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定

众人惊奇的目光打量他，杨坏觉得无所谓，依旧我行我素。

李随笑了笑，“如果我说是语言或者文字，有没有人反对？”

“哈？”众人吃了一惊。

李随实则是个书生，每日手不离书，吟诗颂词，坐而论道。处事淡然，没有普通书生的孤傲，也不具备剑客的侠气，游走在文与武的边缘。

李随每日练剑的时间竟然没有读书长，在这个以剑术称雄的宗派，确实是个另类。

李随同时是个随性的人，不拘泥于世俗眼光，视门规于无物。兴之所在，随心所欲。

李随道，“我说的文字，不是单纯的词语造句，也不是粗野的拌嘴吵架，而是它背后代表的意义。比如皇帝的一道圣旨，千万人的生死便在他一念之间。比如江湖上重金颁布的一记追杀令，便驱动无数赏金猎人寻便大江南北。也比如圣人的一席话，便有千年的传统礼仪流传。再比如一个流言，可以拆散一对夫妻，离间一对兄弟，破坏一个家族，损坏一座城市，消灭一支军队，甚至颠覆一个国家。等等，不一而足。任何武器都有损坏的一天，终将消亡，文字没有，除非人类将它彻底的遗忘。文字是把双刃剑，大杀器，不仅能够杀人，还能诛心！这，就是文字的力量！”

众人沉默了。

李随又道，“今日我们探讨的主题无他，就是语言的魅力，文字的力量，文字通常由书撰写。书籍，承载了文化，见证了历史。再问大家，书里都有什么？”

林之鸟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李哲道，“书中有大道理。”

启东道，“武功秘籍。”

乾朔道，“历史杂谈怪论。”

朴秀妍道，“还有人间百态，悲欢离合！。”

田妞苦笑道，“看书使人发昏，书里只有无聊，我讨厌读书。”

众人一阵哄笑。

杨坏却道，“人生。”

李随哑然失笑，“小杨师弟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接着干咳两声，道，“大家都说的很好，说的很对。可有个疑问，该如何实现它呢？死读书不如不读书哇。”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

李随接着道，“我倒觉得，读书最好不要抱任何现实的目的，不要期望立即有所收获或得到解答，这是个长线投资的活计。读书其实是没用的，不过它能告诉你一个观点，而这个观点是有用的。如果能获得读书的观点，那你也就获得了读书的乐趣。如何才能获得读书的观点？我告诉你，保持一颗好奇心，永远永远不要把现实当做理所当然。”

李哲忍不住问，“如何保持一颗好奇心？”

李随解释道，“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最有好奇心，也就是童心未泯，可塑性最强。他们掉入一个崭新的世界，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奇特，尽管不能说话，我们可以看到他们如何左顾右盼并好奇的伸手想要触碰身边的每一样东西。就算周边是火，是冰，是水，是刺，是剑刃，仍不能阻止这种探索未知的好奇心，非得经过伤痛，越过荆棘，残酷的成长，才能慢慢磨灭。这其实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丰富，自认为见多识广的成年人可能会觉得小孩子这种对任何事充满好奇兴奋洋溢的样子很累人，他们变得无动于衷，他们早已经习惯这个世界了。小师弟小师妹们哪，我不希望你们长大之后也变成一个把这个世界视为理所当然的人。如果有一天你独自走在漫漫人生路上，我希望你能停下来，以一种完全不同的眼光来看自己，你会想：我是一个不同凡响的存在，我是一个独特而神秘的生物。你觉得自己好像刚从一个梦中醒来。我是谁？你这样问自己。你知道自己来自一个家族，正行走在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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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人世间又是什么？如果你像这样，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同时也会打内心深处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杨坏疑惑道，“认识到自己的不同凡响，又能如何呢？”

李随微微一笑，“我们不妨设想一下。有一天早上，大家都像往常一样在峰顶静坐，这时突然阴风乍起，我们的师父凭空飘了起来，仿佛乘风归去。你们作何感想？”

田妞惊奇道，“师父功深造化，是要羽化登仙了。”

朴秀妍道，“以师父的功力，应该可以做到吧？”

林之鸟道，“师父可厉害着呢！我们不知道罢了。”

李随却道，“这是你们的看法，大体意思就是不足为奇，对吧？再看看我们这些成年人吧！我相信每个人起初都会大惊失色，缓过神来后对师父顶礼膜拜，敬若神明！为什么？这当然与习惯有关。以后你们会明白，陆地上的一切都受大地的束缚不得离开，即使是飞禽也不过是短暂离开而已，终究是要落地。想要不借助法器或带翅膀的神兽，一个人凭空漂浮需要多么高深的修为，也许传说中的圣人可以做到，可是圣人哪，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如果你能想象多么稀罕的存在就能有多惊讶。”

