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报恩

水管工扛着水管跑走，脚步声像一刀刀切在洋葱上。

……

等众人回过神来，那股洋葱般的忧郁味道还在走廊上回荡。

厨师长在哭。他也在为自己逝去的五年青春而哭泣。

五年啊！整整五年！他从一个学徒升到厨师长也花了整整五年时间！他理解肖克！换成是他，恐怕那把菜刀早就劈下去了！

虽然是自己亲爸，庄无定竟有点同情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了。

只留下庄家的人，还有图林、李静静、林渐、紫阳、老徐。

天花板上的水洒光了，肖克五年的气似乎也消了。

他从庄可雄身上站起来，说:“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要是你和章鱼困在火场里，不管让我选多少次，我都会选择救你。就算是真的长生不死的章鱼，也无法跟人的命相比。即便是我讨厌的人。”

肖克走出章鱼房。

庄可雄扭过头看着地上那把菜刀，刀柄上“削肾客”三个字被血填满，好像刚削了一腰新鲜的肾。

……

天亮了。

庄家各处都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大门打开，一辆货车开进来。

庄无定在边上等着，一个年轻人开了车门，跳下来。

庄无定热情地打招呼:“小李。早啊。狗出轨的事办妥了？”

小李说:“办妥了。我老板说了，如果证明是他家狗的亲儿子，就他养。如果不是，就我养。”

庄无定看天，无比唏嘘:“亲儿子啊。”

小李开始卸货，庄无定说:“等一下。”

“我知道。没搬运费。”小李说。

庄无定摇头，递上一大叠钱，塞到小李手里。

小李接过，还以为庄无定不让他干了，“你这是——”

“搬运费。之前五年卸货的搬运费，还有这次的。”

“不是说好了不用给吗？”

“给你你就拿着。就当——当成是我给你家狗儿子的红包吧。是亲儿子吧？”庄无定不放心，又加了一句。

“是亲的！绝对是亲的！”小李收到一大笔意外之财，心情好到飘到天上去。早知道就让老婆的狗早点出轨了。

“是亲的就好。是亲的就好。”庄无定看向二楼的章鱼房。

章鱼房内，已经没有昨日的混乱，地上收拾干净，章鱼尸体也处理掉了。

墙上的洞一时半会还补不好，敞在那里，海缸里几只鱼虾游来游去，填补串烧的空缺。

音箱里照样响着永不停歇的海浪声。

庄可雄拉开被火烧过的满是洞的窗帘，让阳光撒进来，光像一节节铁链，呛浪浪地嗑到地上，化成一层细腻的光泥，踏上去，仿佛碎纸般的声音。

庄可雄感叹:“天气真好。”

林渐在他身后跟着感叹:“是挺好的。”

昨夜的连番变故似乎让这个老人变了许多，眯起眼看天时，眼睛的三角也没那么锐利了。

庄可雄回头，欣赏地看着林渐，说:“谢谢你，年轻人，昨晚要不是有你替我主持，我和肖克也不会解开彼此的心结。我虽然抠门，但是也讲究有来有往，有恩必报。说吧。你想要什么东西，只要我能办得到，我一定满足。”

“我也想要一条长生不死的章鱼。”林渐直截了当地说。

“可以。不过那种章鱼我也没有了。”庄可雄说。

能被章鱼吃掉的章鱼，自然算不上长生不死。

断腕重生只是断腕重生，不管重生速度多快，跟长生不死还差得远着呢。

庄可雄似乎想开了很多，确认长生不死的串烧死后，他就是这副风淡云轻的表情，好像从没在串烧上投入这么多精力和金钱似的。

“换个东西吧。比如一车的鸡爪，甚至终身免费鸡爪，这我还是给得起的。”庄可雄说。

林渐想到吃鸡爪吃到上吐下泻的紫阳，摇了摇头。

要是真搬了一车的鸡爪回去，光闻味道，紫阳估计就要吐了。

“那你跟我说说那只长生不死的章鱼是怎么来的吧？”林渐问。

庄可雄看着林渐，眼睛好像戳开了两个洞，透进外面的天光。

“怎么了？能让你觉得长生不死的章鱼，总不会是从菜市场里买回来的吧？一定有什么事发生，才让你认定这只章鱼是长生不死的，对吧？”林渐问。

庄可雄看了林渐很久，感慨:“要是我的亲儿子们都像你这么聪明就好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是想自己去找那长生不死的章鱼吗？”

“差不多。”

“那我劝你最好别去。我也是因缘际会，偶然得到串烧。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年轻人，我看你长得小帅，以后还有大好前程等着你，没必要去追逐长生不死这些虚妄的东西。”

“那你为什么要追呢？”

“我？我是迫不得已啊。”

庄可雄叹气，好像喉咙也被风敲透了，叹气声连绵不绝。

“如果我一定要追呢？”林渐不放弃。

庄可雄停止叹气，点点头，这个连吃一百包鸡爪的幸运用户，至少在韧性上是一流的。只要设定了目标，就绝不会中途放弃。

庄可雄冲着林渐伸出右手，五指张开，窄出四道薄薄的光，说:“如果你一定要追，那就要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

庄可雄左手圈住右手大拇指，一拧，卡察一声，右手大拇指响了一下。

“断指的准备。”

老徐出了神，是啊，五年，我又何尝不是浪费了五年的时间！

天花板上的水继续洒，每个人都湿了，脸上有水，又像是泪。

“喂！你工钱还没结呢？”周三雪在后面喊道。

水管工停下脚步，呆了一会儿，猛地扭头，赫然已是满脸的泪水，壮硕的身躯好像只有泪腺漏了水:“我不修了啦！”

“靠！又漏了！”

章鱼房里寂静无声，只有海浪的呜咽声，还有人群中压抑的抽泣声。

周三雪仰头眯着眼，看着天花板的水洒下来，好像要在雨缝中寻找一片干扁的云。

墙壁里传来咚咚的响声，有节奏的，好像四只脚的动物无视引力欢快地爬上来。

水管工跳起来，哈哈长笑:“漏水点已经被我修好了！再也没有漏水——”

……

水管工落寞地捡起一段水管扛在肩上，低头走出章鱼房，众人默默地分开，给他让出一条路。

虽然大部分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都看得出水管工好像很伤心，比肖克都伤心。

这时墙上的砖块突然掉下来，一个壮硕的身影从里面掉出来，大家吓了一跳，扭头去看。

原来是水管工从洞里爬了出来。

大家慢慢发现几个事实:庄可雄没死，肖克也没想让庄可雄死，火也灭了，水管工也气跑了，没戏看了。

众人面面相觑，各自散去。

水管工的脸被水打湿，笑声戛然而止。

他眯着眼，看着天花板上扬扬洒洒的水，配上海浪声，就像大海从乌云上筛落，坠光摔雨，腥鱼跳虾。

周三雪恍然大悟，指着肖克说:“原来是你把水管挖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