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报恩

“秦借晚！我数三声！给我放下！”

黑影掉下来，全是衣架和晾衣杆久别重逢后的碰撞声，咣郎当当。

一个人扑进林渐怀里，惊恐道：“组长！我好怕！”

“不漂亮。”

“这件呢？碎花裙会不会不太符合我可人聪慧的形象？”

“你不可人，也不聪慧。”

林渐愤怒地擦鼻子。

那人一怔，松开手，退到黑暗中，然后咯咯地笑。

“你笑什么？”

咯咯咯……

那人只是笑。

“你到底在笑什么？秦借晚！别想趁黑拿衣服啊！”

“咯咯咯，我又不是秦借晚。”

那声音高调尖锐，好像指甲挠着玻璃叫出来的。

林渐一愣，连鼻血也顾不上了，然后打开手机手电筒，往前一照，正照到秦借晚一张惨白兮兮的脸，“不是你是谁！”

秦借晚没有回答，两眼直勾勾地往林渐身后看。

林渐看到地上一个影子从自己脚下慢慢探出，他回头，看到空中飘着一个大衣和裤子拼起的人形，无头无脚，飘来飘去，还有之前的尖锐笑声：“老公，这两件搭起来漂亮吗？”

林渐回头，秦借晚正在说话，给自己的大衣、裤子配音。

敢情你这引力魔掌不仅能让东西飘起来，还能让声音移位。

林渐忍无可忍，叫秦借晚再胡闹，就让她回家闭门思过一个月，不准出门。这次的第四恨美容也全权交给玉虚处理，毕竟玉虚颜值评定还比你高一名，在美容方面说话更有份量。

秦借晚乖乖听话，把衣服裤子收了。看林渐的心情不好，还有想扁自己的意思，就说要去上洗手间。

秦借晚走了，林渐拿着手机照了一圈，墙上各种衣服的投影，好像一个个人蹑手蹑脚地跟着自己转圈，尽躲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林渐觉得不舒服，走出衣服店，往外看。

他现在站在商场的四楼，整个商场都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光。偶有应急设备的绿光、红光从楼梯间里漏出一些，好像夜里红眼黑猫和绿眼乌鸦私生子偷窥的眼。

风从不知来处的地方刮，嗖嗖地吹凉林渐的脚。

林渐的身前突然亮了起来，地上长出一条影子。

他往斜后方看，四楼的拐角处，有家店面亮起灯来，灯光破开黑暗，像一把利剑横插在商场中间，明晃晃地在各种反光面上闪烁。

林渐走过去，看到那家店的招牌：“阳维美容”。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店里的摆设，一张桌子，一张沙发，一张茶几，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站在桌子后，对着林渐用眼睛微笑。

林渐走进去，问：“为什么你这里有电？”

那人说：“因为我们店里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特意配了备用电源。”

“哦。其他人呢？”

“商场燃气管道大维修，都出去了。”

“哦。”

林渐点头。

那人说：“我叫黄阳维。是这家美容店的老板，也是这个商场的股东之一，还是阳维美容医院的主刀医师。反正也没其他客人，要不要来了解一下本店最新的美容项目？”

林渐看看那人的眼睛，有点犹豫。

黄阳维似乎怕漏掉一单生意，急切地劝说：“我知道。你长的有点小帅，可能从小到大，都没有容貌方面的焦虑。可是谁会嫌自己太帅呢？了解一下，只耗你一点点时间，不用任何费用。”

林渐点头。

黄阳维松了口气，请林渐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拿给他一叠彩页宣传资料。

林渐一边翻资料，一边听黄阳维做介绍。

“我们最近正在开展割双眼皮的促销活动，买一送一……”

“买一送一？太好了。我有个朋友刚好有这方面的需求……”

“呃，不是，本院的买一送一，是指割一只眼的眼皮，送另外一只眼。”

“哦——就跟买鞋买一只脚，送另外一只脚一样？”

