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生而为神

几人刚吃了一半，门外忽然传来了高亢的喇叭声，压住了敲敲打打的锣鼓，未几，便听得老村长在外面高喊：“孙先生在家吗？”

孙书敏赶紧过去开门一看，老村长领着一堆人站在门口，左右两边张喇叭和田锣鼓正卖力气。

老村长虚虚压了压手，等得喇叭声和锣鼓声住了才说道：“孙先生，乡亲们听说你年关过了便要走了，都争着过来送行呢。”说罢才让出身后的人群。

姚驰宇走到门外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高叫道：“过年了！”在旷野中传出去很远。

“大清早的瞎叫唤什么呢？”姚母在厨房里叱道。

姚母为了这个新年，提前几天就开始准备，腌制的各式腊味稍稍一蒸便弥散出烟火的味道；秋天晾晒的各式野菜，用水泡发，汆烫后不用分类，添上佐料一拌，在雪地里搁上一会儿，便是沁人心脾的爽脆；埋在雪地里地的瓜果仍然保持着采摘时的模样黄澄澄、红通通、青幽幽看上去特别的喜人；而今面案上揉搓的面团便是做花馍的主要原料，案子角上已经放了一些捏制好的兔子、小猪、胖娃娃模样，用剪刀剪出嘴巴和耳朵，再用豆子按上眼睛便活灵活现起来；锅里的水已经滚沸了，白色的蒸汽从笼屉的缝隙中钻了出来，幻化出各种样子在小小的厨房里缭绕然后消散在空中。

多好的乡亲们啊！家家户户的余粮都不多，熬到明年夏收少不得要吃糠咽菜，但却为了自己做了这么多上好的花馍。

这些花馍显然没添任何粗粮，托在手中洁白而蓬松，就像天地间晶莹的白雪，纯洁而干净，像极了乡亲们淳朴的心灵。

一瞬间孙书敏心中猛然有一种麻酥酥、暖融融的感觉涌起，却堵在了喉咙处，眼睛里星星点点闪烁着泪花，有些哽咽的说道：“大家伙儿这是干嘛呢，今年余粮都不多，还蒸这么好的馍给我，心意我领了，东西大家都带回去吧，我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众人仍是沉默的看着孙书敏，炽烈的目光中写满了不舍和希望。

老村长似乎也被这场景感动了，凑近孙书敏低声说道：“都是乡亲们的一片心意，我说也说了，劝也劝了，大家只是不听，不如你选几样吧。”

孙书敏低声答道道：“我这选哪家的也不合适啊！”忽然灵机一动，见着人群中的罗稻言叫道：“罗稻言，将乡亲们的东西都登记造册，我将账目带在身边，时不时看上一眼，也是不负乡亲们的好意了。”

初始众人不肯，但架不住孙书敏好说歹说，而且东西太多，实在没地方摆放，只得依他。

罗稻言这才走上前来，手中也托着一对花花绿绿的小老虎。

他家粮少那老虎也只有拳头大小，但胜在清溪手巧，一对儿老虎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只是不知那颜色是怎么染上去的。

姚母赶紧收拾了桌子，腾出地方让罗稻言用一张纸细细记了，众人见孙书敏郑重的将那张纸塞进怀里，才在村长的招呼下慢慢散了。孙书敏却笑着对罗稻言说：“你这对儿老虎实在好看，我要了，得借花献佛，不要怪我。”

罗稻言赶紧站直身子躬了一躬道：“谢谢孙先生！”

孙书敏最怕他的一板一眼，见了这个阵仗赶紧说道：“谢什么谢，我去屏州营生，少不得还要清溪婶子的刺绣帮衬，这样说便是见外了。”

说罢他从怀里掏了二十两银子，塞进罗稻言手中道：“刺绣少不得人工，这是我支的定金，你万万不要推辞，到时候绣坊做起来也少不得银钱周转，不够的时候我再筹措。”

罗稻言初始想推辞，后来听孙书敏如此说才罢了。

待得众人都散了，下午鱼塘捞鱼老村长还想邀孙书敏参加，孙书敏却推了，托着一对儿老虎往客栈走去。

墨萱帮了自己不少，一个小丫头片子，客居他乡过年，实在冷清了些，送点东西给她也让她高兴高兴。

孙书敏到了小院刚想拍门，门里墨萱早就被他踏雪而来的声响惊动，起身拉开门冲他招了招手笑道：“进来！”

孙书敏将一对小老虎显摆般的往上托了托，而后放在桌上：“呶，送你的，新年好哇！”