“哈？”田妞等人震惊的无以复加。

“因此，你们对师父漂浮一事不觉为奇，是因为还不确定这个世界上人能做些什么或不能做些什么。然而，小师弟小师妹啊，这所谓的叫做梦泽大陆的世界又是怎么回事呢？它也一样漂浮在某个更广阔的东西上面呀！这个东西指的是，只有羽化飞升的人离开我们的世界的时候回望才能看清的东西。你们认为这可能吗？遗憾的是，当我们成长时，不仅习惯了大地对一切事物的束缚这回事，同时也很快的习惯了世上的一切。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似乎失去了对这世界的好奇心。也正因此，我们丧失了某种极为重要的能力，这也是那位神秘莫测的哲学家想要使人们恢复的能力。因为，在我们内心的某处，有个声音告诉我们：这个世界有些地方不对劲，我们需要不断的思考为什么不对劲。意识到这一点，相信你就能重塑自我，认为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尤其是修道一途，打破不朽的桎梏也就成了可能。”

杨坏等人虽不能完全明白师兄在说些什么，心里还是萌生了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仿佛把这世界看的更通透了些，具体如何通透法又不得而知。总之，是一种醍醐灌顶的体验。

李随又道，“几乎所有的修者，修到最后都会升华到一种状态，使生命返复到始初的状态，也就是返璞归真。所谓静而圣，动而王，无为也而尊，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他们修行的便是重提童心未泯时的心境，一个好奇，充满求知欲的心灵。所以，小师弟师妹们啊，你们现在必须做个选择，是做个逐渐被世界磨掉好奇心的成年人，还是一个童心未泯的孩子？”

深夜，杨坏睁眼未睡。毫无疑问，李随师兄拯救了他。他从未这样努力思考过，他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但也没有真正长大。

此后数日，杨坏等人追随李随的步伐，几乎踏遍了整座山秀丽的地方。李随授课随心所欲，往往是走到哪讲到哪，兴之所至，想到哪讲到哪。他也确实只谈文，不论武。

这日混战，破天荒的由李随主持。

李随干咳一声，微微一笑，“以前从来没有过的，我想试一下，这次的混战，不用任何武器，也不用任何肢体动作，就用一张嘴击倒对手，可以做到吗？”

“哈？”田妞等人一听简直炸了锅，这比剑智还狠呢！

“太离谱了吧？”林之鸟抱怨道，“这怎么打？”

田妞道，“泼妇骂街的本事算不算？”

众人捧腹。李随也笑道，“好啊，这也是本事。”

启东道，“那，呸！唾对手一脸算不算？”

朴秀妍皱眉道，“恶心。”

李哲威胁道，“你敢？我就算犯规也要修理你！”

启东不屑道，“嘁，我也就问问嘛！”

“好了，废话不多说了，开始吧。”李随宣布完，便走向演武场外围的罗进修。

罗进修好奇道，“李随啊，这是唱的哪一出？”

李随恭敬道，“师父，您别见怪，我只是偶然想到。”

“如何输法呢？”

李随嘻嘻笑道，“其实我也没想清楚，不过他们还童心未泯，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看看呗！”

罗进修点点头。

场上七人面面相觑，这，如何打法？

田妞道，“不如咱们就比谁嗓门大吧？最小的那个输。”

李哲道，“没法量化比较，即使是小的那人也不会承认自己小的。”

田妞又道，“那咱们就比骂人速度，最慢的人淘汰。”

李哲摇头道，“还是如何量化的问题。”

林之鸟一拍大腿，“我看胖妞的方法行，比如咱们同时说一句话，说的最慢的人淘汰，这不就有比较了吗？”

李哲想了想，“嗯，可以试一下。”

杨坏突然冷笑道，“幼稚。”

林之鸟气愤道，“你说我幼稚？哼，咱们试试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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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大家听好了，我数一二三，大家一起说：杨坏是个大坏蛋！”

众人大笑，随口说道，这个好这个好。杨坏也不生气，依旧冷笑。

林之鸟挑衅的看杨坏一眼，道，“大家准备，一~二~三,杨坏是个大笨蛋！”

大家异口同声的说，可惜谁也听不清谁先说完谁后说完。

林之鸟尴尬的挠头。

朴秀妍提议道，“不如大家来个成语接龙呢？接不上的人算输。”

启东眼睛一亮，“秀妍这提议好啊！还等什么？大家开始吧。”

林之鸟大声道，“我反对。”

田妞附和，“我也反对。”

林之鸟感激的看她一眼，彷佛找到了灵魂伙伴。

朴秀妍不解的看着他俩，“为什么呀？”

田妞脸不红心不跳，“我一共就知道俩成语，一个是关我屁事。”

朴秀妍疑惑道，“另一个呢？”

“关你屁事。”

众人恶寒。

乾朔突然咋呼道，“呀，我想到一个。”

林之鸟不耐道，“有屁快放。”

乾朔嘿嘿直笑，“不如我们，就比试武艺。”

李哲瞪眼道，“你疯了吧？不得使用武力。”

乾朔道，“李随师兄不是有说，语言就是最厉害的武器吗？我们就用意念出招，语言来描述，怎么样？”

