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在手机阅读
手机阅读《奇双传》
奇双传

第16章

“你说。”

“等几个孩子回来,我再离开可否?我想再看看他们。”她又开始掩面哭泣:“我知道,我这一走,就是永诀,可能今生再也无缘跟他们相见了。”

老者回到石头上坐下,沉吟了许久。他说:“还是不要再见他们了。见了他们,许多话都说不清楚了。你是何人?你为什么要走?你要去向哪里?今后还会不会再来。孩子们肯定要问个究竟。到时候,怎么跟他们说?你也知道,几个孩子如今跟你已经是亲密无间,当面跟他们说谎,你能说得出口吗?”

老者默不作声,他端坐着,一动也不动,只能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一切都真相大白,他心中却犯了彳亍。良久,他说话了:“怨不得你对雪遇说了那些话,原来是在拐弯抹角地打听我的底细。”

伍氏说:“事出无奈,望邰振子先生见谅。”

“你来了几年,他就没有来逼问过你?”

老者说:“我自有道理。你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少刻便可动身了。”

伍氏回头看看房门:“我身为一虚空之人,无欲无求,要东西何用!”

“那你先坐着,稍等片刻。”

老者拿了一把柴刀,出院门去了,过了一会儿,他抱了一捆松枝进来,把松枝放在地上,三两下,扎成了一只形状好似一只大鸟的东西出来。拍了拍手,他对伍氏说:“你坐上它,把要去的地方告诉给它,它就会驮着你去了。”

伍氏试着坐了上去,老者以手指指着大鸟,说了一声:起!松枝编成的大鸟立即开始扇动起翅膀,越扇越急速,渐渐地离开了地面。

这时,伍氏却突然叫道:“邰振子先生,请等一等!”

老者一指大鸟:住!大鸟又落到了地面上。老者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伍氏也不说话,下了大鸟,走到老者面前,跪在了地上:“邰振子先生,谢谢您宅心仁厚,明知我是个不堪之人,你没有问我的罪,不但饶恕了我,还送我回并州,您的大恩大德,伍氏永世不忘。日后,但有需用之处,请尽管吩咐。”

老者双手扶起了伍氏:“不必谢我了,好生去吧,让你离开,实属无奈,也要请你见谅了。”

伍氏又一次泪流满面:“邰振子先生,我实在是怕那个弹琴的人,他若是要加害我的家人,如何是好?”

老者说:“这样,你听好了,你到达之后,把这些松枝插在土里,让它们生根长大,日后如果有急要之事,折断松枝,像我这样编成一只大鸟,对它念动咒语,它就可以把你带到我的面前来。”

老者低声把咒语教给了伍氏,并且嘱咐道:切切不能告诉任何人。伍氏含泪施礼:“谢过邰振子先生了!”

“快走吧,天时不早了,路途还远。”

伍氏抬脚跨上了大鸟,老者刚要施法,伍氏却又喊了一声“邰振子先生——,”她似乎还有话要说:“邰振子先生,伍氏还有一句话,这句话说了,我——我就走。”

“你说吧。”

“您——,请您一定不要跟雪遇他们说我是一个——,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

老者点点头:“我知道,你不必担心。”

“那——,我走了。”

老者指着大鸟喊道:“起!”大鸟再次飞了起来,越飞越高,一直升到了树梢之上。只得伍氏凄声在喊:邰振子先生,别过了!

老者挥挥手,也说了一句:好自为之!他抬头看着大鸟飞走,越来越远,渐渐地隐进了云层,消失了踪迹。他又坐到了石头上,低眉垂首,闭目养神。心里头却似一锅滚油,翻腾起伏,沸腾不止。他在回想着这一夜的桩桩件件,回想着伍氏的声声抽泣,声声述说。思虑着让她离开是不是应该?思虑着如果几个孩子回来问起该如何回答他们。想着想着,一阵困意袭来,他坐在石头上,入了梦境。他分明看见,一炉炭火熊熊燃烧,一个瘦骨伶仃长了一对长寿眉的老者打着赤膊,从炭火里取出一根烧红了的铁棍,放在铁砧上,伸出右手喊道:元振,把锤子给我拿过来!