“明日才是新年呢，今日还是今年，你说早了。”墨萱关了大门，又开始烧水准备冲茶。

孙书敏这才见她穿着一身火云锦袍，腰间扎着一条雪白的丝巾，脚下露出一双红色的短靴，头发向上盘得一丝不苟，斜斜的插着一根金步摇，三粒火红的宝石闪烁着绚烂的光彩。粉扑扑的脸蛋上有一层娇嫩的绒毛，浅浅涂过的嘴唇明艳似春光里的花朵。孙书敏看得不禁呆了一呆说道：“在家也这么正式？”

“过年嘛，不管在家还是在外，都是一样的年，图个喜庆吉利，自然不能随意的。你看到了春天的时候，就连那烂泥里的小草，也不肯辜负了自己，见了阳光不一样也要开出花来？我们又怎能负了这大好时光？庆祝这种事情不是要给别人看的，即便来不及准备什么，单单在心里偷偷告诉自己要好好庆祝一番，周围的一切顿时就仿佛都变得正式起来，都变成了专门为庆祝而准备的礼物，那也是一种小小的幸福呢！何况手头上正好有几件应景的衣服，那越发没有理由不正式庆祝一番了。”墨萱笑着将“出云”和“守拙”拿出来，分别放在自己和孙书敏面前，又舀了一勺“龙吟”放进壶中，一边将滚水冲入其中，一边问道：“今日有空过来闲坐？”

孙书敏这才说道：“我要去屏州了，特来与姑娘道别。”

“哦？我倒也听说了，只是没想到走得这么急。”墨萱又将洗茶的滚水往“出云”和“守拙”上浇去，腾起一阵饱含茶香的雾气，氤氲中她的脸庞似乎都变得虚幻起来。

“屏州催得急，本来年前就让我走的，还是高阳城守郭子玉求情，才放我过了年关。”孙书敏用手去逗弄那桌上一对小老虎。

“不是你的手艺吧？”墨萱用手拿起一只小老虎，满是欢喜的看着。

“清溪婶子做的，我哪里做得出来。”

“倒是有一双巧手，成日守在这青峰村也是苦了她。”茶已经冲好了，墨萱斟了一杯将“出云”推了过来：“有什么打算？”

孙书敏捧起茶，暖了暖手，又似模似样的深深嗅了一口。“现在还不知屏州那边如何，人生地不熟，哪里谈得上打算，就想着先去考察……呃……看看那边绣品销路如何，也不知屏州城守让我做什么，若是顾得过来，便可以将绣坊操办操办，若是顾不过来，恐怕这事儿还得往后压一压。”

“你是真准备行商天下？”墨萱呷了一口杯中茶水，双眸定定的看着孙书敏。

“哪有那么大的志向，能为村子里做点事情也是好的，乡亲们太苦了。”

“孙先生果然慈悲胸怀。”墨萱笑道。

“好好的事儿，被你一说，好像开玩笑一样。”孙书敏略有不满。

“罢了、罢了，好好去做你的生意吧，啥时候出发？”墨萱扭头看向窗外，她本想问问除了做生意有没有没想过做点别的，但一想到师傅的“顺其自然”又将话头吞回了肚子里，只是替孙书敏有些不值。

“明日就要走了，路上还得花些时间，到了屏州应该不会误了日程。”

“那便一路顺风、前程似锦！”墨萱举了举杯。

“谢谢了，姑娘也福源广进、日进斗金！哦，另外合作愉快！”孙书敏也抬了抬杯子，想了想似乎觉得意犹未尽，又道：“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再往下似乎已经无话可说了，但就此离开似乎心里又缺了点什么，有一点暗暗的情愫在孙书敏心里滋生。“要不你也送我点儿东西？”

“送你东西？”墨萱张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着玩儿。”孙书敏顿时有些讪讪的，转头往四周看了看，仿佛要用目光抓住什么一样，但终无所得于是站起身道：“走啦，走啦！”

“去吧。”墨萱蹙着眉头，显然还在琢磨孙书敏所说的送他东西。

孙书敏走到门边，站定，似乎在思索什么，而后又回头抬手晃了晃。“呃……byebye？”

“拜什么拜？”墨萱眉头拧成了疙瘩。

孙书敏脸一红，径自去了，暗自责备怎么连英文都冒出来了。

孙书敏见着厨房中的场景不由得有些恍惚，那略弓着腰站在面案前揉搓面团的女人竟然和母亲有些相像，这厨房中弥散的味道不就是家中过年的味道，那笼屉、那面案、那缭绕的雾气都是那么的熟悉……

