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报恩

结果他的期待成为现实，他听到一声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尖叫，倒像是人和海豚的基因混合品种的尖叫，他的耳膜发痛，喉咙也痛，肺挤出最后一点空气，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在尖叫，用尽全身力气在尖叫。

那女人骑着电瓶车，打开车灯，两束光像两把剑刺在他眼睛上，朝他撞了过来。

嗒拉不明白这么短的距离，电瓶车怎么可能会加速到如此快的地步。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他靠着墙滑坐下来，裤子都湿了。

那女人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只跟他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刹车不行，790卖不卖？”

“就这一句？”

“就这一句。”

“你怎么回答？”

“我说卖。”

嗒拉的主管站直了，环视专卖店，最后收敛到地上的轮胎印，再回到嗒拉身上。

主管皱着眉头，还是搞不懂一个问题，问嗒拉：“一个女人开电瓶车差点撞到你，你就吓成这样？我平时怎么教你的？泰山崩于前而不惊，股市塌于后而不乱。”

嗒拉不哭了，抬起头，对主管说：“可是那女人一直站在电瓶车头上啊！像万磁王抬金门大桥！”

……

主管和嗒拉去二楼盘丝养发店找Fina。

一路上，主管还在质疑嗒拉的故事，一个女人站在车头上，还怎么开车？还能以高速笔直地状态撞向你？耍特技呢？下回编故事能不能用点心？

嗒拉一边叉开腿像企鹅一样走路，期待裤子早点干，一边委屈地回应主管的质疑。真不是编故事，编故事的话，我前女友不得善终。

刚进店门口，就看到一地的碎发，角落里一个长发女人背对着门口在哭泣。

“Fina，你怎么了？”嗒拉本想跑上去，可自己裤子还没干，只好在门口等着，主管走过去。

Fina就是不抬头，像恐怖片里迟迟不转身的女人一样。

她把头埋在臂弯里，哭诉了刚刚的遭遇。

停电后，她的恶心终于好了一点，咯咯笑出声，还拢了一束长发，圈住那丑男的脖子，然后收紧。

“然后呢？”主管对着Fina的背问，突然发现Fina的裙子好像比第一天上班穿的那件更窄了。

呜呜呜呜……

一股风声响彻整个盘丝养发店，主管往后看，嗒拉叉开腿，正拿着一个吹风机对自己裤裆吹。

看主管的灯光照过来，嗒拉尴尬地扬了扬吹风机，说：“无线充电式的，随便试用一下。”

主管的灯光移回去，又罩住没转身的Fina。

Fina继续说下去。

她用长发勒住丑男脖子后，刻意夸张地咯咯笑，笑了一会儿，手下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勒得是个木头人。

她有点慌，该不会是勒死了吧？可是自己根本就没用力，怎么可能死掉？

她用手摸了摸丑男的眼睛，鼻子，鼻子里一点气都没有。她慌了，忙打开手机，用光去照。

然后她看到那个丑男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死不瞑目的样子。

她吓了一跳，往后跳，头皮一阵撕裂地痛……

“然后呢？”

“然后我的头发没了！”

Fina转过身，额头秃了一块，还有血迹渗出，Fina手里抓着一束长发哭得要死要活的。

拿吹风机吹裤裆的嗒拉深感同情的同时，也找到些平衡。

“那个人呢？死了？”

“死个屁！早跑了！”

主管和嗒拉、Fina去三楼的呱呱乐找盛达。

刚到门口，就听到了爸爸的爸爸的歌声。

盛达坐在魔术盒边，腿上横着一副铁链锁，身边一只闪着红光的小老虎不断拱着他。

“你怎么了？”主管问。

盛达一脸迷惑的样子，抬头看看主管，又看到主管身后的Fina和嗒拉。

“没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快说。”

盛达把停电后的事说出来。

他骗那个人躺进魔术盒后，关上门，然后拿铁链锁锁住门，关门前的一瞬，他已经看到了那个人绝望的眼神，是那种心灰若死，放弃挣扎的眼神。

“然后呢？”

“然后等了半天，盒子里一点反应都没有，没有敲打，没有撞击，没有尖叫，什么都没有，好像棺材里躺进一具尸体。我害怕他出事，开了锁，开了门，他、他……”

盛达说不下去，眼珠子偏向魔术盒，似乎还在忌惮里面会爬出什么恐怖的东西。

“他怎么了？是不是瞪大眼珠看着你？”Fina受不了盛达的拖拖拉拉，追着问。

“他是不是在盒子里消失了，你一回头，看到他站在旋转木马上冷冷地看着你？”嗒拉打开吹风机吹裤裆，风呜呜地响，怎么裤裆还没干！

盛达摇头，“都不是。他就躺在盒子里，看手机。”

“看手机？”主管、嗒拉、Fina齐声发问。

“对。看手机。我盯着他看了半天。他问我什么事。我问他你有什么事。他说不错，挺好的。我就关上门。”

“然后呢？”

