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双传

秦爷爷看小雨突然站住，喊着问道：“小雨，你怎么了？”

小雨竭力地让声音显得平常：“没什么。爷爷，我在想，刚才我开了药柜的门，一下子想不起来，我把钥匙放在哪里了。”

“摸摸口袋，看在不在口袋里。”

小雨羞涩地点点头。

秦爷爷却不太相信：“怎么从前没有听你爷爷说起过。上回雪遇来，我也向他说起了这事，他也没有跟我明说啊？”

“他——他可能——可能不好说——出口。”

“没有没有，爷爷，我好好儿的。”

进了药铺的门，秦爷爷看不见了，小雨一下子扑倒在一堆草药上面。汗水浸湿了她的鬓发，泪水也不听话地涌出了眼眶。小雨咬着牙，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两条腿：你们怎么了，为什么要跟我作对？你们这么不争气，我怎么伺候秦爷爷，以后怎么去找爷爷和雪遇哥哥！求求你们，不要再这样了。我又没有病，又没有伤，一向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有了这个毛病？！什么时候能好？要是突然一下子完全不能动弹了，岂不是要让秦爷爷来服侍我？想着想着，忍不住抽泣起来。

“小雨，小雨——，”秦爷爷跌跌撞撞地来了。他不放心小雨，悄悄地跟在小雨后面。刚到门口，就听见了小雨哀哀的哭声，心里着忙，丢了柺棍，三步并作两步，趔趔趄趄地冲了进来，眼见得小雨伏在草药堆上痛苦，更是心痛欲裂：“小雨，你是哪里不好受，快给爷爷说呀！”

听见了秦爷爷的声音，小雨赶紧翻身坐起，两把抹去了泪水，装出如无其事的样子来：“爷爷，我没有不好受啊。”

“那你哭什么？”

“我——我是想起婆婆了，总觉得她还在家里坐着，想起她已经不在了，心里头难过——”

小雨撒的谎骗过了秦爷爷：“唉——，你可吓死秦爷爷了。

小雨赶紧挣扎着起来，过去搀扶秦爷爷坐下：“秦爷爷，我错了，以后再也不背着你哭了。”

“心里苦楚，哭出来好一些，憋着，还要生病的。”秦爷爷心里还没有完全释然，他仔细地看着小雨：“小雨，心里有什么事，还是不要瞒着秦爷爷。如今，我们一老一小，相依为命，有事就不能彼此瞒着，说出来了，也好设法。你憋在肚子里，秦爷爷只有干着急了。”

小雨嫣然一笑：“爷爷，如今，你就是我身边唯一的亲人了，我有事，怎么会瞒着你呢？！”

“那你老实说，是不是手脚又不得听使唤了？”

小雨点头承认了：“有点儿。”

“小雨，把手伸过来，我再好生看看。”

小雨把一只手伸给了秦爷爷。秦爷爷翻来翻去地看：“皮没有破，筋也没有伤，骨头也是好好儿的，怎么就一阵一阵地不能动弹了呢？秦爷爷行医多年，这样的病症还是头一回见。”

“我也感觉奇怪呀。没有伤着，也没有累着，突然就这么个样儿了。秦爷爷，我还配了两付专治风痹的药，吃了，一点用也没有。”

秦爷爷沉吟着：“这就怪了，这个病来得实在是蹊跷。会不会不是病症呢？小雨，你好生想一想，还有什么缘故没有？”

小雨凝神沉思，突然，她想起了从前的一件事情：“秦爷爷，莫非是春雨她出了什么事情？”

“她出了事情，怎么会应在你的身上？”

“记得我爷爷从前说过，双生子，虽说不连体，却是会连心的。她身上有了事情，我这边就有跟她一样的感觉。”

“这么说来，恐怕是春雨她遇到什么事情了？”

“我怕就是啊。”

“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是，一窝子蛇蝎心肠的人，干不出来啥好事情的。”

“她——是不是已经被他们给害死了？！”

小雨越想越觉得可怕，流着泪，站起身来，想要冲出门去：“不行，我要去找春雨，把她救出来！”

秦爷爷一把拉住了小雨：“小雨，你去不得！”

小雨失声大哭：“爷爷，我不去，春雨就没命了！”

秦爷爷红着眼圈拉着小雨不放：“你就是去了，也救不了她，反而还要落到他们手上。你忘了，你雪遇哥哥上次来说的，他去找千竹苑，遇上了一群毒蛇，像是有人为了对付他，特意放出来的。他那么高的武功，都差一点没能脱身，你什么本事都没有，去了，更是白白地送死啊！”

小雨哭成了泪人儿：“爷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春雨被他们害了。明明知道她要遭遇不测，我袖手作壁上观，怎么对得起她！”

“小雨，爷爷知道你跟春雨姐妹情深，可是，你要想清楚，你去了，非但不能救她，还要把自己给赔进去，你说，值还是不值呢？”

小雨呆呆地坐着，满脸是泪。她说：“秦爷爷，我不能不去，我去了，求他们把春雨放了，我留在那里，让她离开那个千竹苑。”

秦爷爷近似哀求地说：“小雨啊，你好生想想，他们能听你的吗？”

“我求他们，跪下来求他们。春雨是我的妹妹，为了她，我就是死了，也值得，只要她好好的，我死也是要笑着死的。”

“不行啊，小雨，你要听秦爷爷的话啊！”

小雨回过身来，在秦爷爷面前跪下：“秦爷爷，小雨不能服侍你了，在这里向你老人家赔罪。等春雨出来了，就让她接着伺候你。”

