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双传

“那位高士先生说：魔头要造恶天下，令世间生灵涂炭，令社稷动荡不宁，身为侠义之士，岂能不闻不问，听之任之，唯有以一己之力，担当起屠龙之任，阻挡他们的恶行，还万世以清平。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自轻自贱。有此剑为你助力，何愁不能以一当百，战而胜之。”

老者击节叹道：“说得好！说得好！”

雪遇动情地说：“爷爷，那些天，高士先生几乎天天都要来，一是督着我习剑，而是谆谆善诱地给我讲些人生哲理。我是一时一刻都不舍他离开，他稍稍来得迟了一些，我就百无心绪，他的声音在洞中一响起来，我顿时就感觉周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力气，哪怕是一座泰山挡在面前，我也有力气把它荡平。本以为在里面不过过了短短的几个月，可是，回到水云天疑问，才知道已经过了整整的一年。”

“你在哪里见过它？自从我遵从师父的心意，让它销声匿迹，这个世界上就从来没有一个人再看见过它。”

“爷爷，我真的看见过一把剑，只不过它是虚无的，能看见，却不能持在手中，那把剑的剑身上就刻了两个字，字迹非常清晰，可是，无论我怎么使劲，就是看不清那是两个什么字。”

“它是从哪里来的？”

“后来，是那位高士让你离开的？”

“不是，那天偶然走到洞口，突然听见对面草丛中有异动，好像是有走兽在极为苦痛地挣扎，顾不得多想，我就跃过了深涧，在草丛里找到了受了重伤的小乙。它中了绿英儿剑上的剧毒，已是生命垂危。我寻来草药救了它，回到山洞里时，发现原来悬挂在洞壁上的剑已经不见了。后来，那位高士先生的声音也没有再出现过。我很是懊恼，本想到了离别之时，恭恭敬敬地叩谢于他，可是，却再也没有了向他致谢的时机。”

“他不用你谢，你卓然立世，他就欣慰无比了！”

雪遇问道：“爷爷，你知道他是谁么？”

老者摇摇头：“不认得。”

雪遇不太相信：“听你话里的意思，你分明知道他是哪一位。”

“无形无体，无影无踪，只有一个声音，我怎么会知道他是哪一位世外高人。不过，雪遇，他已经选中了你当掣电的执剑人，这一点，毋庸置疑，否则，他不会在你的身上花费如此多的功夫。雪遇，爷爷在此恭贺你了！”

“谢谢爷爷！希望爷爷说的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已经是成年汉子了，我怎么会糊弄你呢。”

雪遇连连点头，他问道：“爷爷，那把剑是不是就是你说的掣电呢？”

老者反问道：“你以为呢？”

“我不敢断定，但是，我希望它就是掣电。”

“我可以告诉你，它正是掣电！”

雪遇大为振奋：“如此说来，日后它一定会实实在在地出现在我的手上，而不是看得见却摸不着的了。”

老者不说话，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雪遇又拉住了邰振子的手：“爷爷，你知道它的去处？”

老者又微微地点点头。

雪遇激动得语无伦次，双手拉着老者的手臂：“爷爷。爷爷，你——你快告诉我，到哪里去找得到它，到哪里去拿到它？”

老者说：“我让元非爷爷转告你的，正是它的藏身之所，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怎么会忘了呢？”

“爷爷，不怪元非爷爷，他一路吃了太多的苦头，好不容易才到了水云天，忘了，也并不奇怪，爷爷，你快说，掣电在哪里？！”

“雪遇，记好了，上武陵山，再上美女对镜峰，去找你的师傅——玉申君。”

“好，我记下了。”

“找到玉申君，对它说：端木长林所托之事，可以了结了！”

雪遇慎重地重复道：“端木长林所托之事，可以了结了。”

“对。就是如此说，一个字都不要错了，当初，我就是这么跟它交代的，错一个字，就置之不理。”

“爷爷，我记清楚了。”

老者笑着拉开了雪遇的手：“记清楚了，就该走了吧？”

雪遇抬头看看：“爷爷，还早，等天亮了，再走不迟。”

“天不是已经快要亮了么？”

“你仔细看看，启明星都还没有升起来，东方连一抹鱼肚白都还没有出来。你不要急着撵我走。”

“我怎么会急着撵你走呢？我是巴不得你留在这里陪着我，我们爷孙俩就这么一直厮守在一堆儿。”

雪遇接口便说：“好啊，我就等着爷爷你的这句话。我真的不走了，就在这里陪着爷爷，陪一辈子！”

“男子汉了，还说傻话。”