“然后我没锁门，等了大半天，盒子里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开了盒子，他还是躺在盒子里看手机。我问他真没事吗？他说信号挺好的，又安静，他能躺一年。我说我不是这里的员工，你不害怕吗？他说干嘛要害怕？我说你就不怕一直关在盒子里出不去。他说有网络有的躺有隔音，底下还有软垫，躺起来可舒服了，比外面长椅好多了，里面不比外面好？”

主管说：“等等。那之前的惨叫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叫？”

盛达说：“他没叫啊。”

“那谁叫的？”

“我。”

“你为什么叫？”

“铁链砸到脚了。”

“那个人呢？他跑了？”

“没跑呀！”

盛达又扭头看盒子，主管三人的视线也被拉了过去。四个人一起盯着盒子，好像随时会有僵尸出棺似的。

盒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最后还是主管壮着胆子，拉开盒门。

果然一个人躺在里面，一边看视频一边呵呵笑。

主管关上盒门，走了回来。

盛达问：“盒子里的人怎么处理？”

主管沉思了一会儿，说：“别管他。先去找岳选。好像他那里叫得最惨。”

……

主管四人跑到了四楼，盛达提着铁链锁，好像提着一个流星锤，说是要防身。

Fina捧着掉下来的长发，像在悼念追忆某个长辈的音容相貌。

就属嗒拉跑得最快，一边跑一边用无线式吹风机吹裤裆。期待风儿早点吹干裤子。

四人到了阳维美容门外，整个商场只有这里有电，光切在外面地上，整齐地摞出一块块边缘清晰的光砖，铺开来，将黑暗分成两半，再远些，就是面粉似的零碎散光，打个阿嚏都能飞起的轻扑扑的光渣。

四人不约而同地在光的边缘线上停了下来，好像惧光的黑暗物种触碰到了滚烫的大日真火，就连跑得最快的嗒拉也骤然止步，望着另一头的黑暗，手里的吹风机忘了关，呜呜呜地响，似在为下次冲锋吹响号角。

对面黑暗里的零碎散光晃漾起来，好像海底深处游出几条沉默的鱼，拨动着鱼尾，那光渣就东一撇，西一撇的晃，最后彻底散开，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浮现出两张面孔，然后两道笔直的灯光像剑一样刺来，刺得主管四人用手遮眼。

一个极美的白衣女子和一个丑男同时出现，那画面违和到好像放风筝时看到一头白肚黑背的鲸鱼和鸭子飞在一起。

主管四人好不容易适应了车灯的强光，逆光看去，那女子高出丑男好几头，几乎是飘在光与暗的交界线处，好像一个赖床的人在梦与醒之间徘徊。

嗒拉回过神来，关了吹风机，指着白衣女子，回头跟主管说：“看吧！我就说她站在电瓶车头上！”

四声突破人类极限的惨叫声从商场各处传来，被监控的收音器捕捉到，如实地传送到了商场顶楼监控室内，通过音箱释放出来，重叠交叉在一起，好像四个便秘患者同时在接受治疗时的呐喊。

监控前站的那个人摇了摇头，“太胡闹了。”

停电后，嗒拉拿着螺丝刀，狞笑着向那女人靠近，还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

嗒拉期待着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叫，作为这场复仇大戏的开幕，带动商场其他地方的好戏上演。

“嗒拉？你怎么了？”他吃了一惊，跑过去。

啊啊啊啊！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坐电梯先到负一层地下停车场。这架电梯是专用电梯，还有电力供应。

距离上讲，他应该先去阳维美容，可考虑到小虾专卖店里的惨叫声音最响，他怕出了意外，就先去那里查看。

他顺着轮胎印往前走，椭圆的光圈被轮胎印均匀地碾成两份，一左一右地颤着，然后他听到了隐约和压抑的抽泣声，像是上课尿裤子又不敢跟老师说的孩子硬生生坐着，等着时间蒸裤。

嗒拉慢慢抬起眼，腿抽搐了几下，似要躲开，等逆着光看清是谁后，才扑到他怀里大哭。

“主管，那个女人——她——她要撞死我！”

在嗒拉的抽泣声中，主管断断续续听完了整件事。

他看到专卖店地上用黄线框出来专门用来试驾的矩形区域内有一条长长的轮胎印，空气中还残留着烧焦的味道，好像一辆高速行驶的汽车突然刹车摩擦出来的痕迹。

只是这么短的距离，怎么可能让电瓶车加速到这种程度？

他只往后退了一步，靠到墙，那车又刹住，刺耳的刹车声都快盖住了他的尖叫。

眼看就要把他撞到墙上，连车带人碾成泥，车轮终于挨到了墙皮，停了下来。

两个光圈照到了两只腿，再往上移，两只腿属于一个人。

一个穿西装的年轻人靠墙坐着，两只腿分得极开，正对着中间的轮胎印，脚下一片湿痕。

到了小虾专卖店，他打开手电筒，照过去，惨白的光圈里，一辆辆电瓶车井然有序地排放，光圈左右横移，突然停了下来，往回倒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