“小雨——，”秦爷爷颤颤巍巍地，一双手紧紧地拉着小雨不放：“你不能去，要去，我去，我去把春雨换出来。爷爷也没有几天活头了，这把老骨头扔在哪里都是个扔，你和春雨都年纪轻轻，后面的日子还长。爷爷一条老命，如果能换出来你们两条命，怎么都值了！”

“爷爷——”

秦爷爷拄着拐杖，一只手抚着小雨的肩膀：“小雨，爷爷这就去找那个千竹苑，你看好家，看好药铺。这四乡八里的乡亲们都指着它治病，指着你给他们下药。你要听话，要好好儿的。你爷爷不是已经为你和雪遇哥哥把婚事定下了吗？既然你们彼此都喜爱，你就要一心一意地等着雪遇哥哥回来，跟他成家，当一个贤妻良母，好好地过日子，爷爷在九泉之下看着你们。清明寒食，给我和你婆婆烧些纸，叫你们的娃娃给爷爷磕几个头，爷爷就知足了！”

小雨拽着秦爷爷的衣襟不放手：“秦爷爷，你不能去，我不许你去！你连千竹苑在哪里都不知道。”

秦爷爷颓然坐下：“是啊，小雨，这个千竹苑虚无缥缈，谁也不知道它在何方，我去了，找不到，你去了，还不是同样也找不到它。”

小雨低头垂泪：“爷爷，我还是想去对岸看一看。”

“好，”秦爷爷见拦不住小雨，只好一口答应下来：“秦爷爷也去，陪着你一起去！找不找得到，我们都去找一找。”

“爷爷你腿脚不方便，还是我一个人去吧。你放心好了，我只是去看一看，看一看就回来。”

“你一个人去，爷爷不放心，要去，我们一老一小，就个伴。”

小雨犟不过秦爷爷，只得扶着他出了门。两个人到了渡口，船老大见到秦爷爷，老远就打招呼：“秦老板，好久不见你出门，带着你孙女，这是要去哪儿啊？”

“这一向身体欠佳，卧病在床，这几日好些了，孙女要陪我出去走走，到对岸去看看风景。”

“哦，该去，该去！好好散散心，越来越康健，秦老板要活一百岁！”

秦爷爷乐呵呵地说：“借你吉言了！”

船老大把秦爷爷扶上了船，木船悠悠地划向对岸。秦爷爷问道：“老大，你天天在这条河上来来往往，听说过有个千竹苑没有？”

“听说倒是听说过，以前还有人来向我打听过千竹苑在哪个地方。不过，在这条河上来来往往几十年，对岸也上去过，但是，我还从来也没有见过那个什么千竹苑。”

上了岸，小雨扶着秦爷爷，走向了那遍竹林。细雨绵绵，和风微微，竹林幽深，不见边际。小雨泪雨泗涟，对着竹林喊道：“春雨，春雨，你在不在这里？听见姐姐的声音，你就答应我一声吧。”

竹林“沙沙”作响，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许多人在窃窃私语，却听不见春雨的一丝回应。

秦爷爷看着小雨：“雪遇是个好孩子，跟你也相配。不过啊，小雨，他跟着你爷爷走了，这么就没有一点消息了呢，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啥时候才能回来。等个一年两年也还好说，如果他十年八年都不回来，小雨你怎么办？”

小雨低头，咬咬嘴唇：“我等着他？”

“去吧去吧。”

刚要迈步，那种感觉却又猛然地袭来，好像是有几只无形的手，一起抓住了她的手脚，硬要死死地固定住它们，不让它们有行动的自由。两手两脚一时都麻木了，好像已经不是她的了，想要动一动，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小雨赶紧站住，不敢再向前走一步，生怕会摔倒在地上，引得秦爷爷为她担心。她定定地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等着那种感觉自己消散。

秦爷爷忍不住笑了，慈爱地抚着小雨的头发：“人不大，牛皮吹得不小，要是真来了，只怕你吓得不知道躲到哪里才好了。”

“你雪遇哥哥？”

“你能等得了那么久？”

小雨抿着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小雨低声却坚毅地说：“我一个人能行，爷爷你一点也不用担心。再说了，怎么会是我一个人呢，不是还有你吗，爷爷。”

小雨说：“爷爷你吓我，世上哪里有啥牛头马面呀！”

秦爷爷也怕吓着了小雨，赶快说：“对对，没有没有。就是有，咱也不怕他。”

小雨站起身来：“爷爷，今天太阳好，你就坐在门口晒晒太阳，我去把药搬出来晒一晒。”

“爷爷，他们早晚都要回来的。我不着急，你也不要着急。”

“我怎么可能不着急呢？小雨，爷爷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就是让我现在就去赶上老婆婆，跟她一起去见阎王爷，也没有什么舍不下的。就是你啊，小雨，一个女孩儿，身边没有一个靠得住的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那怎么能行！”

“好，爷爷，我知道了。”

站了一阵，手脚渐渐地有了知觉，小雨长出一口气，慢慢地向前挪动。秦爷爷一直看着她：“小雨，是不是手脚又不听使唤了？”

“唉，谁知道阎王爷还能让我活多久。他要是一个不高兴，派来牛头马面，拉我立马上阎王殿去见他，我能拗得过他么！”

“不怕，爷爷，有我哩！牛头马面要是敢来，我就用笤帚把他俩赶出去。”

秦爷爷摇摇头，叹口气，欲言又止。想了一阵，他说：“小雨，你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我也不好说什么了。如果能有人带个信，让雪遇早些回来，亲眼见到你们成一家子，秦爷爷才放得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