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吧龙少年

“走蛟怕什么？不是有斩龙剑在断流桥的吗？来，怎么继续比？看你出什么大招。”

寒弋正用一盏灯的火焰，让它去追刚刚飞走的蝴蝶，火焰迅速上下翻飞了好多个来回，甚至绕着蝴蝶转圈，就是没能把它给烧着。

“行啊，有两下子，我还不信今天逮不着你。”寒弋说着，再次给火焰施加法力。火焰追着蝴蝶去了江面。在江面，蝴蝶时而紧贴着江面，时而上下跳跃，一心想要让火焰跌落水里熄灭。但是控制火焰的毕竟是寒弋，只追到蝴蝶过了江面，火焰哪怕紧贴水面，也没有熄灭。

这时的念汐和白阳叔叔会做些什么呢？小愚想，好像此时，他才来得及悲伤，来得及不舍一样。之前，他能一只手挡住念汐眼前好多的星星，现在，满眼的星星还是不是和念汐看到的一样呢？之前，常常逗得念汐很生气，也常常因为念汐不和自己玩生气，这以后，怕是再也不能了。奶奶走后，天空也是这样的星星，奶奶哪天要是回来了，该到哪里找他呢？奶奶走过很远很远的地方，所以也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找到他吧？

小愚的速度依然很快，但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速度。在他前面的河水是平静的，曲折蜿蜒，是对刚刚经历过生死过后的他的一种包容。小愚眨了眨他那有些疲惫的眼睛，听波涛翻滚的不慢不紧的声音，听风过竹林的沙沙声，听虫鸣对生命的渴望的声音，夜风中因有这些声音反而显得安静。

安静如那皎皎的月光，照在河面上，波光闪闪。而粼粼的波光在他的身后簇拥着他，追着他必须勇往直前的脚步。

小愚已经看见了横在江上的断流桥，可是，他并没有注意到断流桥下悬挂的那柄斩龙剑，也不用说感受到斩龙剑逼人的寒气了。他已经准备好了以怎么样的方式过桥。而就在接近桥洞的一刹那，他发现了斩龙剑，那把悬挂于他头顶，此时已经微微发光，顷刻就能让他变为两半的斩龙剑。他一个顿脚，巨大的浪涛却奔涌而去，撞在桥上，溅起巨大的水花，剧烈的水声把寒弋等人吓了一跳，而那两只蝴蝶和火焰也都被水浇落入河里。

小愚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正快速向斩龙剑滑去。斩龙剑的光已经变得铮亮了，一闪一闪的，连闪烁也变得急促起来。小愚瞪大眼睛，看着斩龙剑离自己的眉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斩龙剑的光已经带给了他深深的刺痛。只有一丈远了，五尺、三尺……

寒弋看见被斩龙剑光照的蛟龙有小愚的影子，急促的大叫：“收！”

闭上眼睛的小愚感觉到额头的刀割一般的疼痛。顷刻过后，水穿桥洞的声音唤醒了他。他看见了水里的被斩落的龙须。

小愚回头，看见手里拿着斩龙剑的是寒弋，此时，他也有一种如获新生的感觉。

“到底发生什么了？”

终于，有人问他发生什么了！终于，他能开口说话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一切几乎都是他背后的洪流在推着他往前，激流也好，闪电也罢，巨大的落石也好，斩龙剑也罢。他不知道跟谁说他很担心念汐，他不知道他跟谁说他很害怕，害怕未知的危险，害怕死在陌生的地方，而且不会被念汐他们找回去。

他回答寒弋，却不曾想自己发出的声音竟然只是一声稚嫩的、还像被捏住嘴的有点像牛犊哞叫的龙吟声。听到自己的声音，小愚一下子落下泪来。

寒弋对他听到的声音也有些惊讶，但他马上表示理解，指示小愚：“压低头，压低身子！”

小愚意识到自己的身子高出堤坝很多，如果他就这么一啸而过，这个村子肯定会被他毁掉，到时，自己肯定还会被雷公追击，更难逃脱，更容易成为一堆烤焦的肉，拯救卧龙谷的事就没他什么事了。他努力使自己是身子压低，再压低，可是早有漫过堤坝的河水，奔着村子的走廊、石板路、开着的房门、门前的餐桌以及晒着没有收的谷物去了。

一时，村里鸡飞狗跳。听到村里人对突如其来的意外的抱怨、咒骂、惊叫，小愚有些委屈。他眨了眨眼睛，眼眶里的眼泪夺眶而出。他非常努力地放慢脚步，以减小流水的冲击力。

“你走吧，不能停，不然后面的水会涨得更高。”

“不用管。快走！”

小愚长啸一声，迈着步子大步往下游走去。身后传来了房屋垮塌的声音，那声音很大，却很脆弱，如同那房子在洪水面前一样的脆弱。

“人都出来了吗？”

“我爷爷和我弟弟还在里面。”

“快救人，快！”

“拿灯来，再拿绳子来。”

接着便是奔跑声，叫嚷声，又急又乱，如同砸在他心底的尖利的瓦砾。

“遭了，我们家的羊被冲走了，还等着卖了羊供我哥上私塾呢。哥！你让先生看看，你的羊是不是被冲走了。”