元振又是谁呢?朦胧中他看见一个同样也是瘦骨伶仃浑身上下却又透着机灵敏捷的青年,他应声答道:师父,来了!他从地上拿起一把铁锤,送到了师父手边。师父接过铁锤,一下一下地敲打着红红的铁棍。铁棍被敲扁了,师父用手背擦去额上的汗水。振子见了,急忙递过汗巾去。师父手不能停,元振就踮起脚尖,拿着汗巾给师父擦汗。师父笑一笑,说道:元振,今天,我们一定能铸成这把长剑!

他把铁棍打得扁长的铁棍浸进了水里,只听得“嗤”的一声响,一股白雾腾空而起,遮掩了师父的面容身体。白烟散尽时,突然,听见了一声脆响:乒——。接着,看见了那根铁棍断成了两截。师父的面色沮丧:“元振,这回又不行了,怎么办呢?!”

梦境中,精瘦的少年说道:师父,我们再打就是了,一回不成还有二回,总有一天,您能铸成天底下最锋利的剑来!

“元振——,”师父又在喊了,老者半睡半醒,情不自禁地开口答道:师父,我在这里,我来了!

“爷爷——,爷爷——,”老者睁眼一看,原来真的是有人在喊他,再一看,却是满脸汗水的雪遇,雪遇的头发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他的脑门上,一双手轻轻地摇着老者的肩膀:“爷爷,爷爷,你怎么睡在这里啊?”

老者没有回答,反问道:“雪遇,你怎么回来了?”

“我担心您,就跑回来了。”

“你半夜就从万古镇走了?”

“没有啊,爷爷,天快要亮的时候我才走的。”

“小雨和春雨呢?”

“我走的时候,她们还好好地睡着的。”

老者摇摇头:“你不该把她们丢下,一个人偷偷地跑回来呀,雪遇。”

“我走到时候,告诉了秦爷爷,他答应我看着小雨和春雨。”雪遇仔细地打量着老者:“爷爷,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了?”

“没有啊,爷爷好得很!”

“那您为什么要睡在石头上呢?”

“石头上睡着舒服。”

“伍婆婆呢,她怎么不叫您到屋里去睡觉?”

“她呀——,走啦!”

“她走了?”

老者点点头:“走了。”

雪遇不相信:“真的?”

“真的。”

雪遇还是不信,跑进屋里去看。嘴里还喊着:“伍婆婆,伍婆婆——”。进去一看,屋里空空荡荡,果然不见人了。他不甘心,又跑到厨房里去找,厨房里,清锅冷灶,还是不见伍氏的身影。雪遇只得跑回到爷爷那里,一连声地问道:“爷爷,爷爷,您快告诉我,伍婆婆她去哪儿了?”

“她么,回并州去了。”

“回了并州?爷爷,可是,她从前不是说过嘛,家里人把她赶出来了,她无处可去,到处乞讨为生,怎么突然又回去了呢?”

“大概家里有事吧?”

“有什么事啊,爷爷?”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

雪遇不说话了,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老者,他是在察眼观色,想从老者的神色中看出端倪来。老者避开了他的眼光,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雪遇,你一口气跑了十几里路,累了吧,我去熬点粥,你呢,先进去睡一会儿,粥熬好了,我再叫你起来。”

“爷爷——,”雪遇一把拉住了老者,急不可耐地说:“您告诉我,伍婆婆为什么突然就走了。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走的?!”