“天才！”黄阳维冲林渐竖起大拇指，口罩上的眼睛笑弯了。

接着黄阳维给林渐看各种成功的案例。

“你看，这个男人，就是因为从小单眼皮，找不到对象，长大后，到我这里做了双眼皮，马上就相亲成功，走上人生巅峰。”

“作为反例的就是这个男人的朋友，因为单眼皮，再加上近视，总给人睡眼朦胧没有精神的感觉，上学时老被老师怀疑睡觉，上班时老被老板怀疑睡觉，相亲时老被对象怀疑想跟她睡觉，一直没对象，郁郁而终，不得好死。”

“你再看这个——”

黄阳维给林渐看了很多生动的案例，还一正一反地摆在一起，力求突出对比。

不止如此，还展示了好几个因为单眼皮割成双眼皮，意外发现自己不是亲生的，找到亲生富豪爸爸，走上人生巅峰的案例。

“嗯，就像我所说的，单眼皮的后代全是单眼皮，而双眼皮的后代会分离，那，我再给你看一个因为单眼皮看不到帽檐的案例……”

“黄医生，等一下。”林渐盯着黄阳维看。

“怎么了？”

“如果真像你说的，单眼皮活得这么惨，那为什么你还是单眼皮？”林渐盯着黄阳维的眼睛看，单的不能再单。

“唉，医者不自医。我这不是以鲜活生动的例子证明单眼皮没人爱吗？要么为什么店里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人值班？因为我没对象啊。”

黄阳维眼角似有泪，不知是因为没有对象，还是因为要值班。

林渐深受震动。

“怎么样？割吗？”

“免费我就割。”

“免费！”

“真的？”

“真的。”

“那我朋友也能——”

“也免费！”

话说到这里，林渐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

黄阳维就请他进里面的房间，类似牙医拔牙的地方，就个躺椅，一圈的大灯罩着，边上一个工具台，上面摆满了手术刀、镊子、棉花之类的东西。

黄阳维请林渐躺下，放轻松，就像带你家猫去绝育一样，睡一觉，醒过来，就割好了。

林渐躺下去，黄阳维把门关上，吧哒两声，似乎还反锁了。

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手术椅上的大灯照得林渐头晕眼花。

角落里传来黄阳维的声音，“打了这针，你就能安稳地睡上一觉。睡醒后，你就会有崭新的人生。”

林渐眯着眼看过去，不远处，黄阳维戴口罩的脸从黑暗中浮现，好像只有一颗头漂浮在空中，手里拿着一根针管，正往外推空气，针尖上的液体一颗颗往下掉，好像刀锋上跳舞的蜜糖。

“等一下——”林渐说。

“不行。不能再等了。”黄阳维的眼睛又笑弯了。

这时林渐才发现黄阳维一笑起来，单眼皮就成了深遂的双眼皮，像变了个人似的。难怪不用割。

“不是。其实我是想问你美容其他部位的事。”

“其他部位？哪里？”

黄阳维上下扫了林渐几眼，确认林渐这张小帅的脸上，唯一称得上缺憾的就是略显单薄的眼皮，让眼睛看起来不是那么有神。其他方面，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都还好啊。

林渐举起手，给黄阳维看：“手。”

“手？”

黄阳维看灯光下的手，手指被光照透了，刮出一轮红腻的颜色，好像太阳的光晕，完完全全就是年轻人的手，健康，有血色，修长，还有哪里不好？比他的脸还无可指摘。

“你想美容哪里？手背的皮肤？还是填充脂肪？”黄阳维问。

“手指。”林渐伸出右手的大拇指。

“手指怎么了？”

“割掉它。”

林渐左手用力一折，右手大拇指弯下去，从黄阳维的角度看，好像凭空折断一样，自己也跟着痛起来，退了一步，看林渐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哪个正常人会来美容院要求割断手指？

