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双传

老者“呵呵”一乐：“雪遇，你哪里学来的，会给你爷爷灌米汤了。”

雪遇一脸认真地说：“爷爷，我是说是老实话。”

“好吧，我知道你，长了这么大，还没有在我面前撒过谎。爷爷这辈子对任何人也没有说过半句谎话，即使是说了谎，也是心怀善意的。雪遇，你就随我，这一点，爷爷很是欣慰。”

他捧起一捧板栗，拿着那棵灵芝，返身进了山洞。老者已经醒了，坐在草铺上咳嗽。抬眼看见了雪遇，他说：“雪遇，这山洞真是个睡觉的好地方，清静幽深，我睡得都不知道醒了！你起身，我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

雪遇把板栗和灵芝捧给爷爷看：“爷爷，你看。”

老者拿起一个板栗来看：“哪里来的？”

“哦，说谎骗别人，到后来，连自己也骗了。”

“正是此理。”

雪遇提了水桶，到泉眼边去打水。晨雾又在山间缭绕，一座座山峰，威严地矗立在雾海之上。山脚下的万古镇更是被云雾遮掩，一丝儿也看不见。雪遇想起了小雨和春雨，离开她们不过一天，他却觉得与她们分别已经好久了，连她们的面目都有些记不得了。这一分别，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处在一起。思念好似脚下的雾海，茫茫莽莽，没有边际。雪遇恨不得立刻就飞下山去，去看看小雨和春雨，能不能吃饱饭？哭没有哭？被人欺负没有？惟愿秦爷爷秦婆婆是真心对她们好，把她们当成自己的亲孙女，善待她们，宠爱她们，哺育她们成人。还有伍婆婆，她突然地消失不见，到底是什么原由，从爷爷的话里，听出来一些内容，她来到近山村似乎是另有目的。可是，她分明对待家里人都很好，为什么会藏了恶意呢？当初，她说是家里人把她赶出了家门，回到并州，又会去哪里安身呢？雪遇眼前好像看见了她，一身破衣烂衫，一头白发如银似雪，拄着一根柺棍，拿了一个破碗，在路上踽踽独行。

打了水回去，见爷爷坐在石头上，拿着一块破布，仔细地缠在他的木剑的剑柄上：“雪遇，我今天才看见，这把木剑已经被你的手磨出了深深的沟槽，可见你的手力已经很有了几分了。”

雪遇说：“爷爷，不瞒您说，我是把它当成一把真剑来握了，所以就用了十分的手力，您不是说过嘛，手力用得狠，出手就有力，刺出去，剑带了狠劲，带了锋利，带了快迅，敌方就难以躲避。”

老者点点头：“雪遇啊，再狠狠地下一番功夫，将来，超过你爷爷我，成为武林一代高手，我看啊，已经是来日可期！”

雪遇却不自信：“爷爷，我还不行。”

“下功夫啊，我也没有说你现在就行了，我是说你将来的前途无量，超过爷爷，是早晚的事情。”

雪遇接过剑来：“我至今眼前还晃过爷爷您削好了这把剑，演示给我看的那一回。看得我眼花缭乱目瞪口呆，不相信世界上竟然会有把一把木剑使得如此神奇的人，我练了这么久，还是望尘莫及，连您的一半都及不上。”

“呃，雪遇，怎么如此沮丧？记得以前我就给你说过，为人，不能自高自大，同样，也不能自轻自贱。自高自大，学不进东西，自轻自贱，就不会长进。”

雪遇唯有点头：“是，爷爷你不止一次给我说过，我也记在了心里，可能是这一段时间遇到的事情来的太突兀，所以我就有了恨自己不能早日练成的念头，说出口来时，不知不觉就带了几分沮丧了。爷爷，您不必在意，我打起精神来，下狠功夫就是了。请您放心，总有一天，我要把追风剑练得炉火纯青天下无敌！”

“对，习武者，不能被外界因果扰乱了心性，一心一意，全心全意，方能炼成正果。雪遇，我来烧水做饭，一边看着你习剑，我们两不耽误。”

