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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双传

第15章

老者朗声念诵道:

“花间一壶酒,

独酌无相亲。

听见门响,伍氏迎到了厅堂门边:“你们回来了?”看见老者身后没有跟着几个孩子,她惊诧地问道:“老先生,怎么是您一个人回来了,雪遇他们呢?”

“他们今天不回来了。”

“为什么?”

.......”

念到了这一句,他停了下来,问道:“你看见我的影子了么,我动,它也动,我舞,它也舞。如影随形,就是说的这个了。”

伍氏手上端着水,月光照着碗里的水,水在微微读晃动。伍氏低声地说:“老先生,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老者一笑:“你把碗端稳了,水要洒出来了。”

伍氏呆立了一阵,弯腰把水碗放在了地上:“老先生,还是您自己来取吧,我——我要去睡了。”

“且慢——,”老者说:“你不是想要知道雪遇他们今天为什么没有回来么,你出来,我告诉你吧。”

伍氏站着不动:“老先生,您不可以进来说吗?”

“不能。”老者语气淡淡,却带着威势:“我不能,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怎么能够共处一室?你也曾是官宦之妻,难道这个都不懂吗?”

伍氏低头,木然地站在门里,月光就在她的脚下,她迈出一步,如水的月光就将要洒遍她的全身。看得出来,她内心极其矛盾,又极其惶恐,迈出这一步,似乎是与她性命攸关,她宁肯被老者再三地调侃,也不情愿走到月光中去。

老者又说话了:“怎么,你还是不愿意出来么?我知道,你的心里头怕得要命,你不敢出来!因为,你一走出来,走到月光下,你就原形毕露,什么都藏不住了!”

伍氏不说话,木然地站着,像是一尊雕塑一般。

老者上前一步,逼视着伍氏:“我今天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人!不对,我说错了,你已经不是个人了!”

伍氏一下子跪倒在地,哭着说道:“老先生,您都已经看出来了?我知道,早晚都会被你识破的。我是不敢出来,我怕阳光,怕月光,怕灯光,我没有影子,我只能躲在没有光亮的地方。”

“好啊,你到底说了老实话!可怕呀,竟然被你瞒了这么久!要不是那天小雨摔破了头,我还不会看出你的原形来!”

“是,是——,”伍氏伤心地哭着说道:“我一直藏着躲着,怕被您看出来。可是,那天听见了小雨的哭声,我什么都顾不得了,唯恐她摔坏了。我以为,我动作急速,不会被您看出破绽,谁知道,还是被您看穿了!”

老者豪迈地说:“我在这世上活了几十年,山里的走兽,天上的飞禽,人世的活人,阴间的鬼魅,什么我没有见过?有什么瞒得过我!又有什么斗得过我。唉——,想不到却被你瞒了这么多年,怨不得你总是躲着我,还以为你是在避嫌,却不料——!也怪我,平安日子过得久了,忘记要处处时时提防了!”

“老先生,怪我,我不该来到这里。”

老者冷冷一笑:“来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看清了,我手上任什么兵器都没有,但是,就凭我的这只手,只要一根指头轻轻地动一动,就能让你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伍氏低垂着头,呜咽着说道:“老先生,请你明鉴,我是被逼无奈,请您千万宽宥于我!”

老者在一块石头上坐下,说道:“好吧,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你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出来吧,顺便把那碗水端出来给我。”

伍氏端起了那碗水,走了出来,月光立时洒遍了她的全身,却见不到身前身后有影子相随。她双手把水递给了老者。老者喝了,说:“你也坐下吧。”

“不,在您面前,我是罪人,实实地不敢坐。”

“你没有害过人,相反,还十分疼爱几个孩子。不是为了救护小雨,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看破你的身份。你不过就是隐瞒了自己的面目而已。何罪之有,坐下吧,我还有话想要问你。”

“是。”

伍氏坐在了离老者有十几步远的地方,低着头,一语不发,等着老者发问。老者说:“我只问你一件事情,你既然已经不是生人,为什么不好好地待在你的长眠之所,而要参合到阳世的事情中来,你说,是有人逼迫你来,那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逼迫于你,你登堂入室进了我的家门,到底想要干什么?”

“老先生,肯容我从头说起么?”

“你说罢。”

“我确是并州人,父亲做过翰林院编修。自幼,父亲就教我诗文,母亲教我针黹。及至长大,嫁到了并州南门外陈家,丈夫是并州总兵,待我很好。可是,在生产第二个儿子时,不幸难产而亡。家人把我葬在了并州梧桐山下。九泉下岁月悠悠,难免寂寞沉郁。有一天,也是月明之夜,我正在月下漫步,突然听见有人在弹拨古琴。我生时也喜好音律,那时听着,如同听到了仙乐,循着乐声走了过去。”

“弹琴的可就是逼你来近山村的人?”

“对,就是他。”

“他什么模样?”