李哲想了想，点头道，“或许行得通。”

乾朔随即比划道，“李哲看招，我就用剑直刺你眉心。”

李哲微微一笑，“我自然向左闪身，同时出剑刺田妞下怀。”

田妞兴奋起来，“想偷袭我？我向右跳开，右脚专攻肥鸟裆部。”

林之鸟胡了一跳，双手护档，痛骂田妞道，“田妞，你下流。”

众人活跃起来，打成一片。

场外不知何时围了众多弟子观看，议论纷纷。

武智道，“这种打法，倒是头一次见。着实有趣。”

钱虚接话道，“果真孩子最具童心未泯，严肃的混战也能当成游戏玩。我们当年怎么就那么严肃呢！嗨！少了多少欢愉？”

李随笑道，“钱师弟，这是发自肺腑吗？”

钱虚老脸一红，“羡慕而已。”

武智眉头轻皱，“只是，这局如何破？”

李随哑然失笑，“其实，我也不清楚会发展到什么地步，总之，他们还年轻，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罗进修却幽幽道，“就要结束了。”

众人重将目光投向场内。

只听李哲道，“杨坏接招，小李飞刀，见血封喉。”

杨坏轻蔑一笑，伸出两根手指，“二指禅，夹你飞刀。”

李哲气道，“杨坏你作弊，怎么可能用两根手指夹住我的飞刀。”

杨坏道，“功夫全凭一张嘴，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

李哲不服道，“照你这么说，我说直接放拳把你打倒不是更简单？”

杨坏道，“当然可以，可是我说我是不倒翁，怎么打都倒不了。”

林之鸟嘲讽道，“杨坏，这可就没意思了，照你这逻辑，我们这局也没法破了。打到第二天早上也分不出胜负。”

杨坏道，“破局不难，关键不是武功招式多厉害，而是规则。”

众人被他虎的一愣一愣的，林之鸟道，“你，你什么意思？”

杨坏继续道，“没有规则的游戏，是没有底线可言的。”

李哲道，“杨坏说的没错。咱们确实草率了，只有把局限性设定到足够小，才能更高效的分出胜负。”

田妞兴奋道，”听坏哥的。”

林之鸟妥协了，“那，那你说怎么办吧？”

场外，钱虚疑惑道，“小杨师弟想干什么？”

李遂轻声点评道，“完全被杨坏带着节奏走。”

剑智接话道，“掌握节奏的人，往往都是赢家。”

杨坏嘴角微微上扬，“不如这样，咱们只用宗山入门级的功法——宗山古拳法，超出这个范畴的都算输。”

大家一致响应道，“这个提议好！”

田妞一瞧见杨坏的坏笑，立即明白他要搞事情，心里只偷着乐，心说哪个倒霉蛋又要倒霉了。

杨坏边说边比划，“第一式，踏马步，疾步纵跳，屈膝前顶，正中乾朔你胸口。”

乾朔怪叫连连，“好家伙，来的好，我就用第七式来化解你，滚地躺，流星漂移，鲤鱼打挺，然后双拳出击，攻击肥鸟面门。”乾朔有样学样，口中叨叨念着，就势往地上一滚，后背着地。

杨坏微微一笑，“局破了。”然后潇洒的离开，留下众人一脸的困惑，久久才反应过来。

乾朔呆呆的从地上爬起来，低声骂了两句，接着豁达的笑道，“嘿！杨坏这家伙，又被他算计了。小爷我早晚会报回来的。”

场外众人愕然，李随首先反应过来，拍掌大笑。

罗进修则意味深长的说，“文字作为武器，最厉害的一点其实是它的欺骗性。”

李随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郑重的点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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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随授课更是随意，不教一招一式，只召集七个小师弟师妹，从刀光剑影的演武场来到这后山的世外桃源。

众人盘坐在山涧溪水旁。眼前有绿意盎然蓊蓊郁郁的自然之美，耳旁是鸟语花香，上有瀑布倾泻，综综流水，可谓效法自然。

乾朔道，“论武器杀伤力，难道不是弓弩吗？”

杨坏道，“拳头。”

朴秀妍道，“也可能是刀。”

这日轮到罗进修二代弟子李随授课。

李随道，“咱们不论武，只谈文。”

田妞问，“师兄，是要做诗吗？”

乾朔道，“自从上了山，都没下过半山腰，当然不识得这等好地方了。”

李哲接话道，“飞刀。”

启东道，“耍枪的也不赖吧？”

林之鸟道，“板斧或大锤呀！”

林之鸟道，“这感情好，可比练剑轻松多了。”

朴秀妍道，“没想到栖霞峰还有这等好地方。”

田妞道，“不是吧？师兄，难道您认为秀才遇上兵，有理说的清？”

朴秀妍皱眉道，“咦？很难想象一个大老爷们把另一个爷们骂吐血的情形。”

李随道，“先问大家一个问题，世上什么武器最厉害？”

田妞抢先道，“剑是武器至尊，当然是剑呀！”

李哲等人一阵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