“你确定这是美容吗？”黄阳维问。

“你确定你是医生吗？”林渐反问。

黄阳维噎住，又退了一步，整个人都溶入黑暗，然后是久久的沉默。

之后黄阳维的脸又跳了出来，这回没带口罩，是张年轻人的脸，可能比林渐还要年轻，狰狞笑着，拿着针筒扑过来，“你现在才知道太晚了！渣男！”

“等一下！”

林渐突然从躺椅上坐起来，一脸惊恐，冲着黄阳维大吼。

黄阳维吓了一跳，定住，不过随后又继续往前走，“终于怕了？”

“你不要过来啊！”

黄阳维为了欣赏林渐的表情，刻意放缓了脚步。

“喂！说的就是你！不要假装听不见啊！”林渐用手指黄阳维。

黄阳维又走近了些，这才发现林渐的手指指的不是自己，而是错开一个微小的角度指向自己身后。

配合上林渐那惊恐的表情，好像黄阳维身后还飘着一个人似的。

一股凉气冲到黄阳维头顶，他差点转身去看。

然后他马上醒悟过来，几乎要给林渐鼓掌，表演得真出色，差点骗到我。

黄阳维脸上火辣辣地烧，就要扑上去，给这该死的渣男打上一针，脖子突然痒了起来，是那种被头发扎到的痒。

他耸了下肩，痒消掉，往前走了一步，又开始痒，就像有人贴在他身后，用头发扎他脖子玩似的。

黄阳维猛地回头，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印在墙上的一个极高极高的人影，好像两个人拼接而成。

黄阳维松了口气，脸却更红了，为自己在林渐面前的失态。

他转身，抓住林渐的手，就要给林渐一针，林渐也不挣扎，只是瞪大了眼，冲他脑后说话：“我警告你，不要动啊！”

黄阳维明知林渐在骗他，可脖子又痒了起来，这回他确定绝对不是幻觉，或是衣领上的毛扎的。

他甚至看到林渐瞳孔里的影像，一个极高极高的人顶到天花板站着。

黄阳维再次回头，身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只有墙上高高的人影，然后他感应到了什么，慢慢地，慢慢地抬头往上看，天花板上，一张倒过来的笑脸冲他打招呼：“我这件碎花裙漂亮吗？”

啊啊啊啊！

“就买这件吧。我正好缺件大衣。”

“不行。”

眼前一片漆黑。

林渐等了几秒，适应黑暗后，看见一群人形黑影在空中飘着，短裙、大衣、连衣裙、毛衣、牛仔裤……

秦借晚说：“除了这两件，剩下的我全包了。好久没有这么爽快的购物了！”

“老公，这件衣服漂亮吗？”

“为什么？从刚才逛街开始，你就没说过一句肯定的话，老公，请你搞清楚一件事。报恩归报恩，不代表我什么都要听你的。我可是元始魔宗第一魔头！凶名赫赫！威震万界！”

秦借晚左手一件碎花裙，右手一件大领口驼色大衣，脸上甜甜地笑，一点都看不出凶名赫赫在哪。

秦借晚虚心地接受了林渐的建议，伸手虚拧，摄像头咔嚓一声，像被人拧断了脖子，冒着烟，爆出电线，耷拉下来。

“喂！你这不叫全包，是全抢好嘛！”

林渐的吐槽没有起到提醒的作用，只见店里除了之前那两件，剩下的衣服飘了起来。

突然灯灭了，接着商场外面的灯光依次熄灭。

“第二，不要因为店里没有人，就乱拿别人衣服啊！有监控啊！”

林渐指指天花板上的摄像头。

林渐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头觅食的恐龙碾过，全身上下的骨头疼，而且——

“秦借晚！我流鼻血了！”

秦借晚开心地转圈圈，把两件衣服放回衣架。

林渐看不懂秦借晚前后矛盾的行为。

林渐很无奈地告知秦借晚两点：“第一，不要叫我老公。对，没有人在也不能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