“年岁比你小,身材适中,面色白皙,留着长长的三绺胡须,长了一对卧蚕眉,一双凤眼,那眼尾长长的,给人以文静雅致之感。”

“当日他弹的是哪一支曲子?”

“从来没有听到过,初初一听,便觉得魂魄动荡,不能自已,便身不由己地走到他面前去了。。”

“弹得如何?”

“堪称圣手。”

“唔,后来呢?”

“我原以为他不会看见我,因为我就是一缕魂魄,无影无形。可是,等我在离他五尺开外坐下,他就停止了弹奏,抬起头来,对着我坐的方向,笑着说了一句:夫人,别来无恙乎?”

“他从前认得你?”

伍氏摇摇头:“生前从来不曾见过。”

“他对你说了什么?”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我也只得立起身来,对他施了一礼。他也拱手还礼。说道:夫人,料定你会现身,你果然来了。看来,我们是大有缘份啊。我就问他:先生,你来这里弹琴,莫非就是为了找我?”

“他怎么说?”

“他说:然也!我问他:我不过是一缕魂魄,如烟如风,奇怪的是,你乃是一个生人,怎么能看得见我呢?他捋着长髯一笑:我习练诡道多年,已到了登峰造极无所不能的境界,漫说是你,就是弃世了千年万年的魂魄,我一样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听到这里,老者忍不住轻轻地说了一句:“果然是他!”

伍氏问道:“老先生,您认得他?”

“不仅是认得,而且渊源颇深!”

“那您真的就是邰振子先生了?”

老者点点头:“正是在下!说吧,他要找我做什么?”

“他要您手上的一样东西!”

“我猜也是。”老者又问道:“他是怎么教你来这里哄骗我的?”

“他让我化身为一个老妇,设法混进您的家里,取得你的信任,而后,设法打听到那件东西的下落。”

老者轻蔑地一笑:“习练诡道,就用在了这上头。我倒想问上一问,他是怎么让你化身成了生人模样?”

“他用松枝作骨,用黄泥作肉,再采乱草做成了我的头发。成形之后,他猛地一推我,我的魂魄不知不觉就进到了他做成的人形之中。”

“果然道行不浅!”

“老先生说得是,他是很有些手段。”

老者站起身来,在院子里踱步:“就为了听了他一支琴曲,你就答应了他,到近山村来哄骗我?!”

伍氏显得很慌乱:“没有,没有,老先生,我是被逼迫的!他一开口说起,要让我到这里来骗你,我就拒绝了。我说:我跟邰振子先生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为什么要混到他家里来哄骗于他!”

“他说了,我姓邰?”

伍氏点点头:“他说:你要找的人,就是这个少见的姓氏,但是,也可能用了另外的名字。找到他,功劳成就了一半,混进他家中,功劳就成就了大半,再把那样东西的下落找到,回来向我禀报,你就是大功告成,从此便可以无忧无虑地优游于山水之间,独享永世安宁。”

“他怎么样逼迫你的?”

“他说——,”伍氏的声音变得干涩而迟缓,似乎她要费尽全身的气力,才能说得出口来:“要是我不肯俯就,他就要害死我的全家,我的丈夫,我的两个儿子,还有我最疼爱的女儿,一个他都不会放过,他们全都要患上难以治愈的大病,最后不治而亡。他说,他要让我们一家人,到九泉下来团圆!”

“为了什么,我会慢慢地跟你说的。”

伍氏默然,过了一阵,她说:“我给您倒一碗水吧。”

“中间有一首特别符合今夜的情景。”

伍氏低声问道:“敢问老先生,是哪一首呢?”

“不会的——、”

老者走进家门的时候,已经是子时时分了。一轮满月,高悬夜空,月光如同水银泻地,像是点上了一盏明灯,把小小的院落照得通明透亮。屋内的却没有点灯,几扇窗户都是黑洞洞的,像是一双双黑色的眼睛在窥探着撩人的月色。

老者站在门前,说道:“好,我走得浑身燥热,正是口渴难耐。一口气跑了十几里路,也着实是累了,多一步都不愿意走了。我坐在院子里吹吹风,劳烦你把水给我端出来。”

“这个——,”伍氏迟疑着:“老先生您还是在门边等一等吧,我这就给你把水递出来。”

“你端出来吧,不是说了嘛,我累得狠了,一步也不想走动了。”

“那就请你把水端给我。有劳了。”

伍氏站着,始终不肯迈出门来。老者也不催促她了,抬头望着月亮,问道:“唐朝李太白有月下独酌四首,想必你也知道。”

“知道的。”

伍氏没有说话,转身进了厨房,等她端着水出来,却见老者背着手站在了月光下,月光把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映在地上。

伍氏说:“老先生,水来了。”

举杯邀明月,

对影成三人。

“我——”

“怎么,你怕什么?太阳光强烈,你不敢面对它,这月光这么柔和,不会刺你的眼睛吧?”

“为什么要递出来,为什么不能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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