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双传

说着，春雨伏在小雨的怀里，哭得肩膀抽动，身体颤抖。小雨的眼眶里也渗出泪水来。一旁的秦爷爷也忍不住伤心落泪，一时间，油灯的火苗光焰“忽”地一下缩小了，微微地抖动着，似乎在为小雨哀伤不已。

小雨扯起衣袖揩干了泪水：“好了，别哭了，再哭，我的眼睛也回不来了。其实，还是怪我自己傻，不长脑筋，忘记了雪遇哥的再三叮嘱，明知道绿英儿不是个好人，竟然就相信了她的话。心甘情愿地把眼珠给了她。”

春雨哭着问道：“雪遇哥和爷爷现在在哪里，姐姐，你见到过他们吗？”

小雨说：“春雨，你知道世上为什么会时常爆发出一场瘟病？那就是因为有疫气在作祟。”

“疫气？！”

“是呀，它看不见，摸不着，来无影，去无踪，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在什么地方，毫无征兆，突然出现，祸害人间。染病的人，痛苦万状，初初可能是一个两个病患，很快就传给了周围的人，数天之间，一个村落，一个集镇，一座城池，就被它完全攻陷，一时无药汤可救，医家只有眼睁睁看着瘟病瞬时之间夺去了无数人的性命。”

“雪遇哥说，爷爷很好，身体不错，他们已经在一个名叫水云天的地方落下脚了，有吃有穿。”

春雨一听，收了泪水：“太好了，姐姐，我们找他们去吧！我好想爷爷，好想雪遇哥，好几回在梦里看见了他们，使劲地哭，一哭就醒了，醒了。才知道自己还睡在千竹苑里，哭得就更凶了。”

小雨摸摸春雨的头：“好妹妹，他们也想你呀，雪遇哥来的时候，有一天晚上，非要一个人出去，说是想一个人出去走走。知道半夜才悄悄地回来了。我猜他一定是偷偷地过了河对岸，找你去了。”

秦爷爷笑眯眯地说：“雪遇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了。我敢说，在我这辈子见过的青年人当中，他是最出色一个！不论是模样还是为人，都没有人能比得过他，你们姐妹俩有福分啊。”

小雨的脸色黯然了，她长出一口气，问道：“春雨，你敢一个人走远路吗？”

“我敢哪！”

小雨拉住了春雨的手：“你敢一个人去水云天，去找爷爷和雪遇哥吗？”

“敢！”

“那好，你赶紧睡一觉，我跟秦爷爷连夜给你做点干粮，明天一早起来，你就去水云天。路很远，要翻山越岭，要涉水过河，不过不要紧，你可以上羊肠盘去找虎娘，它会帮你的。”

春雨眨巴着眼睛：“姐姐，为什么我要走呢？”

“过不了几天，绿英儿就会发觉万古镇没有瘟疫发生，那时候，她会来找你算账。你留在万古镇，终难逃过一劫。”

秦爷爷也说：“对对，对，你是得赶紧离开，越快越好。快睡觉去吧，我带你去你姐姐的卧房。”

春雨站着不动：“为什么要我一个人走，姐姐你呢？”

“我——我不能走。”

春雨说：“绿英儿恨我，她还不是一样的恨你。我不走，难以逃过一劫，姐姐你留下来，难道绿英儿会放过你？”

“我知道怎么对付她，春雨，你就不要管我了，快跟着爷爷去吧，我的被褥都很干净，才换过不久的。”

“不——，”春雨执拗地说：“我绝不会一个人离开万古镇，要走，我们姐妹俩就一起走！”

秦爷爷很是为难，看看春雨，又看看小雨。他说：“对，春雨说的有道理，小雨，你还是和春雨一起走吧，路上你们姐妹俩也好有个照应。”

小雨轻轻地摇摇头：“我不能走。”

春雨又发急了，跺着脚问道：“你为什么不走，难道你觉得绿英儿会发善心，难道你觉得千竹苑的人会饶过你？！”

小雨突然岔开了话题：“春雨，你的那个白铁罐子呢？”

“在地上放着的。”

小雨说：“我倒把最要紧的一件事情给忘了。得赶紧把它埋起来，埋得远远儿的，埋得深深的，永远也不能再让它出现在世上。”她摸索着拉起了春雨的一只手：“走，春雨，我们找个地方把它埋好，不让任何人知道。”

秦爷爷说：“小雨，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了，你跟春雨都去睡觉，明天，你们还要赶路哩。”

小雨轻声说：“爷爷，你什么都不要管了，睡觉去。咳嗽刚好了点，熬了夜，要犯病的。我跟春雨去，我们还要商量商量，明天怎么走。”

秦爷爷说：“好吧，那你们去吧，我给你们煮上十几个鸡蛋，再烙上些饼，你们带着路上吃。”

“爷爷——，”小雨说：“我们自己来，你睡觉去，不然，你煮好了鸡蛋，烙好了饼，我们也不要。”

秦爷爷无奈地唠叨了几句：“好好，听你的，这个家现在是你当家做主。你走了，这个家就——”

他没有再说下去，眍?着腰背，干咳着，进了内院，掩上了门。小雨听见门响，对春雨说：“你该知道了吧，我为什么不走。”