“不，爷爷，还是我来吧，您最好是到洞口去坐一会，这些柴火有点湿润，不好燃，烟气太大，您本来就有些儿咳嗽，被烟一熏，岂不是咳得更厉害了。”

“好好，好，”老者乐呵呵地立起身来：“雪遇处处替爷爷着想，有了你这样的好孙子，爷爷这一生过得不亏了！”

把老者扶到洞口，雪遇又拔下了一堆枯草，铺在石头上，让爷爷坐下。他自己进了山洞，把锅座在用三块石头支起来的灶上，倒进去半锅水，点燃了干柴，干柴确实是潮湿，点了好几回，冒一股青烟，火苗刚一露头，在干柴上跳了几下，就灭了。雪遇只有点了一回又一回，又趴到地上用嘴去吹火。在他不懈的努力下，青烟散去，火苗终于“腾”地一下，在干柴上面跳跃起来。他又加上了几块柴，起身拿起木剑，就在灶火旁边，一招一式地练起剑来。

习练剑术时间不短也不长，雪遇渐渐地有了些心得。他总觉得，通过爷爷在近山村时画圈让他练习，自己的“稳”可以说是有了一定的底子，出手很准，练到后来，每一剑都准准地刺在了圆圈之中，爷爷画的圈越来越小，他的剑尖也不会落到圆圈之外。但是，那个“狠”字他却总是觉得有些不够。他也使出了狠劲，虽然把剑柄都攥出了沟槽，出手仍然达不到想用出的力度。这个只有他自己才能感觉得到。爷爷只从剑柄上的沟槽看，以为他已经把气力使到了十足，却不知道尽管雪遇想把全身的气力都用到握剑的手上去，总不能做到十全十美。因为怕爷爷要费心费力为他指教，所以雪遇没有把这一点缺陷明明白白地告诉给爷爷。他想再等一段时间，自己摸索，自己体会，怎么样用力，才能把一个“狠”字毫无遗漏地使用在剑上。他暗地里为自己使劲，不但是握剑的手在用力，出手时两脚用力，他的全身都在用力，剑刺出去时，仍然感觉不到这柄剑上有雷霆万钧之力，有不可抵挡之力。

练了一阵，锅里的水开了，雪遇舀出一碗来，双手捧着，出洞去送给了老者。老者全身沐浴在初升的阳关下，一脸的惬意和安适。雪遇把碗递到他的手上：“爷爷，先喝口水吧。”

老者一口气喝了半碗：“唔，好舒服！”

“我去熬粥去了，爷爷，您坐着，待会粥好了，我再给您端出来。”

老者问道：“雪遇，我们的米不多了吧？”

“还有呢，爷爷，还能吃几天。我想明天就把玉申君送来的山菇背到山下去卖，再买些米回来，顺便去看看小雨和春雨。”

老者点点头：“去看看吧，这会儿，她们也该吃早饭了。”

“也不知道她们在秦爷爷家里习惯不习惯。”

“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老者回头看向山下，一遍云雾茫茫，遮住了他的望眼，他没有收回目光，还是久久地看着山下：“我也想把她们带来，可是，为了她们好，只能把她们留在万古镇。”

“是，爷爷，我都知道。”

“你去了，看看便走。她们若是缠着你，要跟你上山来，你要硬着心肠，千万不能答应。”

“好的，爷爷。”

“一定要硬起心肠，不要理会她们的哭闹。特别是春雨，她任性使气惯了，不顺着她，就要闹得天翻地覆，我怕的就是她呀，真的是吃虎奶长大的。小雨还好，听话，懂事。寅娘也不知道是怎么喂养的，性子差得不是一点两点。”

“爷爷——，”雪遇说道：“人的性子大概跟喝奶没有多大的关系吧，我觉得，应该是天生成的。”

“也有道理。说是天生成的，那就扭不过来了。”老者指着山腰的一棵松树：“你看它，长得歪歪斜斜，虽然也长在松林里，却跟其他的树大不一样。拧也是拧不过来的，它就要歪着长。春雨也是如此吧。”

“我觉得，春雨还有一样，就是特别有主意。不跟在别人后面跑。小雨虽然比她大一点，她很少听小雨的，遇事总是自己拿主意。您说是不是呢，爷爷？”