“别管羊了，注意安全，大家注意安全！这洪水不要一炷香的时间就过去了。”寒弋见小愚已经控制了自己和水流，便赶紧指挥大家。

“还在这里逞能，要不是你收了斩龙剑，会有这事吗？”

“不收斩龙剑谁去控制那么大的洪水？我不也不想枉送那孩子的性命吗？”

听见寒弋为自己和村里人争吵，小愚很愧疚，但听到一个和他差不多的孩子喊救命的时候，他的心里恐怕只有愧疚无奈了。

“儿子，你紧紧抓住那棵树，千万别放手啊！千万别放手啊！”

“可是，我就要抓不住了。”

“你一定要抓住了，你要是落水里了我们上哪找你去。我马上就来了，马上啊。”

“寒弋，快……快救救我儿子，他就要被水冲跑了。”

出了村口好远，他还能听见呼救的声音、大家手忙脚乱的奔跑声，痛苦的呻吟声，哀哭叹气的声。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发生了什么，他已经全然不在意，也全然不知道了，他只是不由自主的往前走着，走着。

月光照在一个巨大的河湾上，深蓝的河水围绕着银白的沙滩，银白的沙滩刚好又像一轮等在那里的弯月。小愚经过这里，需要一个大大的华丽的转身，水花拍打在对岸的岩石上，也会卷起浪花一朵朵。

河湾下面不到五里，河面更宽阔，有两个半岛从两岸伸进河中，连接半岛的是一座拱桥，桥名断流。半岛下二十丈远，两边各有一棵巨大的树，在在月光中，很容易认为那是两座小山，也像是两道关垒。大树下面各有一个巨大的平滩，平滩上面是一个村庄，觞曲村，村庄的堤坝不高，上边挂着两排灯笼也指出了河流的方向——先是向右弯曲进了右边的被大树完全遮挡的深处，然后再弯出来，进了左边又被左边的大树遮挡之中，等最后再弯出来时，已经出了村庄。大多数人家的屋檐下的灯都才亮起不久，有孩童在骑着竹马，有人在小酌，有人在翻看着多年前藏在箱底的物件……

“看来是上游发大水了。”

“该不是有龙走蛟吧？这水涨得可不是时候。”寒弋看了一眼，看到了河里水涨的那一条往前推进的线。

“我今天没有精力奉陪，给你倒杯茶算是陪个不是了。”

小愚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闭眼睛，只觉得眼前一黑，再看见时，自己正朝水面扑去。巨石落下卷起的巨浪让他整个身子都跟着翻了起来。他被卷入了深水中，随着水流，不知道旋转了多少圈。当他再次浮出水面能控制自己的步伐时，已经出了峡谷，眼前，起伏的山峦不再高高的耸立，温柔的曲线似乎能带给他一丝丝平静。山峦离江有半里的距离，所以有很宽的河滩。山峦下的树木很茂盛，影影绰绰的，偶尔丛中透出些灯火来。

“你跑那么远，就带回三捧泥土回来？”这是大树下清晰明亮的说话声。

“虽说这是泥土，但这也是老祖宗留给我的东西，一定有特别的意义。”这声音比较熟悉。

“斩龙人”？小愚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而单是这个名字就让他感觉脖子上悬了一把剑。

寒弋摘了树下的一颗棵鱼腥草放在杯子里，然后指头对着杯口，一滴一滴的水便滴入杯中，热气冒出来，还有鱼腥草的香气。那人拿出鱼腥草叶，使它们变成两只蝴蝶飞了起来，飞到灯火下，抖了抖翅膀，一团水花散落，印着灯光，金光闪闪。寒弋招手，本来想招来两只蝙蝠，这时，河湾却传来了巨大的涛声。

那人吃了一惊，赶紧叫道：“你这是不是比得有点大？”

寒弋也听见了涛声，赶紧住了手。涛声却并未停止，反而更加浩大起来。

“我看啊，不见得，他老人家连蛟龙都能给吞进山里，说不定也能让三捧泥土变为千里良田。”这是一个老者在圆场。

“你们别挖苦寒弋了，依我说，你这什么为民除害，除魔卫道，还不如去做一个斩龙人呢？要本事有本事，要钱还有钱。”第一个人说。

蝴蝶飞入了河对岸的大树树叶中，火焰一时怎么找不到，又不能太靠近树，以免把树给烧伤。控制蝴蝶的那人这时显得有些得意，他冲着寒弋一笑，意思是让寒弋认输，寒弋也微微一笑，倒一点都不着急。

小愚很自然的侧身弯过了这个大湾过后，看见前面被半岛和断流桥隔开的水面，有好几轮月亮印在水面，还微微跳动，像极了水里的顽皮的精灵。小愚哪里知道断流桥，哪里知道斩龙剑，他似乎觉得步子轻快了很多，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浪拍浪的声音短处却很有力。

“我跟他们真不是一路人。”寒弋回答，他倒也不是看不上斩龙人，但还是干脆利落的和他们撇清了关系。

“凭你的本事，连我都斗不过，更别说当斩龙人了。”他知道寒弋会提出和他比比，干脆先伸出了手。

“我看啊，是你老祖宗让你安心待家里种地。”另一个人说。