“孙先生，快快洗漱，晚点咱们就吃团圆饭了！”姚母听得后面响动，转过身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笑着说道。

到了后来姚母终于不絮絮叨叨了，但也红了眼圈，几乎垂下泪来，姚驰宇似乎也有些绷不住了，用手胡乱在脸上揉了几把，说道：“团圆饭呢，老说这么些事情干嘛。师傅说了到时候运送货物我还得经常回来，若是家里缺个什么的只管和我说，我好带回来。何况到那时候恐怕您也已经在屏州了，不又都在一起了？吃饭吃饭！”

姚母这才挤出个笑脸，张罗着道：“看我都说了些啥，大过年的，来来来，都吃都吃！”

说罢又夹了一块肉放在姚驰宇碗里说道：“出门在外万事小心，孙先生是能人，多看着点，多学着点，千万不敢给孙先生使性子。你没出过远门，我也没出过远门，外面的事情我也不懂，那些大道理也不会说，但我却知道，人不论到了哪里都要勤快，莫要像在家里懒懒散散的。早上鸡叫头遍就要起床，第一件事要担水，两人洗漱都用得着。第二件事情要做早饭，孙先生要当差，你若是以后找了营生少不得要干活，饿着肚子就没力气。第三件事情衣服要穿暖和，外面比不得家里，出门的时候宁肯多穿点，热起来脱了便是，若是穿少了，冻起来却没了办法，若是染上风寒……”

一串清脆的鞭炮声震碎了小村的宁静，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已经等不及到晚上，一大清早就将自家的鞭炮烧着了。沉睡了一夜的村庄终于苏醒过来，当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早饭炊烟的时候，这粉妆玉砌的小村简直就是一个童话般的世界。

孙书敏这才惊觉过来，笑道：“好啊！”说罢自去缸中取水洗漱。

“团圆饭！”姚驰宇又是大叫一声从厨房外跳了进来，搂着母亲的肩一通傻笑。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姚母已经准备好了满满一桌饭菜，又点了三支香恭恭敬敬的插在姚驰宇父亲的灵牌前，唤到：“驰宇过来拜一拜，今日团圆，让你爹也高兴高兴。”

“妈——”姚驰宇有些怪嗔的打断了姚母无休止的啰嗦：“这些我都晓得呢，又不是四五岁的孩子，老说这个干吗，何况我师傅啥不知道，不知道的事情，我问师傅就是。”

“孙先生是做大事的人，哪会管担水烧饭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操持家务还得家里有人才好，孙先生也老大不小了，若是有个中意人儿……”姚母意有所指。

“好好好，我明白的，一定加倍努力。”孙书敏有些头大，不知怎么就扯到自己身上来了，但这家长里短自己有多久没听过已经记不得了，以前只是觉得听着就不耐烦，而今听着却真的很温馨呢。

原本他以为还要费些口舌，不想母亲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还说自家的小伙子长大了，男子汉就得四海为家，跟着孙先生好好干，到时候就去屏州享清福。

这让姚驰宇异常兴奋，甚至变得有些神神叨叨，就连孙书敏见了心中也生出几分高兴、几分嫉妒又有几分失落。

孙书敏抬眼一望，乡亲们手中都托着各式花馍，简单点的就是小猪、小兔，还有复杂的便是老虎、狮子一类，显然是要送给他的。

看着乡亲们的眼神，孙书敏想到村中集体从无到有，再到一起耕种、一起收获、一起开凿鱼塘、一起挖掘沟渠的日子，大家忙碌而快活。

姚驰宇这才收敛了兴奋，肃了面容也点上三支香，恭恭敬敬的插在香炉中，鞠了三个躬说道：“父亲，您操劳了一辈子活着的时候没让你享上福，不过现在您可以放心了，我和我师父就要去屏州了，到时候混出点模样，就把您和妈接过去，一起享清福。”说罢又对着灵牌鞠了三个躬，眼圈却有些红了。

几人围坐桌前，姚母夹了一块肉放在孙书敏碗里说道：“我们家驰宇没出过远门，行事又没个章程，好在老实肯听话，孙先生带着他还得多费费心，该管教就管教，粗活杂活让他多干干，乡里人家没那么金贵，做得多了便能晓事理，都是好事。”

自从那日孙书敏给他出了个将母亲接去屏州的主意，他思前想后几日，前些天终于把这事儿和母亲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