“一语中的！”老者连连点头，夸赞道：“雪遇，你就是比爷爷心细，看人比爷爷看得准。”

“爷爷，您今天总夸奖我，我都不好意思了！我看人哪里有您准呢，比如说，伍婆婆——”

老者打断了雪遇的话：“雪遇，不说这个了。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没有错，有善心，是为人的第一好品性。”

“爷爷，我记住了。”雪遇接过空碗，猛地一拍额头：“哎呀，我都忘了要熬粥了。干柴不好烧，火要是灭了，要费老鼻子的劲，才能点得燃。我去了，爷爷！”

老者看着雪遇飞跑而去的背影，脸上浮起了一层笑靥：“雪遇啊，懂事的孩子，是越来越懂事了！”

“不知是哪个堆在我们洞口的，还有核桃和山菇，一共有三大堆哩。”

老者说：“走，看看去。”

老者点点头：“古人说得好：学无止境。这习武也是同理，永远也没有到顶的时候，天外有天楼外有楼，强中更有强中手。所以说雪遇你不能以为你已经练了好些日子了，已经算得上高手了。雪遇，跟爷爷说实话，你有这样的念头没有？”

雪遇对着老者审视的目光说道：“爷爷，我没有，也不敢有。不说其他的武林高手，就是在爷爷您的面前，我也算不了什么。跟您比起来，还有天壤之别。我觉得，这一辈子，我可能都不能有您那样的本领。”

雪遇和老者进进出出，把东西全都搬进了洞里，放在一个干燥的角落。老者拍拍手，说道：“雪遇，有了这些山货，足够我们几个月的口粮了。省了你的气力，也给你腾出了时间，从今以后，你该心无旁骛，好生地练习剑术了。”

清晨，雪遇起了身，看爷爷还没有醒，他就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打算出去汲取山泉。走到洞口，他惊呆了，以为是自己的眼睛看花了，再揉揉眼细看，才发现自己没有看错，洞口前堆了一大堆核桃，还有板栗、山菇。他蹲下，拿起核桃来，核桃已经干透了，轻轻一摇，感觉得到果仁在壳里晃动，再抓起一把板栗来，板栗颗颗饱满。山菇堆在核桃和板栗中间，同样是晒得干干的，散发出扑鼻的香味。最显眼的是，是一个硕大的灵芝，特别地放在洞口的那块大石头上。好像送它的人希望它能被人一眼就看见。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呢？难道是猛虎林寅娘送来的？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像是它。摘核桃、摘板栗，采山菇，都需要登高上树，林寅娘身体狼亢，好似难以办得到。那么，又是谁呢？趁着沉沉夜色，把如许多的东西搬来，在洞口堆了三座小山。

雪遇扶着爷爷到了洞口，老者看了，点点头：“我知道是哪个干的好事了！”

“爷爷，是谁呀？”

雪遇说：“它大概是知道爷爷您累了，就没有来打搅你。”

雪遇说：“爷爷说得是，我今天就开始练剑。”

老者咳嗽几声：“爷爷的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你不赶紧精通了，以后爷爷可能就没有力气指点你了。”

雪遇给老者轻轻地捶背：“爷爷您坐着，看我舞剑，哪里功夫不到家，您讲给我就行了。”

“那个猴王？”

“对呀，就是它！”老者走到洞外，抬眼四望：“你个猴头，你躲在哪里的？你明知道我上山来了，不出来跟我叙旧，反倒装神弄鬼，弄了这么几大堆东西来，显得你有本事，显得你知道我如今年迈体衰，要靠你来养活我了？！”

“爷爷，我想不明白，人为什么要撒谎呢？”

“心中有鬼，见不得天日，只有用谎话来掩饰过去。撒一个谎，就必须要用另一个谎言来圆先前的谎，这么样，一个谎言接一个谎言，习惯成了自然，真话没有了，谎话倒是一个接着一个。”

“你倒会替它找原由。”老者笑眯眯地说：“受之有愧却之不恭，雪遇，来，把这些东西搬进去吧，也够我们享用一阵子的了！”

“好的，爷爷。”

“玉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