春雨看看内院的门：“可是——”

“可是什么呀，秦爷爷在世一天，我就不能离开这间草药铺。除了我，他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

春雨默然，想开口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小雨摸索着，找到了一把挖草药的锄头：“走啊，春雨，去把它埋了。”

春雨木然地提起了百蛊箱：“埋到哪里呢？”

“就埋到镇子东面的那棵老槐树下。你还记得那里吗？”

“记得。”

“那好，你带路。”

姐妹俩开了门，默默地穿过街道。路边人家院里的狗子“汪汪”地吠叫，一路伴着她们走出了镇子。虽然眼睛看不见，小雨脚步稳稳，她牵着春雨的手，说道：“又好像回到了从前，记得那一天，爷爷带我们到万古镇，在饭铺吃的饭，然后，他把我们姐妹俩留在秦爷爷家，带着雪遇哥走了。后来，我上羊肠盘去见到了爷爷一面，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老人家了。”

“我是从那天到秦家草药铺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爷爷了。”

小雨一反常态，那天晚上话特别多：“春雨，你还记得雪遇哥的样子吗？”

“记得，怎么会忘了呢？”

“他的样子跟从前比，变了好多，你见了他，说不定就认不得他了。”

“他怎么变了？”

“个儿特别高，肩膀特别宽，脸也变得有棱有角的了。前额高高的，下颌方方的。他最后一次来万古镇，我的眼睛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后来，我问爷爷，爷爷说，雪遇哥已经长成了一个看一眼就能让人好久都忘不了的小伙子了。我还看出来了，雪遇哥他特别喜欢你，一说起你来，眼睛里神情简直形容不出来。见了他，你要好好地跟他在一起，最好是一辈子都不分开。他会保护你帮助你，坏人想要害你，只要有雪遇哥，他们永远也办不到。”

懵里懵懂的春雨，也品不出姐姐话里的意思，只是觉得心里很苦，苦得像是装进去了一座山的黄连，恨不得把姐姐抱在怀里，一辈子也不松开。

到了槐树下，四周寂静无声，小雨摸着树干，抬起眼睛来看着槐树，似乎在回想和品味着什么。站了一阵，她开始挥锄挖土。春雨二话不说，抢过了她的锄头，用力挖了起来。挖了有半人深，姐妹俩把百蛊箱埋了下去，又用脚用力地踩实了浮土。然后，搬来了几块石头，压在上面。

春雨指着百蛊箱说：“就是说，一旦打开了它，疫气就会在瞬间遍布在万古镇，万古镇的人都难逃活命？！”

秦爷爷沉重地说：“岂止是万古镇，如果传开去，那就如同野火燎原，难以扑灭，四周的城镇都难以逃脱，死的人，可能是成百上千，甚至于数以万计！”

“我没有关系，已经习惯了，以后的日子，我会越来越习惯的。眼睛看不见，我一样地可以为病家把脉，一样地可以做家务，一样地可以——服侍爷爷。好了，春雨，你不要哭了，记得以前的你，可是很少掉眼泪的。”

春雨抽噎着说道：“从前我是不懂事，所以才没心没肺的，现在，我已经知道好歹了，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我心都要碎了！”

秦爷爷也拄着拐杖挪了过来：“春雨，你姐姐说得对，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再过河去了。”

春雨听着小雨和秦爷爷的对话，人像是呆傻了一样。听他们的口气，这个白铁罐子绝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而且，里面肯定不是小雨的眼珠子。她颤着声气问道：“什么是疫气呀？”

春雨气得涨红了脸：“绿英儿好歹毒，她是想让我亲手把这个罐子打开，把疫气播散开去！害死我和姐姐，还有万古镇的百姓！”

小雨说：“那天她来骗我，口口声声说是你得了难以治好的重病，要用我的眼珠当药引子。如今看起来，只有一个可能，她是把我的眼珠骗去当了蛊虫的滋养，这才养出了这么一罐子疫气。”

小雨循着春雨的声音，走过去，抱住了春雨：“你好不容易才逃出了千竹苑，回去了，还能再活着出来吗？！”

春雨顿着脚说：“放过了她，我这辈子死也不甘心！”

情急之下，小雨伸手蒙住了春雨的嘴巴：“小小年纪，说什么死呀活呀的！春雨，你听姐姐的话，现在不是发狠的时候。发狠也没有用，只能害了自己。听姐姐的话，冷静下来，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商量。”

春雨不说话，过了一阵，她抱着小雨痛哭失声：“姐姐，难道你就只有永远都——都这个样子吗？！”

小雨大喊一声：“春雨！”

春雨站住了脚，咬牙切齿地说：“姐姐，我们都被她害苦了，留着她，不知道她还要害多少人！”

小雨点点头：“前不久，雪遇哥来过。”

“爷爷呢？”

“我不管，宁可我的命不要了，也不能让她好过！”

“你能拼得过她吗？姐姐知道，绿英儿是个蛇妖，本事很大，你赤手空拳，能斗得过她么，去了，只能是白白地送死！”

春雨一听，更是悲愤难抑：“好个卑鄙无耻的蛇女！”说着，她转身冲向了门口：“我这就去找她，豁出这条命不要，跟她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