说到一个“走”字，雪遇将要得到掣电的喜悦一下子跑了大半，他低着脑袋，垮着眉毛，万千愁绪一下子涌上了心头。这次来千竹苑，抱着极大的希望，能把爷爷救出去。可是，爷爷拒绝离开，抱定了他自己的理由，非要留在这里不可。天亮后自己就要离开千竹苑，这一别之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爷爷，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爷爷。心头有万般苦闷，不能说服爷爷，也不能使自己释怀，想要说的话有万千之多，一个“走”字，却使它们都飞去了爪哇国，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老者见雪遇低头不语，就碰碰他，问道：“雪遇，你怎么了？”

雪遇抬起头来，强作欢颜：“没有怎么，爷爷。”

“还没有怎么，眼泪水都快要挂到脸上了。以为我年老眼花，看不出来？其实你的心思我也知道，想带着我一起走。我也愿意跟着你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是，我已经把道理都跟你说了，你就让你爷爷干一件足以快慰人生的事情吧。”

雪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点了点头，表示他尊重爷爷的心意，绝不强迫爷爷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老者看看从房屋缝隙里透进来的晨光：“时候不早了，天真的快要亮了，想挡也挡不住它。”

像是对他的话的应和，千竹苑的公鸡又一起高声打鸣，好比是一个整齐划一的大合唱，参与者都不遗余力地亮开了歌喉，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声音被别人盖过，你刚唱罢他又开口，过了好一阵，疲惫了的歌者们才渐渐地收了声。

雪遇说：“它们才叫头遍。”

老者纠正道：“你错了，它们叫过两遍了，这已经是第三遍了。”

“我怎么没有听见。”

“因为你的心思不在这里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了。”

“爷爷——”

“好吧，我不撵你走，我们再说一会话，我也知道，我们爷孙俩这一别，再见面时，就不知道是在哪里了。天各一方，或是阴阳两隔？”

雪遇心头像是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压得他口不能言，气不能喘，人也飘飘然，不知道去了哪里。

“雪遇——”老者拍拍雪遇的肩头：“掣电的事还没有讲完，你今天怎么也不追根究底了？”

“还有什么事，爷爷，我不知道。”

“你就不想知道，掣电是怎么从蟒山到了神女对镜峰上的？”

“是爷爷你带去，亲手交给玉申君，嘱咐它藏好了的。”

“不是这个，我是说，它是怎么离开蟒山的，这其中也有一个故事，我本不想讲给你听，可是，不讲，又怕你不知道掣电历经的艰难和困厄。”

“爷爷，我想知道，掣电终有一天是我的兵器，知道了它的前世今生，才能把它的功力用到极致。”

“好，我讲给你听，不过，我们要先定一个君子协定。”

“讲完了，我就走。”

“正是。”

雪遇十分勉强地说：“好吧，爷爷，我答应了。”

“就在我独自一人在虎娘的虎穴中清修的时候，一个声音凭空而来，指引我精深剑术，后来，他就给了我一把剑，让我用它来修习剑术。他还说，只要我离开这个山洞，这把剑就会自行消失不见。”

老者眨巴着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嘴里喃喃自语道：“一个声音？一个凭空而来的声音。”

“爷爷，那位高士他还说好多，我都一字一句地挤下了。”

“好，你再说。”

“记得他再三地叮嘱，想想的宽广一些，不要辜负了天下苍生的瞩望，不能只顾了一家一业，要以天下为己任。”

雪遇一把抓住了老者的手：“爷爷，我可能已经亲眼看见了掣电！”

“对，就是一个男子的声气，听上去有些苍老。”

“他一直未曾现身出来？”

“与剑合体？”

老者眉头一扬：“说得好，雪遇，你再说。”

“我的身世他好像十分清楚，他说，你若是没有将天下容于胸怀的抱负，只想着一人一家的恩怨，一心一意只想的是，炼成了过人的剑术，去千竹苑救你的爷爷，去并州城找回细小雨，就不能与此剑现世的目的相合，与它不能相匹配，又怎么仗剑与那伙狂徒对阵，解生民于倒悬！”

老者听得两眼炯炯放光，似乎已是血脉贲张，若不是两腿残废，他一定是一个鱼跃下了床，在房内摩拳擦掌疾走如飞：“雪遇啊雪遇，今天，是我自进了千竹苑之后，最是高兴最是兴奋的一天！”

“他还对你说了些什么？”

“他对我说了许多许多，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要我力争与剑合体。他说，你若是不能与剑合体，为难的就是我了。”

“我猜，就是这短短的一年时间，你是大有长进，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

“对，他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老者长舒一口气：“说，快说下去，雪遇你再说。”

雪遇摇摇头：“没有，尽管我也曾恳请过他，现身出来让我瞻仰。可是，他说，他已经无形无体，无影无踪，因此，不能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