时却不得不匆匆行事，简直是腹背受敌，还有可能失去姬云开这个他最喜欢的小儿子。
姬星移真是把他爹害惨了。
可如果他另有目的呢？
姚驰继想到此，自语道：“姬星移这风格，倒和那神秘组织有些相像。”
皇甫绣山一拍手，说：“还真是，我怎么没想到？”
如果姬星移另有目的，那他此举就会加快正朝覆灭的步伐，同时又恶心了姬贯虹，正是与神秘组织的目的相吻合。
只是这姬星移比姚驰继不过大几天，又是庶子的身份，更是姬贯虹的亲儿子，姚驰继实在想不通，他怎么可能与那神秘组织有瓜葛？
他皱皱眉，“哎？我怎么不知道他是谁？”
皇甫绣山道：“王爷，这个我们还真查过，姬星移的娘是您母亲，也就是识夫人的一个陪嫁丫鬟，生下姬星移不久就因病而死了。”
“我娘的陪嫁丫鬟？”
姚驰继何止不知道姬星移的娘是谁，他一直到五六年前回府之前，都压其根不知道有这么个庶子的存在。
姚驰继的娘姓荣，是姚驰音的爹的太傅的长女，为人知书达礼，秀外慧中，纵使太傅没有多大实权，她也因太过优秀，成了众家权贵争抢的联姻的最佳人选之一。当年先帝都没敢轻易给她指婚，而是一切听从荣太傅的意见。后来据说荣太傅选了姬贯虹做女婿，也是应了女儿的意愿的。
荣太傅死后，先帝便赐了二品诰命夫人识夫人的封号给荣夫人，以示荣耀和对荣太傅的悼念。
而这姬贯虹，却也是个绝情又深情的人。绝情自不必说，他能毫不在意地与姚驰继断绝父子关系，足可见他的绝情。但他的深情却也是与目共睹的，他对自己其他的三个儿子，以及那个庶子，都是既严厉又宠溺，对识夫人更是忠诚之至。
所以姚驰继有两点奇怪的地方，一是识夫人之所以被赐“识”这个封号，简单粗暴的理解就是“识大体”，她怎么会对姬贯虹意图造反完全不加阻拦，甚至有支持之嫌？另一个奇怪的地方，则是对识夫人如此痴心的姬贯虹，怎么会和别人生出一个儿子来？还是识夫人的陪嫁丫鬟，这简直是窝边草啊！稍微有点嫉妒心的都能被气出病了来！
那姬星移长得实在俊秀，可见他的娘当年也一定是个美女。但天下的美女千千万，姬贯虹处在那样的位置，只要他愿意，多少权贵之家的漂亮女儿们，都愿意做他的妾，他又何必特意去招惹识夫人从小就带着身边的一个丫鬟？
还死了？真的是病死的吗？
至于那姬星移，以前姚驰继就算对他很不在意，也难免会奇怪，他是怎么得到姬贯虹的欢心的？他本也没多想，只以为姬星移颇会投人所好，哄得姬贯虹高兴罢了。
如今想想，事情似乎也没那么简单。
须知庶子的地位，比之家仆尚且不如。例如姬雪，也只能拼命训练自己，成了贴身侍卫，就已经算是出人头地了。姬星移也是庶子，如何竟能得到识夫人的允许，从而承欢于姬贯虹膝下？
似乎自从姚驰继去了南疆，姬星移就出现在了忠勇公府，这其中识夫人起了多大的作用？是无奈隐忍，还是……
还是她促成了这件事？
识夫人，到底是不是他娘？
他和姬星移相差不过几天，万一……
万一……
万一，他娘其实是那个陪嫁丫鬟呢？
姚驰继忽然痛苦地皱起眉头。
姒月姬默默把姚驰继搂在怀里，轻吻着他，手指去抚他的眉间。
姚驰继会有此猜测，别人也会有。因为至少这就可以解释，姬贯虹为什么会那么不喜欢姚驰继。
姚驰继觉得自己想流泪，但很快又被他憋回去了。
姬贯虹是不是他爹，识夫人是不是他娘，如今也只是揪个因果罢了，对于事情的发展，已经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他咬咬姒月姬的嘴唇，示意他自己没事了，姒月姬这才放开他的唇，但还是搂着他。
姚驰继忽然又想到：不对！就算姚驰继就是那个庶子，那姬贯虹只要把他像姬雪一样丢到一边不管就好了，缘何他能被当做嫡子一直养到大，甚至和他断绝父子关系时都没指出他庶子的身份？
难道他真不是庶子，姬星移才是？
还是这其中又有什么隐情？
姚驰继问皇甫绣山：“你知不知道，呃，那个姬星移的娘，他是什么身份？”
“王爷，我其实当初也觉得奇怪，特意去查了，但查来查去，也只知道她是从小被卖到荣府，闺字唐梨花，跟着识夫人之后，因为伺候得好，后来荣家夫人就把她的姓改成荣了。前几年她的母亲还活着，也说是自己亲生的，且她的父母家族中，也没有姒姓的亲戚。”