老者笑着说:“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千里相会终有一别。雪遇啊,有聚就有散,日后,说不定哪一天我也要走的,到阎王老爷那里去觐见他老人家,再也不能跟你们在一起了。”

雪遇急得几乎要哭出声了:“爷爷,昨天晚上,家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昨天,你把我和小雨春雨送到了万古镇,一路上说了些好吓人的话。你把我们留下,你自己一个人回来了,今天,伍婆婆就不见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爷爷?!”他的眼睛看向了院门外的那条小路:“伍婆婆一定还没有走远,我去把她追回来,她不能走!”

“雪遇,你站住!”

雪遇滴下泪来,哀求道:“爷爷,您让我去追伍婆婆吧,小雨和春雨不能离开她,我们家也不能没有她!你不是还说过吗,伍婆婆来了,是上天给我们下了一场及时雨。”说着,一阵风似地跑出了院门。

老者厉声喊道:“雪遇,你回来!”

雪遇只得乖乖儿地回到院子里,站到了老者面前。流着泪说:“爷爷,您把实情告诉我,伍婆婆为什么要走,我求求您了!”

老者正色道:“我让她走,自然有我的道理。”

“爷爷,伍婆婆好可伶,一个人孤零零的,到处讨饭。那天,不是我遇见她,她就死在雪地里了。您让她走,她只得又去讨饭了。”

“雪遇,你放心,她不会再讨饭了。此刻,她大概已经到了并州,安安生生地睡到她的安眠之所去了。”

“安眠之所?”

“雪遇啊,你已经过了舞勺之年,是个成年男子了,应该撑得起一片天了。你坐下,爷爷有话要对你说。”

伍氏摇摇头:“没有,大概他也知道此事不好办到,还有,可能他也并不知道我的去向。不知道我已经住到了你家中。”

“他如果来问,你打算怎么回复他?”

他回头看着伍氏:“你起来吧。”

伍氏说:“邰振子先生,请你答应我一个请求。”

伍氏又说道:“还有我的家人,如果那个人知道了我无功而返,他肯定会对他们下手的。”她膝行几步,跪到了老者身后,伏地哀哀啜泣:“我心中也是万般地为难,我也知道,我留在这里,恐给几个孩子和您带来不便,我也情愿离开,只求您给我指一条明路,保得家人平安。”

伍氏讲完了,她低声地抽泣,不时地扯起衣袖来揩着泪水。月光照在她身上,更显得她身形瘦小,弱不胜衣。

“我就说,我没有找到——邰振子。”

“今后你又作何打算?”

老者站起身来,背着手看着中空的一轮皓月,冷冷地说了一句:“你走吧。”

老者猛地转过身来,侃切地说:“你还是回去,他如果来找你,你可以跟他说,你已经找到了邰振子,也把他的意思告诉了我。但是,所有的事情,是我跟他两个人之间的恩怨,与旁人无关,他如果实在是想要把那样东西搞到手上,可能最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好是知难而退,不要使出些阴险下作的手段,更不要伤害无辜之人。”

伍氏哭泣着说:“他一定不肯放过我的。”

“不用担忧,你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办了,不但进到了我的家中,也得了我一家的信任,并没有违拗于他。他若是不肯放过你,那就是没有仁道了!日后,在江湖上行走,必然被他人耻笑。”

“我说,你打算何去何从”

“我——,我一切但凭先生的安排。”

伍氏低头不语,老者抬头看看天,说道:“时候不早了,此刻动身,还能在天亮之前赶回并州,回到你的安眠之地。”

“我怎么赶得回去呢?”

伍氏垂头不语,突然,她站起来,走到老者身边,跪倒在地:“邰振子先生,您能不能高抬贵手,不要赶我走?您也知道,我如今远离并州,成了孤魂野鬼,孑然一身,您——您让我去哪儿呢?再说了,与雪遇他们旦夕相处,在我心目中,几个孩子已经成了我至亲的亲人,我——我实在是舍不得离开他们。”

老者背着伍氏站立,夜风吹得他头上的白发不停地飘拂。他良久不语,似乎一时难以做出决断。

伍氏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老者:“邰振子先生,您说什么?”

  • 加入收藏
  • 目录
  • A+
  •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