姚驰继瞅一眼姒月姬，说道：“有没有姒姓的亲戚这是做不得准，虽说大正律法规定有姒姓血缘的人，无论父母谁，必须从姒姓，但现在看来，还是会有不少人想办法改姓。”
“问题是，这事没法确证，也不知道这个唐梨花是生是死，和那什么神秘组织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
姚驰继忽然意识到，如果那唐梨花还活着，而且还与那神秘组织有关，并且真的是自己的亲娘，那不也意味着，他这个亲娘也在不遗余力地害他吗？
不管怎么算，他都是那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可怜孩儿。
他又皱起了眉，头向侧后一仰，靠在了姒月姬肩上。姒月姬于是又凑过来亲了他一口。
至少，这世上还是有人疼爱我的。他想。
“说起来，刘仁抚没跟先生在一起？”
“是，仁抚为了找王爷，和我分开往了。我们再向北走，一定会碰到他。”
姚驰继对姒月姬笑笑，“你也很久没见你的叔公了。”
姒月姬也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的确经常想念他的叔公，他唯一的血亲，还有他的姐姐黄莺娘，姐夫黄廷禄，还有他几个月前进京都没来得及看一眼的大外甥，甚至有时候会想黄老爷、黄廷福。
但是所有的这些人，都只能挤在他心中的一个可怜巴巴的小角落里，剩下的所有的空间，都满满地放着姚驰继。
满得快要溢出，满得快要爆炸。
这次姚驰继同何雄分开以后，何雄因为兵力太弱，不欲拿自己的兵去拼命，早早就放弃了抵抗，扔下姬云开就跑了。
柳长青虽然抢回了姬云开，却没发现姚驰继，令姬贯虹勃然大怒，早就在进京沿途设下重重埋伏，打算抓住姚驰继。
姚驰继张着嘴，好半天才说一句：“……啊？”
姒月姬问一句：“那姬星移呢？”
皇甫绣山顺着姚驰继的目光也看一眼姒月姬，心下了然。
皇甫绣山一直在追查齐人社中神秘组织一事，这几年和姚驰继见过几次，把他查到的一些事情汇报给他。
皇甫绣山得知此事，也立即四处寻找姚驰继。
只是无论是姬贯虹，还是皇甫绣山都没想到，一向享受惯了的姚驰继，连坐牢都可以坐得高大上，这一路却居然只走山野密林，完全不符合他骄奢淫逸只知吃喝玩乐的人设。
姚驰继看一眼姒月姬，说：“不辛苦。”
“不过王爷，此间出了一件大事，所以绣山急于找到您，以便商量对策。”
“什么大事？”
“王爷，唉，那姬星移，他居然意图刺杀徐煅泽老将军，还没刺死，但徐将军也受了重伤。徐将军的征东军本就与姬贯虹不和，如今全军上下都要翻天了。姬贯虹本来在征东军中策反了不少人，不知什么原因，徐将军遇刺后，这些被策反的人中大部分又开始反对姬贯虹了。包括那个几次出海寻找姬云开的柳长青，本来已经在把姬云开送往京城的路上，听闻此事，一怒之下，又返回东海军营，把姬云开也扣下了。”
只不过皇甫绣山能够找到他，眼高于顶的姬贯虹手下也早晚会找到他。
皇甫绣山说：“王爷受苦了。”
所以徐煅泽不仅在征东军辖区范围内，甚至在全国，都具有极高的威望。如果真用投票的方式选出一国之主，那必是徐煅泽以绝对的优势当选无疑。
也正是如此，所以尽管徐煅泽颇有天高皇帝远的意味，但无论是姚驰继他爹、姚驰继，还是姬贯虹，都不会轻易去动徐煅泽，不仅因为他兵力强盛，能保一方水土安宁，也因为他的声望实在太高。从柳长青得知姬星移刺杀徐煅泽后，就立即押着姬云开回到东海军营就可以略见一斑。
他不是客套。山野密林路不好走，但他一旦累了点，姒月姬就会背他。偶尔需要他亲自爬峭壁过激流，姒月姬都会心疼得又揉又捏又搂又亲地，姚驰继都快觉得自己是手不能提腿不能迈的废人了，又或者姒月姬把自己当成儿子待了？
真没怎么受苦。
如果不是姒月姬在那农家偷换的一些大米，恐怕皇甫绣山还是找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